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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事发


“复发?”陈静云惊讶,??“桃花癣会复发吗?”

        “会啊,??有些人年年都生,??一点痕迹都不留。”梅姨妈轻叹一声,??“得提醒嘉宜,??让她注意一些。”

        陈静云点头,??深以为然。

        事实上,??韩嘉宜这些天很注意了,她谨遵医嘱,避免风吹日晒,??不吃刺激性食物,作息规律,脸上一丁点脂粉也不涂,??按时服药用药,??红斑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不过,大哥陆晋来探视她时,??仍被她拒之门外。她现在不是怕丑,??而是怕见大哥。在察觉到自己对他生出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后,??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于是,??她隔着窗子对大哥说道:“大哥只管忙,??不用来看我。等我好了,自己去给大哥问好。”

        沉默了一瞬,??陆晋问:“那你现在怎么样了?太医开的药管用吗?”

        他上次见她时,她特意吹灭了灯,??不肯给他看见面容。这几日,??干脆连见都不见了。她现下究竟是什么状况,他都没亲眼见过,还是从廖太医那里得知的。

        “管用,管用。”韩嘉宜连声道,“快好了,好了就找大哥。”

        陆晋“嗯”了一声,“太后还问起你呢,过两日,等你痊愈了,我带你去见太后。”

        韩嘉宜连连点头,继而意识到隔着窗子大哥看不到,就开口说道:“好呀。”

        陆晋很想看看她,但她不愿意见,他也不好直接硬闯进去。只得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他再次强调了一遍医嘱,嘱咐她好生养着,这才大步离去。

        外面一点响动都没了,韩嘉宜舒了一口气,又隐隐有点懊恼。本来可以说的更自然一些的,怎么就说成了这样?

        是觉得她故意拿乔不肯见人?还是担心她容色可怖见不得人?

        她胡乱晃了晃脑袋,赶走这些乱七糟的念头,重新在桌边坐下,继续勾勾画画。

        初时她尚且心神不宁,后来渐渐的,也就沉浸其了。

        正到关键时候,雪竹清清亮亮的声音在外响起:“姑娘,梅姨妈和表小姐来看你。”

        韩嘉宜手一顿,脱口而出:“就说我歇下了。”

        她话音刚落,雪竹还未答话,梅姨妈已然笑道:“大白天的,歇什么?”

        随口扯的谎被人当面戳破,韩嘉宜也不好再继续说不见人,只得任她们进来。一眼看见静云手里提着的食盒,韩嘉宜连忙摆手:“姨妈,谢你的好意,我不能吃糕点。”

        从过了年到现在,梅姨妈或是亲自或是命人给她送过好几次精致糕点。不过,杜太医和廖太医都说了,她眼下的状况,最好不要吃甜的以及油腻刺激的。

        陈静云噗嗤一声笑了:“不是糕点。”

        “嘉宜,我正要跟你说。”梅姨妈笑得慈爱,“你的脸好的差不多了,可千万别掉以轻心。这桃花癣会复发的。”

        “啊?”韩嘉宜忙道,“姨妈放心,我有很注意。”

        这种病生一次就够了,还能让复发?

        “我小时候也生过桃花癣,眼看着快好了,结果一不留神又复发了。我娘拿着蒜涂在我脸上……”梅姨妈笑着说起往事,同时接过静云手里的食盒,亲自打开。

        香气四溢,竟是一盅汤。

        “这是我新做的汤。带来给你尝尝。”梅姨妈笑道。

        韩嘉宜“嗯”了一声,却没有去接。

        她很听太医的话,饮食要清淡清淡再清淡。这汤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不知能不能喝,还是小心为上。

        梅姨妈脸上笑容微僵:“嘉宜,你,你是觉得不好吗……”

        “不是不是。”韩嘉宜摆了摆手,“是太医说,我饮食要清淡,所以……”

        她面露难色。

        “嗨,我当是什么!”梅姨妈笑了,“要说清淡,这菌汤最清淡了。我生癣那会儿,我娘连荤腥都不让我吃,只让我喝些菌汤。我顶不住饿,就把馒头泡在汤里……你这些天,吃的菜里有油吗?”

        韩嘉宜点头:“有。”

        “油都吃得,菌汤喝不得?”梅姨妈将汤端了出来,“我专门给你熬的,熬了整整两个时辰。”

        陈静云轻声道:“味道很鲜美,不过确实很清淡。”

        在韩嘉宜的印象,梅姨妈一向慈爱,对他们这些小辈尤其的好。先前时常做了各种食物给二哥,过年以来也经常给她送。这次梅姨妈专门花两个时辰熬的汤,且清淡鲜美,适合她这样的病人喝。

        韩嘉宜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她笑了笑:“那就多谢姨妈了。”

        “你娘每天辛苦忙碌,管咱们一家子上上下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梅姨妈笑了,“就只会做些吃的,你们喜欢就好。我又学了一种糕点,放的糖很少。等你好了,我做了给你吃。”她指了指汤:“快喝吧,一会儿凉了就不鲜了。”

        一盅汤分量不多,韩嘉宜几口喝完。

        “好喝么?”梅姨妈殷切地问,待听见韩嘉宜夸好后,她才面露笑容,“你喜欢,我明天再给你做。”又殷切叮嘱了几句,诸如不要风吹日晒,不要用手去碰,等等。

        韩嘉宜听她说的与太医叮嘱的差不多,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梅姨妈母女没有久留,拎着食盒告辞离去。

        她们走后,韩嘉宜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午也没休息,简单吃了点东西后,继续忙碌,直到天快黑。

        脸颊的微痒让她有些不适,她对镜自照,惊讶地发现,原本淡去的红斑,竟又出来了。虽不及一开始那般严重,但是白皙的脸颊上,椭圆形的红斑依然异常明显。

        她的心倏地沉了下去。真如梅姨妈所说,复发了吗?

        韩嘉宜扬声唤雪竹进来:“雪竹,雪竹,你去请夫人过来,就说我脸上的癣又出来了。”

        雪竹大惊:“姑娘?不是快好了吗?”她也不敢多话,匆忙去请夫人,找太医。

        快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长宁侯夫妇以及陆晋都在正院。见雪竹行色匆匆而至,说嘉宜脸上的癣又出来了,俱是一怔。

        沈氏惊道:“不是消退得差不多了吗?”

        陆晋也诧异,他记得她今日对他说,快好了。他沉声道:“别急,我让人去请太医。我先去看看。”

        沈氏也顾不得吃晚饭,直接去了嘉宜所住的院子。

        而陆晋则将自己名帖交于下人,命其去找廖太医。

        韩嘉宜短暂的慌乱过后,坐在窗下整理思绪。她这些天谨遵医嘱,有意注意,可还是在快痊愈时再次生癣。要么是癣在临康复前的必然反扑,要么就是廖太医那天说的,吃了不该吃的,或用了不该用的。

        她细细思量,如果是癣的反扑,那没办法,无可避免。可奇怪的是,两个太医都没有特意提醒过她。

        如果是吃了不该吃的,用了不该用的。她好像没用什么。这些天,除了洗脸和药膏,什么东西都没挨过脸。至于吃嘛,韩嘉宜秀眉微蹙,这两天吃的东西,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沈氏一进来就看见女儿,背影凄凉,独坐窗下,她不由地鼻子一酸:“嘉宜,你别担心,世子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太医医术高明,不会有事。”

        “我不是担心。”韩嘉宜告诉母亲,“我就是在想,为什么会复发。”

        她已经从太医那里知道不会留斑痕,所以她不太担心。她就是费解。

        廖太医来的很快,盯着她瞧了瞧,奇道:“还没消?没按时用药么?”

        沈氏连忙将女儿本快痊愈,后又复发的事情告诉太医。

        韩嘉宜问:“太医,是不是这个癣很容易复发?”

        “是很容易复发。因为生桃花癣的人,大部分是自己肤质原因,一到春天就容易生癣。有的缠绵数月,直到秋天才会痊愈,这因人而异。”廖太医皱眉,“还请小姐赐脉。”

        诊脉之后,廖太医摇了摇头。

        “怎么了?”韩嘉宜心头微觉慌乱。

        “小姐这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所致。”廖太医脸上隐约有些怒气,“我不是说过,让饮食上注意一些吗?”

        沈氏面带歉意:“她这些天吃的食物,都很清淡……”

        韩嘉宜忽然抬起头,神情怔忪:“太医,我能喝菌汤么?”

        “菌汤清淡,当然能喝,不在忌口范围内。”

        韩嘉宜“哦”了一声,心情并未放松。

        廖太医没再开新药,还让她依着先时的方子,继续用先前的药膏。临走之际,他一面收拾药箱,一面自顾自说道:“虽然不会留斑痕,可也不能这样不注意啊。杜太医性格谨慎,说十来天能痊愈,你们还真想拖十来天……”

        沈氏心惭愧,不敢辩驳,好言好语送其离去。

        陆晋就在外面,见廖太医出来,上前询问情况。

        廖太医拱了拱手,没好气道:“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眼看着都快好了,偏生饮食上不注意,又复发……”

        陆晋皱眉,不大相信:“不注意?”

        他素知她爱惜性命,近来又发觉她很在意容貌,连面都不让他见,她怎么可能不注意?

        陆晋双目微敛:“还请太医说的详细一些,什么是饮食上不注意?”

        “就是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廖太医轻叹一声,“不过也不用太担心。那位小姐身体好,就算胡闹也没什么大碍,不过再耽搁几天而已。”

        陆晋轻唔一声,不置可否,心里却觉得这间有蹊跷。

        第一次也就罢了,据他所知,桃花癣并不少见。春季会有不少人面部生癣,轻重程度不一。但才过了数日,在小心注意之后,第二次生癣,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而且,嘉宜还不是容易生癣的体质。

        廖太医走后,陆晋走到韩嘉宜房间门口,高声问:“嘉宜,我能进去吗?”

        此时暮色四合,韩嘉宜正和母亲说着自己这两天吃的种种食物,听到大哥的声音,她精神一震,下意识便道:“好呀。”

        话一出口,她身体微微一僵,再看看光线黑暗的房间,再一想自己在分析原因,此事或许需要大哥帮忙。是以,她又大声续了一句:“大哥请进。”

        沈氏轻咳一声,继续问女儿:“你说的这些,都很清淡啊,既没有甜点,也没有荤腥,没有一样需要忌口。你再想想,会不会漏了什么?”

        韩嘉宜仰起了头:“如果不是食物本身,而是食物里面加的东西呢?”

        “什么——”沈氏心里一咯噔,声音不自觉有些嘶哑,“你是说,有人故意……”她摇了摇头:“不可能,厨房里的人都信得过。”

        厨房重地,每一个都是她信得过的人。

        韩嘉宜小声道:“我还喝了姨妈送的菌汤。第一次生桃花癣的前一天,我也吃了姨妈送过来的糕点……”

        刚走进来的陆晋脚步一顿:“你说的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撒谎?”韩嘉宜皱了皱眉,“我不是说怀疑姨妈,我只是说一下,我吃的东西,不都是出自厨房。”

        光线黑暗,韩嘉宜看不到母亲的脸,不知道沈氏此刻面色灰白,只能感觉到握着自己手心的那只手在不停地打颤。她微惊:“娘?”

        沈氏心念急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四平稳:“嘉宜不要多想,梅姨妈不是那样的人。她在长宁侯府十来年,一向与人为善。咱们家,没有那种坏心思的人,兴许是哪里出了差错。”

        陆晋忽然开口:“哪里出了差错,一查就知道了。”

        查案这种事情,他很擅长。

        沈氏站起身:“那就有劳世子了。”

        嘉宜脸上生癣,她只想着是意外,从未想过是有人刻意陷害。这是她嫁进长宁侯府的第九个年头。与其他大户人家不同,长宁侯府的主子们虽然关系复杂,但一家人极为和睦。那些所谓的内宅阴私,她在陆家多年,从未见到过。

        一想到嘉宜的脸可能是人为,沈氏心里不由地生出阵阵寒意,但很快,她又坚定下来。不管那人是谁,敢对嘉宜出手,她一定不会让其好过。

        定了定神,沈氏又补充道:“不过,对于后宅,我比世子要更了解一些,应该能帮得上忙。”

        陆晋点头,没再多话。

        要查这么一桩事,对陆晋来说,并不算难。次日天刚亮,他就将证据呈到了长宁侯夫妇面前。

        洒了点汤的食盒、半包未用完的药,以及烧火的丫鬟二丫。

        沈氏深吸了一口气:“这,这是……真的有人使坏?”

        她的声音不自觉发颤,肩膀也微微抖动起来。

        长宁侯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转向儿子:“晋儿,是谁做的?”

        陆晋一字一字:“梅姨妈。”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沈氏仍是惊怒交加。她胸膛剧烈起伏:“为什么?她怎么可以?嘉宜哪里得罪她了……”

        长宁侯皱眉:“晋儿,你确定么?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陆晋摇头:“不会。食盒里的汤汁原本是放在盅里的,行动间不小心溢出来一些。我给廖太医看过了,确定了里面所加的东西会诱发桃花癣。当然这一点不足以证明是梅姨妈所为。我在她每日祷告的地方,发现了没用完的药,和汤里的东西是一样的……”

        “我要问问她!我要问问她!我的嘉宜哪里得罪了她,她要对嘉宜下这样的狠手!”沈氏情绪激动,“这些年,我对她不够好吗?就算我真哪里对她不好,她报复我就是了,何至于对嘉宜下手!”

        长宁侯轻声安慰:“玉蝉,你冷静一些。”

        沈氏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对,冷静。是要冷静,要把她叫来好好问一问。”

        梅姨妈来之前就眼皮一跳,一到厅堂,见长宁侯夫妇以及世子三人都坐得端正,神情严肃。她试图打个哈哈:“侯爷、夫人、世子,找我来有什么事?瞧着有点像三堂会审。”

        她笑了笑,但是那三人都没笑。

        沈氏指了指桌上的物件:“梅姨妈,那些东西,你可认得?”

        梅姨妈目光落在打开的食盒,以及药包上,瞳孔一缩,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我……”

        见她这样,沈氏还有哪里不明白?缓缓合上眼睛,她试图压制内心汹涌的怒气,尽量平静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嘉宜下.毒?她小孩子,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你,你是长辈,教她就是了。为什么要下.毒?”

        “我,我没有下.毒。”梅姨妈慌了,连连摆手,“我没有下.毒。我只是想让她脸上生癣而已,我,我没有要毒死她。我也疼她。”

        沈氏原以为梅姨妈既然敢下.毒,那肯定是胆大妄为心思深沉,却不想她直接就承认了。然而沈氏的怒意并未因此而消散,反而愈发高涨。她冷笑:“好一个‘只是而已’!姑娘家的相貌何其重要,你毁她相貌,还说只是而已!”

        “我没有要毁她相貌,是让她生桃花癣。很快就好了,也没留疤。我没有要害她的意思,我连只鸡都不杀。”梅姨妈脸上已有泪痕,“我不想害她,我生过桃花癣的。我姐姐也生过……”

        沈氏气极反笑:“她生了癣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这么害她?!”

        “我不是要害她,我真不是要害她,我就是想让她不在人前出现。”梅姨妈摇头,“静云今年就十了,我得替她张罗。有嘉宜在,大家都看不见她。她不出现在宴会上,那些贵客们才能看得见静云……”

        沈氏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嘉宜第一次生桃花癣是在她生辰的前一天。

        原来竟是这么个缘故。

        沈氏胸膛剧烈起伏:“所以说,竟是因为我张罗了宴会?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张罗生日宴?难道是为了让人说我轻狂吗?还不是为了静云!”

        她转身回屋,取了一叠纸,风一般过来,直接摔在地上:“你看看这是什么,我是怎么对你女儿的,你又是怎么对我女儿的!”

        梅姨妈怔怔的蹲下.身,捡起一张,见是李侍郎家公子的年岁性情。再捡一张,是北乡伯家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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