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晋江文学城首发
待到君怀琅房中换了个新, 已然快到正午。
君怀琅回到房中,院中的小厮丫鬟们就开始收拾起他的物件来。君怀琅到桌前坐下,四下环视了一圈, 一时有些不大习惯。
但他也看出来了, 房中的这些家具, 都是那日在薛晏的船上放着的。
想来还真是他自己的东西。
君怀琅看着门外那些搬出去的完好的黄杨木家具,唇角挂起了个无奈的笑容。
就在这时, 当啷一声。
拂衣手中拿着的小匣子里忽然掉出了一个物件。君怀琅看过去,就见地上落着一只拴着段皮绳的狼牙。
他忽然想了起来, 这是过年那日, 薛晏送给自己的。
他收下以后, 怕被自己弄丢, 就交给了拂衣保管。却没想到,竟被一道带到了江南来。
拂衣见掉了东西, 连忙放下箱子俯身去捡。捡起以后才发现, 竟是个这般粗陋的兽牙。
“诶?”拂衣将那狼牙捡起来, 好奇道。“少爷哪来的这东西?”
君怀琅抬手, 拂衣便将兽牙送到了他的手里。
君怀琅握住那只狼牙,拿到面前。
他上次收下的时候,并没有细看。直到这会儿才注意到,那拴着狼牙的皮绳上, 有着斑驳的磨损,而狼牙也是光滑的, 握在手中一片圆润,想来是被攥着摩挲久了的。
君怀琅不由自主地将这物也收进了手心。
一颗光滑的犬齿,冰冰凉凉的,没一会儿就沾上了他的体温。
他忽然想起, 薛晏那日送给自己这物时,并未多言,只说是自己猎到的狼口中的犬齿。但而今看来,这分明是他日常随身的一个物件,于他而言,应当比那叠银票还要珍贵些。
君怀琅的拇指微动,在狼牙上轻轻摩挲了起来。
“少爷,我再帮你收起来吧?”拂衣见他把玩了片刻,按着他素日里的习惯,上前问道。
君怀琅嗯了一声,目光却停在了狼牙之上。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薛晏枕下压着的那把刀,又想到了那日薛晏将这物赠给自己时,眼中隐隐跳跃的火焰。
“这应当是……戴在项上的东西?”他问道。
拂衣一愣:“少爷要戴这个?”
君怀琅轻轻拨弄了它一下,并没回答,而是将皮绳解开,环在了颈上。
拂衣连忙上前替他系上。
他少爷虽说平日里不说,但衣食住行向来精致讲究,是刻在骨子里的贵气,哪里会碰这种粗糙的饰品?
“奴才替您换个绳吧?”拂衣提议道。
少爷平日里就不爱在项上戴东西,即便是戴,也会用轻薄柔软的丝绦。这般钟鸣鼎食的勋贵世家,虽说不会像暴发户一般将金银都穿在身上,瞧起来朴素,实则从头到脚无一不精细。
可他家少爷听了他的提议,竟没有丝毫迟疑。
“不必换。”他说。“就用这个。”
——
这日之后,虽说薛晏那日反对,君怀琅却仍旧日日往临江书院中去。
那堤坝宽广极了,只他一人去巡查,定然要花费许多功夫和精力。但一则他不能将重生的事随意告知他人,二则在水利之事上,如今无人比他懂得更多,故而他只得亲力亲为,日日前去。
可是,堤坝巡查了大半,堤坝附近竟然被围了起来,开始施工了。
听周遭百姓说,是因着北城门附近的官道太窄,且崎岖不平,故而官府要统一整修。那一段官道正好挨着堤坝,就连着周围的河堤,一并围了起来。
这下,君怀琅便无法接近那片河堤了。
为此,他专门去了一趟金陵府衙,去寻他的父亲。
“说是一月就能修好。”永宁公道。“前些日子他们商议,也都说北部官道不平整。因着南来北往的商船多走水路,修陆路的事便总是搁置。如今银两充盈,知府他们便想着,借机将路修一修。”
君怀琅有些迟疑。
虽说修路是好事,但今年的情况太特殊了。再过两个多月,堤坝就要决口,与其此时拿钱修路,还不如将银钱存下来。
可是前世之事,又不可与父亲直说。
“怎么?”见他神色迟疑,永宁公问道。“有什么疑问,尽管同为父讲。”
君怀琅道:“这修路耗资可多?”
毕竟等到届时决口,城中粮价定然飞涨。官府存的粮食需要开仓放给百姓,又要养活工匠官吏,到了那时若是不够,就只得花钱从商人手中买了。
永宁公听他这般问,说道:“只是平整路面,不会花太多银两。况且,附近村镇也许来往运输,其中的进益定然比耗资要高些。”
君怀琅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
既然他父亲说,一月就能修好,那么定然是来得及的。届时等路修好了,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将剩下的一段堤坝检查完,定能寻出其中的隐患。
而这路一旦修好了,即便无法阻止洪涝,也能利用新修建的道路,运输周遭村镇的粮食,转移百姓。
想到这,君怀琅也算安了心。
就是这段时间,又空闲了下来。
“那便好。”君怀琅笑着道。“修葺官道,也是利民的好事。”
永宁公点了点头,又问道:“过两日,为父和沈知府几人要去扬州巡视,你可同去?”
“去扬州?”君怀琅想起沈流风才与自己提过,不由得一愣。
永宁公点了点头,道:“今年雨水太多,扬州又河道纵横,想必会有可能受灾。为父便与沈知府商议,去扬州巡查一番,看看是否有灾情隐患。”
君怀琅想起了前世,江南因着水患乱成了一团,却唯独水网纵横的扬州,居然半点都没有受灾。
长江的洪水,竟被扬州的堤坝全都挡住了。
君怀琅闻言,也来了兴趣,道:“若是方便的话,儿子愿一同前往。”
永宁公闻言,淡淡笑了笑。
“方便。”他说。“你那几个叔叔,都喜欢你得很。”
这是自然了。来金陵一年,君怀琅的本意是要探查清楚金陵的主要官吏,方便日后出事时顺藤摸瓜,故而才总去金陵府衙帮忙。他前世在朝几年,各种官府庶务都能处理得好,几个与他父亲随行的官员,见他上手快,又乐于帮忙,自然高兴。
君怀琅笑着点了点头,便算同他父亲议定了。
当天夜里,消息就传到了薛晏的耳朵里。
“王爷,可要准备些什么?”见薛晏坐在书桌前沉吟,颇会来事的进宝凑上前,小心问道。
薛晏顿了顿。
“我不骑马。”他说。“准备一辆宽敞些的马车。”
进宝意会,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于是,两日后的清晨,君怀琅跟着父亲一同到了金陵府衙的门口,就发现准备在那儿的马车,竟然少了一乘。
官吏们的规制都很严格,谁单独乘一辆,谁与谁同乘,都是安排好了的。故而一路排下去,竟把君怀琅给落了下来。
一时间,府衙中的官吏们有些慌张。
这出远门的马车,都是提前两日备好的,此番巡查,前去的官员众多,而今衙门里已经没有套好的车了。
若是现在去准备,估计要耽搁到半上午,才能出发。
管车的小吏吓得满头冷汗,只一个劲地道歉,张罗着让底下人再去寻一辆车。
永宁公听到外头乱糟糟的动静,掀开车帘,便问出了什么事。
那小吏忙说少了一架马车。永宁公嗯了一声,说:“不必忙了。怀琅,上为父的车。”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行来。
这车宽大庄严,与寻常官府中备的车全然不同,是郡王独有的配置。而那车前车后,缀着数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卫,威风得很,远远的,周遭的百姓便慌张地避让开。
众官吏连忙下车,向着那乘马车行礼。
马车的窗帘动了动,没一会儿,便有个清秀俊气的公公上前,朝着管车马的小吏趾高气扬地问道:“王爷来问,这儿是怎么了?”
那小吏吓得腿都软了。
原本永宁公好说话,也算替他解决了危机。却不料前有狼后有虎的,还没等他松口气,竟惹得广陵王都来过问了。
那小吏哆哆嗦嗦地冲进宝跪下,结巴了半天,才说清楚,是自己办事不力,少备了一辆车。
都说广陵王脾气暴戾,杀伐果决,怕不会因着这件事,将自己的脑袋砍了吧?
小吏颤抖如筛糠,进宝的唇角却不露痕迹地一扬。
自然是他办事不力。自己为了让他办事不力,昨天派人来问,一会儿加一辆一会儿少一辆的,硬是将这小吏绕得头晕目眩,才得以让他算错了数量,少备了一辆车。
进宝居高临下地垂眼睨了他一眼,转身复命去了。
小吏腿都软了,几乎要瘫到地上。
这皇族不比寻常官吏。官员们即便级别再高,也要按律行事,明面上并没有真正生杀予夺的权利。但皇族不同,自己的命在他们面前,草芥都算不上。
君怀琅见他这幅模样,也知他在怕什么。
他小声道:“无妨,不过一辆车。广陵王若是生气,我帮你求求情。”
那小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冲他磕头。
君怀琅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进宝又回来了。
“王爷说了,下不为例。”他看向那小吏,语气冷冰冰的。
小吏连忙磕头认罪谢恩。
却见进宝略一抬手,让他起来,紧跟着便几步上前,走到了君怀琅的面前。
“世子殿下,请吧。”他笑眯眯地躬身道。
君怀琅不解:“嗯?”
就见进宝笑得颇为喜庆,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藏着得逞的笑意。
“王爷说了,他的车马宽敞,邀世子殿下同乘。”
作者有话要说: 薛晏:计 划 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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