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白金波走后,江月楼和宋戎继续翻看着桌上的资料。
“这是五年以来,跟金马堂有关的所有消息汇总。咱们之前梳理过几遍,没有什么线索。”宋戎将其中一份资料放下,按了按太阳穴,即便他习惯保持冷静,此刻也有些懊恼。
办公桌对面的江月楼头也不抬,就算这些资料已经看过一遍又一遍,但还是企图从中找出新的勾连和线索。
“你先去做别的事,我再换个思路想一想。另外,还是要把人手撒出去,码头、仓库、工厂……所有相关的地方再认真翻一遍,包括医馆,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长期买止血、消炎的药。”
“是。”宋戎领命而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就阴郁的天空更是翻滚起一片乌云,没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江月楼已经伏案工作好几个小时,再看下去更加头晕脑胀,不利分析,便也没再勉强自己,等雨势稍减,就下班回家。
经过陈余之家门前,他站了许久,很想敲开门问问他心情平复得如何。可这些苍白的安慰对于陈余之来说根本没什么作用,更怕他见到自己就会想起可盈死得多么无辜。
江月楼叹了口气,转身回家,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猫叫,小白猫从陈余之家的墙头一跃而下,跑到他脚边,咬住了他的裤腿往后拖。
莫不是陈余之出了什么事?江月楼越想越不对劲,抄起小白猫就往陈余之家门走去。
他家外门并未上锁,拍得重些就直接将门拍开了。
小白猫顺着门缝飞快挤了进去,跑到陈余之身边绕着圈,喵喵直叫。
这时,江月楼才看见,陈余之倒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块灵牌,旁边还有刻刀、木屑等物,想来是在这里雕刻陈可盈的灵牌,就连大雨将他淋透也没有挪开。
他赶紧跑了进去,扶起陈余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焦急喊道:“陈余之……余之……”
陈余之的脸上布满了水渍,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眉头紧锁,非常痛苦。他的手指因为雕刻灵牌的关系变得伤痕累累,雨水非但没有将血迹冲刷干净,反而不断冒出新的血水。
他在昏迷中,还是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江月楼察觉到他的体温有点异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热得有些烫手。他立刻蹲下身,将陈余之背起,大步走向屋内。
先替他换上干爽的睡衣,再扶到床上平躺着盖好被子。陈余之烧得太厉害,被他粗手粗脚地折腾,始终没有意识。
江月楼独来独往惯了,工作上又有两个得力属下,从未照顾过旁人,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他想起陈余之在香港照顾自己时的样子,连忙打了盆水过来,将毛巾浸湿,拧至半干敷在他额头上。
他手上还有伤,虽已止血,但还需要上药包扎。江月楼又急匆匆走到客厅,将他的药箱翻出来,从里面找出外伤药水及绷带等物品,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药品包装。
香港时,陈余之曾给他吃过这种药,他还记得是用来退热的。
他将这些药一窝蜂拿到卧室,倒了杯水,半扶起陈余之,将药片塞进他口中,强迫他喝水将药咽下去。可惜陈余之昏迷着,不知吞咽,水很快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江月楼蹙眉,思索片刻,想了个不怎么温柔的法子。他先将陈余之放下躺好,一手舀水,一手捏开陈余之的下颚,小心地将水倒进去,然后使劲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将药咽下。
这样粗鲁的举动让陈余之很不舒服,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但喉结耸动,已将退烧药吞下。
江月楼不放心,又以同样的方式喂了好几口水,这才稍稍松口气。
一整夜的时间,他都待在陈余之的卧室里。一会替换他额头上的湿毛巾,一会站在卧室墙上的地图前仔细查看。
陈余之被他照顾得非常妥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几个月来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窗外,阳光渐渐将黑暗击退,一寸一寸爬进房间里。
江月楼坐在床边迷瞪了一会,突然清醒过来,再次伸手试了试陈余之的体温,热度终于退了下去。
他轻轻舒了口气,忽然见陈余之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有清醒的迹象,立刻端起水盆和毛巾走出卧室。
不知为何,他并不想让陈余之知道是他在这里照顾他,手忙脚乱地将用过的物件放回原处,又飞快地将被他翻乱的药箱恢复原样。
卧室内,传来陈余之醒来起床的动静。他胡乱将药箱放好,轻手轻脚地快速往外走去。
陈余之坐起身,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他瞄到手指的伤口被包扎妥当,身上也换了衣裳,不觉有些莫名其妙。他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见他给陈可盈雕刻的灵牌正端正地摆在床头柜上。
记忆终于回笼,他察觉出不对劲来,立刻掀开被子下床。
走到客厅,虽然各种物件依旧摆放整齐,但很明显摆放位置和方式都与他的习惯不同。尤其是桌子上的药箱,盖子半开着,露出乱七八糟塞入的药盒。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连忙快步往门口走去。
还是晚了一步,巷子里已经没有人影,只有江月楼家门口闪过一片衣角,以及轻微关门的声音。
他已猜测到昨晚的情景,站在门口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追上门去。
江月楼仅回家换了身衣服,便又要回警署追查线索。因为肩膀上的枪伤,他费了不少劲才穿上外套,疼出了一身冷汗。
他掬了捧水泼在脸上,水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滑落,濡湿的长睫毛下,是一双坚定而深邃的眼睛。因为几乎一夜未眠,这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顿时觉得清醒多了,直接回了警署。
孙永仁已经在办公室候着了,见他憔悴不堪,特意泡了杯咖啡放在他桌上。当然,八卦也不能少。
“头儿,你昨晚干嘛去了,好像一夜没睡似的。”
江月楼眼前猛地出现陈余之安静地睡颜,脸色一僵,扯谎道:“猫太吵。”
“啊?小白不是不爱叫嘛。”孙永仁傻愣愣地揭穿。
江月楼被他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改口:“发情了。”
“猫叫春不是春天吗?冬天也发情?”孙永仁挠了挠头,更加疑惑。
江月楼不耐,抬头瞥向他,冰冷的眼神透着一丝危险,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就绝不会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头儿你说什么都对。我想来了,我还有份报告没看……”孙永仁威武能屈,赶紧改口,顺便想要溜出去,远离江月楼的恐怖气场。
他刚退到门口,宋戎猛然推门而入,差点把他撞倒。
孙永仁一个趔趄,叫苦不迭:“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都刁难善良的我啊。”
宋戎顾不上搭理他,快步走向江月楼,一脸严肃地汇报:“科长,又有少女失踪了。”
江月楼神情一凛,立刻放下咖啡杯,端正地坐起来。“看样子金马堂又回来了。少女失踪是什么时候的事?”
“跟您被暗杀同一天。”
孙永仁捂着被撞疼的屁股凑过来:“他们这次很嚣张啊,跟之前的行事方式完全不同。”
江月楼思忖着,琢磨了会这中间的联系。“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另有其人在背后指点。”
“会是那个杀死吴书为的神秘人吗?”孙永仁问道。
“不清楚,但敌暗我明,情势很不利。最好能设局,把他引到明面上来。”
宋戎的目光随着江月楼起身走动而移动:“您有什么计划?”
江月楼站在地图前,看着红笔圈住的几个地点,回答:“还不成熟,让我再想想。这期间,你们也谨慎些。”
“好。”
赵小春……王老四……吴书为……王猛……江月楼的手指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夜深人静,小巷口的馄饨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江月楼心事重重地吃着馄饨,有些心不在焉,仅为了填饱肚子,辜负了馄饨的鲜美。
突然,有个人影在他对面坐下,他好奇地抬头,看见一本正经的陈余之对他说:“吃完去我家,有些线索跟你分析一下。”
江月楼点了点头,有些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低头继续大口吃着馄饨。
“顺便给你看看伤。”
他嘴里咀嚼的动作一顿,对陈余之后一句话有些意外,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再次来到陈余之家,被江月楼弄乱的物件已经各归各位,房间内非常干净整洁。
在陈余之的示意下,江月楼乖乖脱了上衣,任由陈余之给他肩膀上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好了。差一点就感染了。”
陈余之的动作难得轻柔,待遇好得江月楼有些不敢相信。他试着活动自己的肩膀,疼痛确实缓解了不少。
正准备穿衣,就见陈余之已经拿着他的衬衣抖了抖,站在他身后准备替他穿上。江月楼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笑着伸出手臂。
两人在桌边坐下,陈余之问道:“今天有什么发现对吧?”
“你怎么知道?”江月楼突然觉得陈余之有些神奇。
“你脸上的表情,就差写大字告诉所有人你有心事。可是对你来说唯一的心事就是案子有了线索。”
江月楼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是。又有女孩失踪了。”他没有隐瞒,将自己的分析细细道来。
陈余之认真听着,不知不觉双眉紧锁。
城市阴暗处有一个废弃的地下仓库,是金马堂的秘密据点。
李超站在一张桌子旁,正和几个金马堂喽啰玩骰子。
几颗骰子在盖碗里转动着,他侧耳聆听,对骰子的点数一猜一个准。
金马堂喽啰纷纷鼓掌叫好,而李超却觉得没劲,嘴里骂骂咧咧:“再在这破地方耗着,我他妈都要发霉了。”
一个喽啰在旁边安慰:“超哥消消气,这不是三爷的命令嘛,咱们也只能听从。”
“我熬得住,我兄弟他妈的熬不住了!不行,我得再弄个人回来。”李超说完,活动着全身的筋骨,准备离开地下仓库。
喽啰着急拦着他:“不行啊,超哥,前两天你弄回来那小姑娘,家人已经报警了,火哥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你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
“他江月楼那天差点被咱们的人弄死,有什么好怕的?我出去一趟,他们问起来,就说不知道。”李超不屑一顾,一把推开那人,大步往外走去。
他在街上无所事事地闲逛,无意间注意到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正独自一人急匆匆往一个方向赶去。他眼睛一亮,四下看看,见无人注意他,便快速跟了过去。
小姑娘对于危险临近毫不知情,继续焦急地往前走,很快就进了余之堂。
李超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余之堂的招牌,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余之堂内,陈余之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正耐心安慰赶来抓药的小姑娘。
“小妹妹,别担心,你父亲的病不要紧的。这药拿回去让他饭后服用,每天两次,一共吃三天……”
他的话被吊儿郎当进门的李超打断,向门口看去,招呼道:“先生,您稍等片刻。”
这一眼却让陈余之愣住了,他认出了眼前这个男人正是那晚仓库里逃走的黑道喽啰之一,他还替他包扎过。
陈余之下意识整了整口罩,尽可能遮挡面容,不让李超发现。
李超也并不关注诊所里的大夫,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小姑娘,凑上前去,痞里痞气地说:“没事儿,我不着急,女士优先嘛,我也很绅士的。”
陈余之低头继续给药材打包,余光不时瞄向李超,注意着他的动静。
“小妹妹,多大啦。”李超笑嘻嘻地和小姑娘搭讪。
小姑娘有些害怕,也不敢正眼看他,只好往旁边挪了挪,不肯回应。
“我不是坏人,你怕什么啊。”李超有些不高兴了。
陈余之连忙将药包递给小姑娘,话里有话:“路上当心。”
小姑娘感恩戴德地向陈余之行了一礼,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李超正要跟上,却被陈余之叫住:“先生,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您是来看肾虚的吧?”
“瞎说什么?你他妈才肾虚。”李超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瞪着陈余之。
“您眼睑有些浮肿,黑眼圈也重,平时应该还有腰酸和盗汗的情况吧?”
这话果然吸引了李超的注意,也不去追小姑娘了,连忙走了回来。“医术可以啊,看起来有些本事。那你说说,我这情况,该吃什么药?”
陈余之示意李超跟着他上二楼。
余之堂二楼是个简易病房,临街靠窗的墙边还有排柜子,里面放着一些名贵药材。
陈余之打开柜子,取出一只布包,转身放在床铺上打开,露出里面的鹿鞭。
李超拿起一根鹿鞭端详着:“这玩意儿,好使?”
“很多医书上都有记载,《别录》、《千金方》、《医林纂要》、《四川中药志》等,想来那么多前辈医者都说有效,大抵是不会错的。”陈余之认真解释道。
“怎么吃?”
“可以煎汤,连汁带渣一起吃,也可以熬制成膏,搓成丸服用。”
李超翻了个白眼:“谁有工夫煎汤,你帮我做成药丸吧,还省事些。什么时候能好?”
李超说着,将那根鹿鞭随手扔了回去。
“今晚差不多可以。”
“好,我晚上八点来取。”
李超走下楼梯,大步离去,陈余之站在楼梯上望着他的背影,缓缓摘下口罩,目光冰冷。
他关了余之堂,走到附近电话亭,给警署打了一个电话。
江月楼从外面回到警署,刚下车就见金大成得意洋洋地带着几个手下从大楼内出来,看到他还刻意迎上来,虚伪地笑着:“江科长,最近这案子查的,眼珠子都熬红了,辛苦呀。”
“不劳金科长费心。”江月楼懒得搭理他,应付一句便大步往楼内走。
金大成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切,看我抓到金马堂的大鱼,你还拽得起来?”说着一挥手,带着手下一同钻进汽车,驶离警署。
江月楼正走在楼梯上,听见动静蹙了蹙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未等他多想,就撞见从楼上匆匆跑下的孙永仁,看着他急道:“头儿,你怎么才回来?陈医生来电话,说是发现了金马堂的线索。当时只有金科长在署里,线索就交到了司法科手上。金科长现在已经带人去抓捕的路上了。”
江月楼想起方才金大成嘚瑟的样子,神色瞬变,不假思索地转身下楼。宋戎和孙永仁不知道他要干嘛,连喊了两声都没有回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他不知道金大成去了哪,便一踩油门往余之堂开去。只是大白天的,余之堂门口却挂起了打烊的牌子。他冲上台阶,使劲捶打大门,可惜一直无人回应。
此时的陈余之正站在另一处巷子口,看着李超晃悠着从一家饭店内走出来,紧接着就被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便衣警察包围了。
他慌忙想跑,但不管哪个方向都有警察逼近,毫无退路。
包围圈外,金大成也没看清要抓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得意洋洋地喊着:“把这个金马堂的人抓起来!”
几个便衣警察蜂拥而上,将李超拿下,戴上手铐,套上黑布罩,押进汽车里。
“好你个江月楼,查了五年,还不如我一天。哼。”金大成得意地笑着,也跟着上了车。
陈余之远远地看着整个抓捕过程,目送警署的车队离去,有些奇怪怎么没见江月楼和他的手下。但李超被抓的喜悦压住了内心的疑惑,心中升起一种复仇后的快意。
他心情愉悦地走在街道上,看见街边一家蛋糕店的橱窗外,一对乞丐兄妹正流着口水看着里面展示的蛋糕。
妹妹眼巴巴地对哥哥说:“哥哥,我想吃蛋糕……”
哥哥沉默着,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头。
可爱的妹妹并没有哭闹,而是冲着橱窗内的蛋糕张嘴啊呜一口,笑得一脸满足。“真甜。”
这一幕,让陈余之想起可盈的一次生日,他带着蛋糕回家,可盈惊喜的笑容和乞丐妹妹一样可爱。
橱窗外,乞丐兄妹又看了蛋糕最后一眼,手牵着手依依不舍地离开。
陈余之心思一动,径直走入蛋糕店,片刻后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蛋糕快步走向乞丐兄妹。他轻轻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待他回头递上了蛋糕,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曾经的自己说:“看紧妹妹,别把她弄丢了。”
乞丐哥哥茫然无措地接过蛋糕,又听见眼前的大哥哥对妹妹说:“生日快乐。”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粲然一笑,连连致谢,和妹妹一起抱着蛋糕盒子爱不释手。这样温馨的画面看在陈余之眼中,就仿佛是他和可盈曾经的模样。
他一边回忆一边往余之堂走去,就快看见那块字体苍劲的招牌。忽然,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进了一侧的巷子里。
陈余之内心一惊,正要挣扎,发现来人竟然是江月楼,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忙问道:“怎么了?”
“你的电话没有通知到我,那个嫌犯应该被人换了,而且又是中毒身亡。”
陈余之大惊:“什么?你们警署……”
事情真相如何,江月楼并不知晓,他被叫回警署召开紧急会议,各科科长正就金马堂囚犯死亡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冯科长气势汹汹地指责金大成:“好端端的囚犯,还没开始审怎么就死了?金科长,这可不合规矩,你怎么解释?”
“姓冯的,你他妈什么意思,畏罪自杀这事儿也能赖我头上?”本以为可以邀功,却没想到要被问责,金大成心里更加气愤。
钱同庆左右劝着,和稀泥:“好好说,坐下好好说。”
江月楼跟着白金波一同走进会议室,他在外面已经将这些争执听在耳朵里。
正在上演狗咬狗戏码的众人陆续注意到署长的到来,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默不作声,会议室一下安静下来。
“吵啊,继续吵!”白金波冷笑着,严厉的目光在众科长面上一一划过。
众人皆静,避开白金波的视线,金大成更是晦气地低着头,无声地嘟哝着什么。江月楼走到自己常待的位置坐好,身姿挺拔,目视前方,和众人皆是不同。
“一个个的,当这里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会议室内,气氛沉重,众人都沉默着,听白金波训话。
白金波用力拍了下桌子,怒道:“出了事不想着解决,争吵,推诿,有用吗?”他训斥完众人,枪口立即对准当事人:“金大成,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点到名的金大成冤枉极了,一脸委屈地抬起头来:“署长,下午有人打电话举报,发现了金马堂成员的踪迹……我就带人去了,抓捕也很顺利,简直是不费一枪一弹,就把人给拘了。可谁能想到,手也铐了,脚也捆了,嘴巴还塞了布防止咬舌自尽,这样严防死守,还是死了……”
冯科长听完,又忍不住阴阳怪气一番:“所以才显得更蹊跷啊,金科长。”
金大成刚要冲他发作,被江月楼打断:“尸检报告出来了吗?”他见有人摇了摇头,接着说:“结果出来前,恐怕很难断定到底是谁的责任。”
金大成还以为江月楼破天荒地为自己说话,忙不迭地附和:“对,还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江月楼丝毫不留情面地开口:“还有,金科长,你今天这个行为,真是蠢极了。”
金大成的脸瞬间胀成猪肝色,大声反驳:“今天这事就算换成你江月楼,也是一样的结果!”他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跳起来指着江月楼道:“不对,江月楼,这事儿跟你脱不了干系吧?那个举报电话本来可是点名道姓要找你的,你不在,这倒霉事才落我头上。该不是,你们认识,勾结起来,冤枉同僚?”
江月楼没想到他会倒打一耙,顿了一下,没及时回应,金大成立刻顺杆爬,又嚷起来:“瞧,心虚了!钱科长,冯科长,你们还是谢谢我吧,要不是我运气差,那时候刚好在署里,倒霉的还不一定你们谁呢!”
这话一出,大家都觉得有道理,目光同时落在江月楼身上,带着探究和怀疑。
“我没有。”江月楼沉声解释着。但众人显然不信,金大成还提议把举报人带回来审一审。
正闹着,门外传来一个警察的声音:“报告,尸检结果出来了!”
白金波起身,顺带给江月楼解了围,招呼众人一起去停尸房。
“怎么样?”白金波看了一眼尸体,问老赵。
“和吴书为的死如出一辙,手法一样。”老赵推了推眼镜,慢吞吞地答复。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议论纷纷。其中,江月楼反应最激烈,盯着老赵问:“你确定?”
“千真万确。”
金大成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这下都清楚了啊,跟我没关系。”
白金波和江月楼互看了一眼,神色严肃,都觉得现下这个状况十分棘手。
江月楼将这些一一说给陈余之听,却隐瞒了白金波为了避嫌,不准他再查这个案子的事,末了提醒道:“警署里面也有金马堂的人。余之,万事小心。”
陈余之面色一凛:“我知道,可是这么一来,线索又没了?”
“慢慢来,总会把他们逼出来的。”江月楼背靠着墙,坚定地说。
两人没去余之堂,而是回了陈余之的家,继续和江月楼分析这档子怪事。
“你怎么就确认他是金马堂的人?”江月楼一口气喝完一整碗凉水,问道。
陈余之脑海里闪过他偶遇仓库混斗,本着医者之心进去救助的情景,回答:“我见过他。那晚在仓库,我给他包扎过,他是左撇子,所以我有印象。”
江月楼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没想起来,便蹙着眉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他没认出你?”
“我戴了口罩。”
“等等。”也就这么一瞬,江月楼终于想到问题所在:“你刚刚说,他是左撇子?”
陈余之肯定地点头。
不对,他明明看见停尸房那具尸体垂下的右手上有把玩枪械磨出来的茧子,并不是一个左撇子。
陈余之听他这样描述,十分震惊:“这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他被警察押上车的。”
“如果真的有人偷梁换柱,只有两个时间段有机会动手。”江月楼思索着,分析着,“一个是从抓捕现场回警署的路上,一个是回到警署后,从车上到停尸房。”
“警署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众目睽睽之下偷换尸体,不太可能吧。”
江月楼站起身,在桌前来回踱步:“好。那说回前者,除非昨天出动的警察都是内奸,才睁一眼闭一眼,放任真正的金马堂成员离开,换了个替死鬼回来交差。可能吗?”
陈余之愣了下:“这更不现实。可是……在警署内?这怎么会……”
“想想吴书为的死,也没什么不可能。而且,正因为他是警署内的人,对一切规则了然于心,所以,他利用了办案程序中的一个漏洞。”
“什么漏洞?”
“昨天近距离抓捕的人,没资格进入停尸房。而进去查看的人,又都不在现场。唯独金大成,两个地方都出现了。但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在安全距离之外,想必现场根本没看清要抓的人长什么样子。”
陈余之越听越心惊:“所以,这个人不但对你们的职责分工和办案程序了如指掌,就连金科长的性子,也很有把握。”
“对。”江月楼很满意陈余之能够跟上他的想法和节奏,“所以,我们正式开始合作?”
陈余之看着江月楼信任的目光,眉头舒展,点了点头,和他彻底达成共识。
两人合作的第一步便是同去警署停尸房,再次确定尸体身份。
此时的停尸房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有月色透窗而入,隐约可以看到屋内模糊的场景。屋子正中间是一张停尸床,上面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角落里还有两张床,看轮廓似乎也停放着尸体。
他们轻手轻脚地推门溜了进来,走到正中间的停尸床旁,揭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借着暗淡的月光,看向尸体的脸。
陈余之果断摇了摇头。
江月楼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以及两个警察的抱怨声。
“大晚上的,处理什么尸体,真是倒霉。”
“谁说不是呢。大晚上阴气最重,这时候埋尸,最不吉利了。”
江月楼和陈余之神色突变,互看一眼,同时行动,各找地方躲藏。
很快,两个警察推门而入,目标明确地将中间那具尸体用白布裹着,抬了出去。
他们没有发现角落的一张停尸床上,江月楼和陈余之盖着白布躺在上面,两人紧紧挨在一起,若是留心一点,还能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停尸房内又回归安静。江月楼猛然掀开白布,和陈余之依次翻身下床,又将原有的尸体归位。
他们的视线落在中间那张空荡荡的停尸床上,同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毁尸灭迹?”
“毁尸灭迹。”
两人异口同声,匆匆离开停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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