他对她到底是一如从前,  还是多了一层男女之情，姜吟玉想要知晓，可她并不敢问。

        她害怕那只是她水中望月、雾里看花的一场梦。更害怕自己问出那句话,  会打破二人之间原有的平衡。

        一旦她和离的事传开,  外面的风言风语不会少,  而他即将登基为帝，她和他之间明毫无未来可言。

        与其这样,  不如维持现状。

        姜吟玉更深地投入他怀里，沉溺在男子气息之中，贪婪地汲取他身上一丝一毫的温度，唤道：“哥哥。”

        少女身子冷得厉害,  肩膀瑟瑟发抖,  在说完这话后,  姜曜收紧了手臂,  问：“哪里冷？”

        姜吟玉笑了笑，头搁在他肩上道：“你多抱我一会我就不冷了。”

        姜曜唇贴在她的发梢边，低声问：“魏宗元今日午后有没有伤到你？”

        姜吟玉捞起自己身上披风，也盖住他的身子，道：“没有，我拿了匕首对他，他不敢靠近。”

        这话一出,  姜吟玉便觉姜曜揽她更紧。

        窗外雨霖铃，厅堂内二人无声相拥。

        许久，一旁的吴怀才出声道：“殿下,  时辰不早了,  已经深夜,  大臣们还在宫里等着您。”

        姜吟玉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扬起柔和面庞问：“你还有政务要忙？”

        她知晓边关战事紧急，朝中臣子每日都劳累到深夜，又怎敢耽搁他处理政事？催促他快点回朝。

        其实也是因为姜吟玉而耽搁了不少，傍晚时分，太子在未央宫与臣子议事，收到她的信后，便撇下了群臣，称有要事出宫一趟。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纵使想要多安慰她，也不能再留下。

        姜吟玉解下披风，重新披回到他身上，素手替系好结，道：“你不用管我，我无妨，国事更重要。”

        她的笑靥温柔，让姜曜凝视她许久，像是压抑了许久的道：“待过几日你入宫，与我好好谈谈这两年你怎么过来的。”

        姜吟玉眉眼轻弯，送他出厅堂，点头道：“好。”

        却说姜曜走后，姜吟玉回到了自己的寝屋。

        早些时辰，这间屋子被魏宗元和小妾用过，姜吟玉待在里面，心里涌起一阵不适，唤来白露让她收拾一间干净屋子来。

        等姜吟玉浴洗之后躺在榻上，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很快沉入了睡梦中。

        这大概是两年来她最安稳的一觉。

        然而翌日，姜吟玉醒来又想起了一事。她曾写下给皇兄的信，有几封找不到，想必是被魏宗元看到给拿了去。

        那封信不能落到姜曜手中。若传出去更是不好，得尽快拿回来。

        她谴了白露去魏宗元那里要信，自己则入宫去见皇帝。

        白日，她在未央宫照顾皇帝，晚上就在偏殿歇下。而未央宫书房里，太子和群臣议事。即便如此，二人相见独处的机会也甚少。

        边关战事吃紧，急报一封封送回京城，姜曜天不亮就起来处理政务，往往到三更夜还没有入睡。

        有好几次姜吟玉起夜，看到书房灯火还是亮着，进屋给疲倦睡着的姜曜披一件外衣。

        到了孟春，朝中政务非但没少，反而更是繁忙。朝中上下都在准备太子登基的事宜。

        春中日光浓郁，姜吟玉也换上了春衫，这日一身浅青色的衣裙，回到了公主府。

        一跨入院子，迎面一小厮迎上来。

        姜吟玉认出那是魏宗元身边的仆从，问：“怎么了？”

        仆从弯腰低声道：“公主，驸马想要见您一面。”

        她身边的白露开口道：“什么驸马？我们公主没有驸马。”

        仆从脸色一顿，讪讪道：“是魏三公子。”

        姜吟玉手握绣荷花纹团扇，婉婉笑道：“我午后要小憩，没空见三公子，他有什么事，直接差你来和我说好了。”

        仆从见姜吟玉要走，赶紧低声道：“是关于公主您的信。”

        姜吟玉猜到魏宗元会拿着这物等她，停下步伐，问：“他在哪里？”

        仆从道：“就在府上。他今日想来陪您用膳，和您好说说话，将误会都解开了，您若答应，就将那信给您。”

        白露看向姜吟玉，“公主？”

        姜吟玉用团扇挡住头顶太阳，并未犹豫，笑道：“可以，让他来见我。”

        公主寝室内，香炉里燃着花枝，袅袅吐出幽香。桌上摆放着梅瓶、铜炉、棋盘等物件。一室素净。

        紫檀桌上布满了菜肴，姜吟玉搁下玉箸，问面前人：“三公子怎么不用？”

        魏宗元说要与她用一顿膳，然而来了这里，又一言不发。

        不过小半个月不见，他人便憔悴了许多，眼窝迅速塌陷下去，从前身上那股文人风流倜傥彻底不见，换上了一股疲惫之态。

        魏宗元抬头看着眼前人，她着华服，珥碧瑶，光鲜亮丽，依旧光彩曳然，与他对比鲜明。

        他握起酒盏，笑道：“公主，您比两年前又端丽了许多，这副容貌，无怪能让太子倾心。”

        牗户敞开，窗外树枝探入屋内，蝉鸣声聒噪。

        姜吟玉一身绿衣融入春色中，摇了摇扇子，清风吹开碎发，道：“殿下他未曾倾心于我。”

        魏宗元将她面前空了的酒盏满上，笑道：“公主，殿下是倾心您的，这点毋庸置疑，他一向清冷自持，却为您一而再再而三反常态，您是他的例外。”

        姜吟玉不语，垂下眼眸，唇角笑意落了下去，抬起面前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魏宗元喉咙发紧，注意姜吟玉的动作，紧盯着她的唇瓣。

        那泛着光亮的酒，倾杯倒入她口中，红唇若烈焰。

        魏宗元见她总算饮下，长松一口气，起身又拿起酒壶，笑道：“公主在江南时，喜欢喝梅子酒，如今酒量也上来了。”

        姜吟玉推开了酒盏，不愿再喝，带着一层戒备和疏离，静静看着魏宗元。

        魏宗元坐回去，吃了几口菜，道：“我与公主夫妻一场，爱慕公主也是真的，心有不甘也是真的。公主您与太子殿下关系不正常，当年在行宫里搂搂抱抱，这根本不是兄妹正常该有的界限，这一幕被我撞见，我才一直耿耿于怀。”

        姜吟玉垂下眼眸，“现在谈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魏宗元低声叹道：“是，都已经晚了。”

        半晌，他看一眼窗外，起身道：“公主，我出去给您将信拿进来。”

        姜吟玉问：“你没有带信？”

        “没有。”魏宗元摇摇头，“我随后便回来。”

        在姜吟玉注视中，魏宗元推门而出。

        随从早在外头候着他，魏宗元一出来，就将人拽到一边，

        随从问：“公子，那掺了药的酒，公主喝下了吗？”

        魏宗元皱眉：“喝是喝了，怎么还不见效？到底要多少时辰？再不好，这顿膳都用完了。”

        随从道：“公子别急，这药效果虽来得迟一些，但确实猛烈，勾栏瓦舍里都用这个。一杯酒下肚，再贞洁的烈女，也会变成荡妇，公子您就放心吧。”

        魏宗元点点头，“我回去再与公主说些话。”

        他回身正要入内，却没料到，下一刻院外传来通报声：“太子殿下到——”

        魏宗元诧异：“太子殿下？”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一道男子修长的身影出现。

        姜曜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袍，融融春晖下，面容俊朗烨然若神。

        见到魏宗元，姜曜停下，道：“三郎来有何事？”

        魏三郎心几乎跳出胸膛，颤抖着道：“臣来见公主，和她说说话……”

        姜曜点点头，依旧带笑。

        魏宗元为官几年，也并非不谙人情世故之人，哪里看不出来太子的不悦。

        姜曜并未说什么，迈开步子朝公主寝屋走去。

        魏宗元睁赶紧阻拦，“殿下，您不能进去……”

        姜曜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有侍卫上来架着魏三郎，不许他乱动，让他只能巴望着那扇木梨花门。

        而屋内，姜吟玉正坐在桌边，手撑着额头。

        她额角出细汗，身上燥热，敏锐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还没细思，便听门外传来动静。

        她见到姜曜推门而入，诧异起身行礼，“皇兄，你怎么来了？”

        姜曜眉心蹙起：“孤不是让你在宫里等我一同用膳的吗？姜吟玉你忘了，今日是孤的生辰。”

        姜吟玉一愣，今早她看御书房里有臣子进进出出，便先行出宫了。

        少女走过去，脸色似乎因为醉酒浮现一层淡淡的薄红，握住他的袖子。

        像是怕他为此生气，她柔声道：“我忘记了。”

        姜曜发现她身上热得厉害，低头唤道：“柔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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