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顾晗醒来的时候，辰时刚到。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初升的太阳映照在槅窗上，高丽纸通红通红的。

张居龄的被褥还在，他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晗坐在被窝里发了会儿呆，喊了桃红进来伺候，只见她穿着银红色长比甲，天蓝色挑线裙子，难得的喜庆。

“你今儿真好看。”

顾晗夸桃红。

“少夫人，您就别拿奴婢取笑了……”桃红的脸一红，用银勾去挂帐子。

“没有。”

顾晗笑着摆手，和她说话：“你衬艳丽的衣衫，还显得皮肤白。

赶明儿府里再做新衣衫的时候，给你多做些这样的。”

“多谢少夫人。”

桃红屈身行了礼。

“和我还客气什么……”顾晗摆摆手，又问道：“三少爷去哪里了？”

“一大早的，老爷就让小厮来唤三少爷了，说是有事情要说。”

顾晗“嗯”了一声，忍不住打了呵欠。

她揉了揉眼睛，趿拉着朱红粉底睡鞋打开了紫檀木迎门衣柜，选了件素色的高腰襦裙自己穿上。

巧玲手捧粉色芍药进来了，拿了青花白地缠枝纹瓷瓶接了冷水插进去，伸手把隔扇也推开了……一阵风吹进来，带着露珠的芍药花瓣儿轻轻颤动，芳香四溢。

顾晗在桃红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坐在锦杌上，对着妆镜画眉。

树鸣却在门外求见。

“……看看他做什么的。”

顾晗正描眉尾，就随口说道。

巧玲应“是”，出去和树鸣问话。

“巧玲姑娘，三少爷说让少夫人自己先吃早膳，不用等他了。

他待会儿和老爷一起吃。”

巧玲想起昨夜桃绿打听的事情，有意多问道：“老爷找三少爷……有说是为了什么吗？”

树鸣笑着摇头：“巧玲姑娘……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语罢，拱了拱手，就离去了。

巧玲挑帘子进屋，去回顾晗。

顾晗点点头，也没有在意。

张居龄时常的会被张修叫去说话，也不是什么稀罕的。

等吃了早膳，顾晗趁着太阳还不毒辣就扶着巧珍的手去抄手游廊上散步，宋大夫也说了让她精神好些的时候，稍微地活动一下。

一直躺着对身子骨也不好。

碧空如洗。

庭院里，月季长势甚好，一朵朵含苞怒放。

桃绿原本是跟在顾晗身后的，她和巧玲小声地说了几句话，就大步来到了顾晗身边：“……夫人，奴婢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嗯？”

顾晗看了她一眼，“你说。”

桃绿把昨晚她怎么去月斓堂打听，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奴婢看着有背着药箱的大夫进去了月斓堂，夫人由许嚒嚒陪着也进去了……我拦了几个小丫头问，她们都支支吾吾地说四小姐病了。”

张居思病了？

顾晗停下脚步，有点不大相信。

昨儿不还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少夫人，奴婢觉得事有蹊跷。”

桃红想了想，开口道：“若是四小姐真的病了，那丫头大大方方地说就可以了，为何还作如此姿态。”

顾晗没吭声，她也在想这件事情。

她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张居龄回来了。

他是从角门处过来的，直奔着正房走去。

“夫君？”

顾晗先看见了他，喊道：“……我在这里呢。”

张居龄远远地看着她，便笑。

整个人在阳光的沐浴下有一圈淡淡的光圈。

他又长得好看，笑起来极其的清雅脱俗，如水墨画里的一簇青竹。

院里做活计的丫头看见这样的三少爷，都不由地低下了头。

“热不热？”

张居龄边说话边往顾晗的身边走。

“……还好。”

顾晗看着张居龄，尾音里带了她不知道的撒娇。

张居龄却听了出来，眼神更加地柔和。

桃红几人屈身给张居龄行礼，有眼色地退后几步，和主子们拉开了距离。

张居龄到了顾晗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父亲找你做什么了？”

“说四妹妹的事情。”

“她怎么了？”

顾晗又问张居龄。

张居龄低头亲了亲妻子的额头，说道：“……她昨夜上吊寻死，被救了下来。”

顾晗杏眸紧缩，张居思会寻死？

这是她绝对没有想到的？

张居龄说话并没有避着，桃红几人也听见了大概，俱是一惊。

“……你别害怕，和你没有关系的。”

张居龄察觉到妻子的身体在发抖，手臂就加了些力气，和顾晗解释：“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听说宋严的医术好，让我请他来府里一趟，给四妹妹瞧一瞧。”

“她受伤了吗？”

“不是。”

张居龄顺势坐在廊沿上，“……她可能是自己吓到了自己，神智有些不清楚……”

顾晗嘴角一抽。

张居龄话说的奇怪……张居思自己被自己吓到了，听着都匪夷所思。

“好了，别寻思了。”

张居龄捏了捏妻子的小鼻子，“总之，不管你的事。”

顾晗抿唇笑了笑。

对于张居思，她都恨不得躲着走……张居龄说的对，就是不管她的事。

自己还能吓到自己……听起来处处都透漏着诡异，谁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离得远远的才最好，想泼脏水都找不到人。

“夫君，我还没有去过你的书房呢，妾身想去看一看。”

顾晗弯腰拉了张居龄起来。

“书房？”

张居龄想了想，问她：“你说的是中院？”

顾晗重重地点头，一脸的向往。

中院是张居龄的书房，她前世的时候什么都不在意，自然是没有去过。

而这一世，她要对张居龄好，就想足够的了解他。

“好。”

张居龄应允：“我说过了今儿一天都要陪着你，就一定会实现的。”

顾晗眯着眼笑，“谢谢夫君。”

阳光。

微风。

相视而笑的张居龄和顾晗，俨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杨若今儿也休沐，他来找张居龄去柳巷胡同喝酒……才到月亮门就看到相偕的俩人，桃花眸一暗。

右手紧握成拳。

“杨公子，您来了。”

树鸣眼尖，离老远就看到了杨若。

杨若“嗯”了一声，呼了两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笑着和张居龄说话：“我说怎么书房找遍了都看不到你，原来……”他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得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有事？”

张居龄看了看他，小心地扶着顾晗下了游廊。

“……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找你。”

杨若刺了张居龄一句，他知道自己不该去关注顾晗，却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

顾晗笑着和他点头问好。

杨若也和她点头。

俩人算是旧识，又隔了一层亲戚在，男女大防就不太用的上。

顾晗的样子看着还那么瘦……他真的怀了张居龄的孩子？

从别人口里得知是一回事，自己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杨若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觉得比嚼了黄连还苦。

“你……”他袖中的拳头捂紧又松开，又握紧，“我听四姐姐说你有了孩子，还没来得及给你道一声恭喜。”

顾晗知道杨若口中的四姐姐是她的三婶母，就笑道：“谢谢你。”

张居龄却敏感地觉得杨若有点古怪……顾晗有喜，他都没有向自己道贺，却和顾晗道贺了。

顾晗看杨若一直站着不动，就邀请他：“我去参观夙之的书房，你要不要一起？”

杨若沉默了一会，努力克制着脱口而出的“好”，笑着拒绝了：“我约了定远侯府的大世子喝酒，就不掺合你们夫妻俩的相处了。”

张居龄是聪明，但杨若也不笨……他刚才瞄了一眼自己，杨若就知道张居龄对他起了疑心。

“你找我……真的没有事情？”

张居龄问杨若。

“当然。”

杨若摆摆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杨若是怎么了？

看着来找你有事情要说，却又走了……”

顾晗有些不解，问张居龄。

张居龄望了望杨若的背影，薄唇一抿，“他行事作风一向奇怪，都是随性而为的，我有时候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顾晗点点头，挎着张居龄的胳膊就过了月亮门。

先上了抄手游廊，再经过翠竹夹路的羊肠小道，就到了正房了。

也是一溜三间上房，左右又各有厢房。

院子的格局和秋阑阁是一样的，就是多植翠竹、松柏，显得很幽静大气。

正房门口的小厮见到张居龄和顾晗，都跪下行礼：“给三少爷、少夫人请安。”

张居龄挥手让他们起来，亲自挑起帘子让顾晗进去。

顾晗打量着厅堂，后面墙上贴着孔夫子的画像，左右两边是对联。

下面是一条长案桌，上面有香炉和供应的糕点、瓜果。

正上方挂着匾额，上面写着“闻香居”……下首还布置了四把圈椅，都是相对的，中间用了小几隔开。

“看着还不错，挺好看的。”

顾晗想了想，决定夸一夸张居龄：“这屋子的东西，都是你自己收拾的吗？”

张居龄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大部分都是我收拾的。”

有小厮端了热茶上来。

顾晗喝了几口，感觉有些涩，就随手放在了小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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