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京城人都有能力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购置房产，前世的苏峥就属于没资格挑选房子的那类人。现在不一样了，此时的他完全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意愿选购房产，哪怕是后世炒成天价的四合院。

　　苏峥确实打算买一所院子，能跟父母住在一起，还能保留相对的私密空间。

　　这年头儿房地产开发还没有开始，很多人都想通过单位分房获取住所，真正自掏腰包买房的人并不多，房价还属于很良心的存在。

　　拥有前世的记忆，苏峥自然不会犹豫，首先考虑的就是电器商场附近，也就是珠市口周围的院子。

　　穿街走巷，刻意控制自行车速度方便自己打量两旁的院子，每当遇到看着不错的院子时，苏峥都会停下车子伸头往里面看，看院子的格局，看院子里住的什么人。

　　“嗨，嗨，贼头贼脑地干什么呢？”

　　就在苏峥再次探头向院子里瞄的时候，身后传来呵斥声。扭头看过去，一个穿着淡蓝色的确良衬衣，胳膊上别着红臂章的大妈正警惕盯着自己。

　　苏峥赶紧陪着笑脸：“看房子呢。”

　　“你不住这里瞎瞅什么呢！”大妈一点笑脸都不给，上下打量着苏峥。

　　“大妈，您负责管这片儿啊？”

　　红臂章大妈挺胸抬头，伸手在胳膊上指了指。

　　“大妈，我想买房子，您知不知道这一片儿哪家要卖房的？”

　　红臂章大妈重新打量苏峥，满脸不信道：“你买房子？”

　　“我家分的房给我大哥结婚用了，现在我和父母都没地方住了，只能买房子。”苏峥快速解释一句，生怕红臂章大妈不信，从身上拿出身份证递给大妈，顺势补充道：“我爸原先在铁路局上班，单位分的一居室太小了，您瞧我的身份证。”

　　主动掏出身份证的举动让红臂章大妈降低警惕，仔细看过身份证后红臂章大妈这才露出笑脸，“早说呀，我还以为小偷踩点儿呢。”

　　无视苏峥脸上的尴尬，红臂章大妈又是指着街道两旁的院子说道：“这里不少院子都住满了人，就算你能买下来，也不好搬进去。”

　　“大妈，大杂院儿肯定不行，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让里面的住户搬走。”苏峥笑着摇头，瞄了一眼大妈胳膊上的红臂章，恭维道：“大妈，您负责这一片儿，对周围的情况肯定了若指掌，有没有家里人出国打算卖房子的？”

　　“出国……”

　　红臂章大妈呢喃一声，而后眼睛一亮点头笑道：“还真有这么一家，他儿子娶了一个外国媳妇，早就喊他一起过去，这老头儿死倔死倔地不肯走。开春儿时听他说有孙子了，我还吃过他给的喜糖呢。”

　　“前段时间他儿子带着媳妇和孙子一起回来，住了不到十天就要走，当时就把这老头儿气坏了，嚷嚷着把孙子给他留下。”

　　聊起家长里短，红臂章大妈没了刚才那股子警惕劲儿，反倒像是熟识的邻居说个不停。“你是不知道，为了这事儿那老头儿还报了警，非要让公安局把他孙子扣下来，说什么这是中国人的种，哈哈哈……他咋不知道那是人家外国的地呢！”

　　红臂章大妈说话的奔放程度让苏峥不好接话，只能陪着笑装作好奇问道：“后来呢？”

　　“能怎么着？公安局的同志了解完情况就回去了，这种事情让人家怎么管？”红臂章大妈撇了撇嘴又是笑道：“犟驴遇到这种事情也得服软，为了天天见到孙子，那老头儿只能妥协。”

　　苏峥能感觉到，红臂章大妈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隐隐带着解气的意味，估摸着她口中那个倔强老头儿没少给她添堵，要不然也不能这番表现。

　　果不其然，红臂章大妈笑过之后大手一挥，“走，我领你过去。”

　　红臂章大妈步行，苏峥不好骑车，只能推着自行车跟着。拐了一个弯走了一百米不到，红臂章大妈在一处院子门口站定，伸手指着大门：“就是这里。”

　　大门约两米宽，一扇闭合，一扇微开。门板上油漆已然有些褪色，个别地方斑驳脱落，本该橙黄发亮的门钹微微有些发暗发黑。

　　两尊半米高的小石狮分别蹲坐左右，脑门和脚掌地方圆润发亮，显然是经常被人抚摸。二十来公分高的门槛凹凸不平，仔细看时能发现门槛中间又道裂纹，不得不用细铁丝栓了起来。

　　等苏峥停好自行车，红臂章大妈伸手推开门板，带着苏峥进入院子的同时扯着嗓子喊道：“李老头儿在家吗？”

　　苏峥跟在红臂章大妈身后，环视时看到北房正屋探出半拉身子，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削男人走了出来。

　　“嚷嚷什么，显摆你嗓门儿高？”

　　老头儿声音有些沙哑，注意到红臂章身后的苏峥时皱起眉头，连个招呼都没有。

　　“别跟我呛火儿，今儿个过来是帮你解决问题的。”

　　或许是因为苏峥在，红臂章大妈不好跟李老头儿争吵，淡淡甩出一句之后侧身指向苏峥，“这孩子家里房不够住了，想看看你的房子，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等红臂章大妈走后，李老头儿瞥了苏峥一眼，眼神里带着质疑：“我可不租房。”

　　“我买！”

　　苏峥赶紧开口，笑呵呵看着李老头儿。

　　“整个儿买走？”

　　李老头儿追问一句，看到苏峥点头，又是问道：“你出多少钱？”

　　“您要多少钱？”

　　苏峥深知买家不能主动报价，直接反问。

　　李老头儿看苏峥不急不躁，微微颔首道：“你先瞧瞧房子再说。”

　　苏峥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院落，通往北房正屋的砖墁甬道两侧对称摆放着两口一抱大小的青黑色水缸，左侧水缸旁边是两条青石案台，案台之上摆放着五六盆高低形状相异的盆栽。右侧水缸东北角栽种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树木，枝叶繁密伴有红白两色花朵，什么品种苏峥不太认识。

　　“西府海棠。”

　　或许是注意到苏峥的目光，李老头儿主动说出树木品类，说完之后领着苏峥朝北房正屋走。路过水缸的时候，苏峥特意探头扫了一眼，几片巴掌大小的睡莲叶子浮在水面，隐约能看到水下有红色小鱼穿梭。

　　“正屋共三间，一明两暗，适合家中长辈居住，我平时就睡在这里。”

　　北房正屋中摆放着老色家具，不用想都知道是用来会客待人之所，什么材质苏峥说不上来，但看着挺顺眼。顺着李老头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玻璃能够看到屋内大致摆设，空间还算不错。

　　进入西厢房时苏峥眼睛陡然一亮，这里同样摆满了木制家具，跟正屋略有不同的是这里的家具看起来更加古朴大方，特别是那张暗红色的木制大床，让人一看就觉得欣喜。

　　李老头儿一直悄悄打量着苏峥，看到苏峥眼神变化，神色变得复杂，似有得意似有懊恼道：“这本是给我儿子准备的婚房，可他喝了几年洋墨水死活瞧不上我给他准备的东西。唉，这可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老物件儿，可惜了……”

　　苏峥笑着点头，没有接话。

　　从西厢房出来，李老头儿随意摆手道：“东边不用看了，跟西厢房格局差不多都是两间，只是少了一些配套家具。三间南房一直闲置着，堆放的都是杂物。”

　　说完，李老头儿故意问道：“怎么样？房子满意吗？”

　　“满意！”

　　苏峥没有故意挑刺，坦然点头笑道：“李大爷，您想卖多少钱？”

　　李老头儿毫不犹豫的伸出巴掌，“五万，算上屋里的家具。”

　　五万？

　　苏峥当场愣住，错愕看着李老头儿，“李大爷，您没出错价钱吧？”

　　“这是可三百平米的大宅子！”李老头儿先是严肃强调一句，冷不丁问道：“你想出多少钱？”

　　看他这幅表现，跟红臂章大妈说的倔强老头儿形象可有点不符，眼前的老头儿明显更像是漫天要价的奸商。

　　苏峥同样伸出一巴掌：“五千，家具我不要，您可以带走。”

　　“你……”

　　李老头儿气笑了，伸手指着苏峥：“王翠花那个快嘴子肯定告诉你我要出国带孙子的事情了。”

　　苏峥坦然点头。

　　“小子，别的家具不说，西厢房那套家具可是我废了好大力气淘换来的，现在拿出去卖就能值不少钱，而且想买还不一定能买到。你确定你不要？”李老头儿像是诱拐小孩儿的老狐狸。

　　“李大爷，我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儿，我也不在乎这些，您跟我说这些跟对牛弹琴没什么区别。”苏峥晒然笑道，“我买房子就是为了住的，现在都流行沙发软床了，那可比这些舒服。”

　　苏峥对古董没研究，他连家具材质都看不出来，更不要说价值了。与其不懂装懂有可能被骗，还不如释然一些。

　　李老头儿盯着苏峥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不是故意装作不在乎后，黯然叹了一口气，“老祖宗留下来的这点好玩意儿早晚被你们丢了。”

　　看苏峥不接话，李老头儿重新伸出两根手指，决然道：“两万块钱，不成你就走。”

　　“成！”

　　苏峥快速点头，“家具得留下，要不就减钱。”

　　“你不是不要家具吗？”这次轮到李老头儿诧异了。

　　“我就是单纯觉得您要的价钱有点儿高，您要能降价，家具还让您拉走。”

　　李老头儿玩味看着苏峥，咧嘴笑道：“小子，你是做生意的吧？”

　　“您怎么知道？”苏峥惊讶看着李老头。

　　“除了做生意的人，一般人可没有你这么厚的脸皮。”李老头儿刺了苏峥一句，紧接着叹道：“卖你了，什么时候能给钱？”

　　苏峥长松一口气，“什么时候办手续什么时候给钱。”

　　“后天？”

　　“后天不行，我大哥后天结婚。”

　　“那就大后天。”

　　“听您的。”

　　跟李老头儿告辞，苏峥骑着自行车就往回走，到家之后立刻把消息分享给父母和大哥。

　　“十间房？”

　　“三百平米的大院子？”

　　“两万块钱？”

　　苏峰惊喜看着苏峥，眼中光彩熠熠。苏明强惊讶大于高兴，不自觉地开始打量自家房子，暗暗幻想三百平米的大院子是什么样的。

　　林秀娥一脸肉痛地看着苏峥，这败家玩意儿，人家几千块钱就能买个院子，他居然花了两万！

　　注意到母亲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苏峥赶紧补充道：“人家还送了一屋子的家具，说是很值钱的老物件儿。”

　　“老物件儿怎么了？老物件儿就能当钱花了？”林秀娥斥责一句，似乎想起什么，“你懂什么是老物件儿吗？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你脑子呢？”

　　训斥完苏峥，林秀娥立刻扭头看向苏峰，“小峰，你老丈人不是木匠吗？你去请你老丈人陪小二过去看看是真是假。”

　　苏峰点头，冲苏峥使了一个眼色，苏峥会意跟着出门。

　　“咋突然想起买房子了？”

　　去胡桂枝家的路上，苏峰好奇问道。

　　“早晚都得买，趁着现在便宜。”

　　“两万块钱还便宜？”苏峰撇嘴。

　　“我觉得还行，三百平米的大院子够咱们一家人住了。北屋三间正房给咱爸妈，你跟嫂子住东厢房，我住西边。院里有草有花地方宽敞，关上门就是一方天地，反正我觉得不贵。”

　　看苏峥一脸向往之色，苏峰也不好说什么。

　　来到胡桂枝家，胡桂枝家人很是惊讶，后天就要结婚了，按理说这个时候是不能过来的。

　　“小二打算买个院子，人家房主说屋里家具是老物件儿，把家具钱也算进去了，我妈害怕小二被人骗了，就让我们过来请叔叔帮忙掌掌眼。”

　　听苏峰这么说，胡桂枝立刻点头，“走，我领你去找我爸。”

　　胡海潮得知女婿的来意，当即跟领导请假，三人一起来到李老头儿的院子。苏峥略显尴尬地看着李老头儿，李老头儿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叔，怎么样？”

　　等胡海潮从西厢房出来，苏峰率先开口问道。

　　胡海潮肯定点头，“确实是好料子，多少年头儿我说不准。”

　　李老头儿哼哼一声，朝胡海潮投去一个不屑眼神，“还以为你懂点东西，这都看不出来？快一百五十年了。”

　　给人帮忙却被讥讽，胡海潮脸色有些不好看。

　　苏峥赶紧给大哥使了一个眼色，苏峰带着胡海潮往外走，等他俩出去之后，苏峥对李老头儿嘿嘿笑道：“李大爷，主要是家里人嫌我买贵不放心，您别往心里去。”

　　李老头儿淡淡点头，背着手就往屋里走。

　　“李大爷。”

　　苏峥快步追上，贼笑问道：“李大爷，真有那么长时间啊？”

　　“滚蛋！”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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