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死了，死在了周凡怀中！

    对此，她的儿孙们，都没什么意见。

    他们早就知道，周灵跟她那死鬼老公，也如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夫妻那般，早在几十年前，就是在凑合着过日子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在凑合着过日子吧。

    没什么爱情，有的只是一种年龄到了，遇到了一个看着还顺眼，感觉还合适的人，就嫁了，就娶了，就这么凑合着了...

    慢慢地，随着生活的久了，有了孩子了，就滋生出了一种没有爱情的亲情。

    而今，老头子出车祸都已死了快四十年了，老太太一直为他守寡至今。

    现在老太太能死在她一直都最想嫁的人的怀中，没留下任何遗憾地笑着走了，他们只会为老太太感到高兴。

    周灵的死，对周凡的冲击，绝对是很大的。

    不仅是因为她是周凡最后送走的一位兄弟姐妹。

    更因为，对周凡来说，她也是周凡在这片天地间的最后一位故人。

    周凡对他们，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这种感情，不是他那九个徒弟能比得上的。

    周凡突然感觉到，有一种更大的孤独感将他给包围。

    感觉整片世界，都变得孤寂了。

    有一种哀和悲，从他的身体中自然蔓延。

    让他那九个也已经白了些头发的徒弟们，对其很是担心。

    周凡示意他们无事，自个儿该忙啥，就去忙啥，不要管他。

    他想静静！

    徒弟们不敢忤逆周凡，眼含担忧地离开了那座被岁月斑驳的孤儿院。

    又是一年的雨打芭蕉，天空中时不时地还有雷电在轰鸣！

    那暴雨倾盆，将周凡的视线都给迷蒙了。

    他站在窗前，望着那连线从屋檐边淌下的雨水，他又一次迷茫了。

    有点找不到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他的故人，都离他而去了，那魂，去了山城的酆都境内，就骤然消失不见，纵使是他，也不能将他们的魂给截留。

    而今陪着他的，只剩下这一座被岁月斑驳的孤儿院。

    他在想，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他又该何去何从？

    在故土传法吗？

    那早就不需要他了！

    他已经将他能理解的一些经文，全都用通俗易懂的白话文给翻译了出来。

    交给了国家和他的九个徒弟。

    至于继续去寻找那拥有修行资质的孩童？

    那也早就不需要他亲自去操作了。

    他的九个徒弟，将这一切都做的很好。

    到了现在，他甚至连徒孙都有了。

    真就如周凡想象中的那般，一代接一代，这修行法，终是在这故土上被接续了传承。

    若不出意外情况，相信它应是有机会，被延续下去的吧。

    而以他现在之能，他还能为这故土做些什么呢？

    他想做的还有很多，比如将这片天地点燃，让其灵气复苏...

    但他发现，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就如同他纵是拼尽全力，也无法留住谭婆婆的命一般！

    人力，终有穷尽时！

    他还是太弱，太渺小，太卑微了...

    这种自知之明，让他斩掉了他对这故土的最后牵绊。

    到了此刻，他才猛然发现，随着那一个个故人的离去，随着他将那修行法传下，随着他将那今生恩给今生报了后...

    他对这故土，其实已没了多少的牵挂！

    让他一直放不下的，一直是那些人和事。

    而现在，那些人和事，也已随着他们的相继离世，成了那过眼云烟！

    风声、雨声、雷霆声，声声入他耳！

    这狂风暴雨来的突然，似要洗涤净这尘世的浑浊！

    明明正是艳阳高照之时，却将这整片天地都变得昏沉一片。

    周凡就静静地躺在那摇椅上安睡。

    摇椅吱呀吱呀，在一晃一晃地起伏。

    他也快忘了，他有多久，没有睡的如此安详了。

    那摇椅，是谭婆婆的摇椅。

    周凡的心，随着他的安睡，却是慢慢地静了下来！

    当雨歇云散，旭日的光再次照耀大地，透过那窗沿，拂过到他身时。

    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已将他包裹。

    恍惚间，他好似做了一场梦，梦里面，他看到谭婆婆拿着一张毛毯盖在他身上。

    他想，自己感到的暖，应该就是那毛毯带给他的温暖吧。

    他耳边，传来了一道道呼唤声，他看见谭婆婆正带着一群人站在他身旁，在微笑的看着他，在呼唤他！

    “凡娃子...”

    “小凡...”

    “凡哥哥...”

    这一瞬，时光似在倒流，一张张脸庞，在变得年轻。

    谭婆婆脸上的皱纹消失了，那乌黑中夹杂着少许银色的发丝，被她盘的整整齐齐！

    周灵也变年轻了，她变小了，她穿上了那双小花鞋，脸上还带着鼻涕泡，她抱着一个小布娃娃，双眼弯成了月牙，脆生生地对他说。

    “凡哥哥...该你来抓我咯...”

    周凡正想回答，却有一道让他极为耳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别跑...我来啦...”

    他猛地转身，整个视觉画面却变得黑白。

    那是一个精瘦精瘦的小男孩，约莫是十岁左右吧，他笑嘻嘻朝着周灵冲了过去。

    没多久时间，一群孩子，就在那孤儿院的院子里闹做了一团。

    他们一会儿玩老鹰捉小鸡，一会坐跷跷板，一会儿荡秋千，一会儿又玩滑滑梯，捉迷藏...

    他们似永不知疲惫，在玩啊，疯啊，闹啊...

    童真的欢笑声，在这片孤儿院中回荡，那灿烂的笑脸，那无忧无虑的清澈双眼，是那般的明亮、干净！

    老年周凡他就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渐渐地，他老脸上，也爬上了笑。

    不知何时，有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他再次转身，却看见，是谭婆婆他们，是老年的他们，他们在跟着自己一起，在看着那年轻时候，那稚童时候的他们。

    “凡娃子...”

    “小凡...”

    “凡哥哥...”

    一声声呼唤，再次传入周凡耳中。

    “你该走了，走吧...去属于你的世界吧...再见...”

    他们一起，笑着向周凡挥手告别！

    他们如烟，一同消失在了周凡梦中。

    周凡伸手想要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愣愣地看着谭婆婆等人消散的地方许久许久。

    最后却吐出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低吟！

    “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我保证...”

    周凡醒了，摇椅上的他睁眼了,可见他眼角湿润，有一滴老泪，在他脸颊上画出了一道痕迹！

    窗台边，他起身，负手于身后，身躯挺的笔直。

    他头微昂，眸中是熠熠生辉，再没了往日的浑浊与迷蒙。

    他在直视那苍穹上的大日。

    他悟了！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今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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