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2
Chapter 82
书房的灯是昏黄色, 沈岁和盘腿坐在地上,低着头一页页翻过。
从那一句“从大一那年的公交车站, 你递给她一把伞开始。”
沈岁和基本就确定了写这个东西的人是江攸宁。
不知怎地, 他手心都浸出了汗。
隔一会儿,他就要拿纸擦拭掉手心的汗渍,然后才能继续翻阅。
书里的描写很细致, 具体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说书其实也不算准确, 更多地像是日记。
在这本日记里,有江攸宁很完整的过去, 同时, 很多场景也勾起了沈岁和的记忆。
譬如在大礼堂优秀学生代表演讲时, 他曾和她擦肩而过。
在青禾赛区的辩论赛结束之后, 他曾和她坐同一辆公交, 她坐在他的后排, 不过他只回头看过一眼,在众多人之中,她并不是亮眼的那个, 之后他便一直假寐。
在教学楼里拥挤的人潮中, 她曾不小心和他肌肤相碰过。
在校运会时, 她慌张地从操场跑出来, 头都没敢抬的她撞进了他怀里。
……
她在华政的第一年, 也是他在华政读本科的最后一年。
在那一年里,他们在很多个“巧合”下遇见。
每一次遇见在江攸宁的笔下都是惊心动魄、难以忘记。
他在江攸宁的世界里刮过狂风、落下暴雨。
而江攸宁在他那时的世界里, 不过是渺渺众生中不值得被记住的一粒尘灰。
如今看着书, 沈岁和脑海中竟也能慢慢浮现出彼时的场景。
尤其是故事中的主人公换成了江攸宁的脸之后, 或惊慌失措、或温柔客气,在岁月的滤镜之下都给那一场场遇见陇上了一层朦胧的浪漫。
书看到一半, 才掉出来一封信。
信的纸质跟书本不一样,但是被揉到褶皱。
【沈先生,
很久没有写这样的开头了。
……
结婚三年,你不记得所有的纪念日,也不记得我们重要的节日,你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其实做律师的你很心细,不然你发现不了那么多证据。
所以我只能将这些都理解为不重要。
……
昨晚你问我,嫁给你辛苦吗?
……
其实我身上不止有乖这一个有点,你可以多发现一下。
……
沈先生,请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江攸宁。
江河湖海的江,生死攸关的攸,平稳安宁的宁,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
婚姻不应是我的软肋,应该成为我的铠甲。
……
爱了你十年的江攸宁】
一封信读完,沈岁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上边的字刺得他眼睛疼,也刺得他心疼。
他甚至一边读一边低声回答:“我记得的。”
“你很重要。”
“江攸宁,我知道你辛苦。”
“你温柔、坚韧、乖巧,笑起来很漂亮。
你优点很多很多。”
“我想跟你重新认识。”
那段婚姻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在江攸宁身边会很有安全感。
只要下班回家看到灯亮着,他心里永远熨烫。
江攸宁说得那些节日他都记得。
他记得江攸宁的生日在12.24,他记得他们遇见那天是5.17,他记得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是7.28,他记得江攸宁的经期在每个月的12日左右。
在所有特殊的日子里,他都会带江攸宁去外边吃饭,临近江攸宁经期时他也会注意不让她吃凉的,也不会让她下厨,向来都是从外边带回来。
他那些好听的话不会说,礼物也不会挑,甚至有时律所工作忙了,他就会在当天忘记。
江攸宁也从来不说什么,他便以为这些都没关系。
因为在他的家里,这些日子不过根本没什么要紧。
他连生日都不过。
甚至不想记得。
所以自然而然就觉得别人也不需要。
他知道江攸宁很好,很好。
他只是从没爱过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对她好。
当初也天真地认为,只要这样细水长流地过下去,他们就能够相携到老。
可他不知道,他眼中的细水长流在别人眼里都是不在意。
是因为她不重要,所以才“细水长流”。
在那段婚姻里,他忽略了太多太多的细节。
如今再回忆,他确实做错了太多太多。
长夜漫漫,一夜无眠。
沈岁和将那本书翻来覆去看了三次,从头到尾一字不落。
那封信被他放在一旁,近乎自虐地看了一次又一次。
临近清晨,他忽然想到了吴峰跟他说的那本书。
于是他打开商品购买页面,里面有试读,甚至网上就有最初的版本。
沈岁和从网上找了第一章,都不用拿来对比就可以确定那是江攸宁。
江攸宁——岁岁平安。
山移水流皆都避开她,所以最后她只能祝沈先生,岁岁平安。
她的暗恋11年落下帷幕,但他的满腔爱意才刚刚开始。
他们之间完美错过11年。
沈岁和坐在光滑的地板上,清晨的阳光洒落进书房。
他眯着眼看向窗外,一时不知命运到底捉弄了谁。
—
从网上购买的书直接送到楼底下,沈岁和刚收到短信便驱车回家拆开了快递。
其他的书他都没看,而是拿起了江攸宁那一本。
单是序他就看了两次,看到最后红了眼。
他拿出手机想给江攸宁发条短信,但手指落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收起。
拿着书在回律所的路上,沈岁和为了冲销量又想下单一些,但这书的销量极好,5000册在预售时已经卖光,这会儿也只能是加入购物车。
他带着书上楼,正好遇见吴峰。
“老大。”
吴峰跟他打招呼,“跟金科合作的那个案子资料第七版已经放到你桌上了。”
“嗯。”
沈岁和微微颔首,“知道了。”
他往前走,书的封面正好露出来。
吴峰笑道:“老大你书今天到了。”
沈岁和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书,声线清冷,“你来。”
—
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味,起初闻着还挺香,但闻久了便觉得有些涩。
沈岁和不疾不徐翻阅了几页书,佯装冷静地问:“你女朋友那书也拿到了?”
吴峰先是愣了下,尔后点头,“是。
昨晚下班拿到的,晚上回去就看,晚饭都没吃,看着就开始哭,怎么哄都没用。”
“哦。”
沈岁和应。
吴峰:“老大,你呢?”
沈岁和:“嗯?”
“看完了吗?”
吴峰问:“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看?”
沈岁和点头,合上书,“好看。”
沉默了几秒,他又说:“你能帮我问一下你女朋友,作者微博上说的线下签售会是什么时候么?”
吴峰:“……”
这事太令人惊讶,他一时不察,情绪都摆在了明面上,虽然片刻后有收敛,但说话时难免带上了不可置信,“您要去?”
沈岁和:“……”
吴峰的语气让沈岁和有些骑虎难下,他下意识道:“我有个朋友想去。”
吴峰:“……”
哦,懂了。
吴峰戳着手机问女友,几分钟后给出了回答:还不知道。
“关注作者编辑的微博,到时候会提前一周通知的。”
吴峰说:“这个作者可能三次元有些忙,平常不怎么上微博,所以只能关注洛奇啦。”
沈岁和:“好。”
—
洛奇:【平安宝贝,签售会时间定在8月2日可以吗?
】
江攸宁看到这条消息时,正从法院出来。
她的当事人胜诉,一直说要请她吃饭,但这几天漫漫有些生病,看上去蔫蔫的,她也就婉拒了当事人的请求,从法院出来后就打算回家。
她看了眼日历,那天刚好是星期日。
江攸宁:【好。
】
洛奇:【那就这么定了哈,地点在熙和路天茂图书大厦二楼,你过去找我就行!我会一直在。
】
江攸宁:【好。
】
她回完消息后,没过多久洛奇就戳她,让她记得转发微博。
时隔很久,她又上了这个微博账号。
关注她的人增加了好几万,给她发私信的人也超过了99+,她转发完以后随意划拉了几下,在众多私信的粉丝中看到了一个很显眼的黑色头像。
微博ID是一个“山”。
很神秘的一个人,戳开他的微博资料,一片空白,大概号还是前不久才注册的,只关注了她,还有她的超话。
迄今为止一条微博都没有发过。
他给她发的私信不同于别人的长篇大论,也没有很多条。
只有一个疑问句——
【你还会爱他吗?
】
江攸宁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总有个不太好的直觉。
但她仍旧回了。
【不会。
】
—
“叮——”
手机的微震把沈岁和从工作状态中拉出来,他摁了摁眉心才打开手机。
微博消息那儿有一条:【不会。
】
透过屏幕也能感受到她的决绝。
沈岁和还想回些什么,吴峰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老大,岁岁平安签售会在8月2日,只要带着正版书籍就能去。
】
【当天还有半小时的演讲交流会。
】
沈岁和:【好。
】
他的手机界面再次回到微博。
算了,改天以另一个身份当面说。
把桌上的文件整理妥当,他也起身离开律所。
听慕老师说漫漫最近有些拉肚子,喝了药还是有些不舒服,整个人也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他单方面跟江攸宁约好今天带漫漫去医院看一下。
车子驶过平缓的马路,最后停在江攸宁家楼下。
这个点儿正是华师人多的时候,沈岁和甫一下车就遇到了抱着漫漫下来的江攸宁。
江攸宁也看到了他,眉头微皱。
“漫漫。”
沈岁和先喊了儿子,然后借着儿子的光往江攸宁跟前凑,他长臂一伸,把漫漫抱了过来。
慕老师本来打算一起跟着,见状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
“哦。”
江攸宁说:“那你记得看着我爸,别让他乱动。”
慕老师叹气,“我就是这个意思。”
“爸……”沈岁和下意识喊了一声,然后又及时改口,“叔叔他怎么了?”
江攸宁抱着漫漫去了后排,声音清冷寡淡,“前几天崴了脚,伤到骨头了。”
“哦。”
沈岁和问:“有去医院看么?”
江攸宁:“看了,养着就行。”
沈岁和:“哦。”
他开车还算稳当,去的是以前常去的私家医院。
沈岁和跟院长也算认识,进去之后不需要挂号直接带着他们进了病房,给漫漫安排了检查。
就是有点积食,再加上前段时间吃了冷的食物,消化不好,稍稍开了些药便可以离开。
走的时候还是沈岁和抱着漫漫,他的小手抓着沈岁和的头发。
忽然,“刺——”
沈岁和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把漫漫往前弄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漫漫手里的头发。
估摸有六七根。
“漫漫。”
沈岁和只是声音冷了些,漫漫忽然就扁了嘴,他眼里的泪积蓄地非常快,金豆子想也不想地掉下来,开始嚎啕大哭。
走在前边的江攸宁回过头来瞪了沈岁和一眼。
她疾跑了几步,从沈岁和怀里把漫漫抢过来,“你做什么?”
沈岁和:“他使坏。”
江攸宁眉头紧蹙,“你不愿意抱他就别抱,他本来身体不舒服就很难受了,你凶他做什么?”
“我没有。”
沈岁和说:“他……”
“他怎么了?”
江攸宁抱着漫漫往前走,再没看沈岁和:“一点当爸爸的样都没有。”
沈岁和:“……”
窝在江攸宁怀里的漫漫也停止了哭声,继续玩。
没过几秒他就把刚刚揪的头发散在了空中。
沈岁和:……
没处说理。
把漫漫跟江攸宁送到楼下,临下车时沈岁和要抱漫漫,但江攸宁没让。
沈岁和喊她,“江攸宁。”
“做什么?”
“我没欺负他。”
沈岁和解释道:“你怎么不信我?”
“我没说你欺负他。”
江攸宁说:“他这几天不舒服,你就不能对他有点耐心么?”
沈岁和:“我没耐心吗?”
“脸太黑了,而且你一板着脸他就害怕。”
沈岁和:“……”
江攸宁说完就往楼上走,沈岁和跟在后边。
没几秒后,江攸宁顿住脚步,“今天家里忙,不接待客人。”
沈岁和:“我……还算客人……”
他的疑问句还没说完,江攸宁便笃定道:“是客人。”
“漫漫一会儿要睡觉了。”
江攸宁说:“你忙去吧。”
沈岁和:“……”
平平无奇的陪玩工具人罢了。
—
8月2日一早,江攸宁起床洗漱化了妆,考虑到今天的场合,她还是换了件浅杏色的露肩长裙,精致的锁骨处戴上了“挚爱”的钻石项链。
穿了一双银白色的5厘米高跟鞋,头发随意扎起来盘成丸子头,刘海儿弄得细碎,显得头发多一些,从柜子里挑了一个白色的包,搭配好出了门。
等车子停在天茂图书大厦的停车场时,她从包里拿出口罩戴上。
早已跟洛奇说好了,在书粉面前是不露脸的。
【我到了。
】
江攸宁给洛奇发了信息。
洛奇:【进里边,我在一楼。
】
江攸宁:【好。
】
她一进去就看到了洛奇,洛奇朝她挥手,两人会和之后,洛奇带着她去了二楼,她今天签售的位置上。
而旁边摆着的就是书摊。
买正版书送签名。
今天的流程在之前就已经对过了,先是二十分钟的演讲,关于这本书创作的心路历程等等,之后是十分钟的问答时间。
当然了,这期间可以自由支配。
你也能不演讲只问答,或只问答不演讲。
“今天的签售会时间挺长的,可能麻烦平安你要等等。”
洛奇说:“因为那位祖宗只有今天肯配合,所以今天咱们两位作者一起办签售。”
“祁蒙?”
江攸宁想了想才说了这个名字。
洛奇点头,“除了他也没别人。”
正说着,洛奇一回头就看到了正在被议论的中心人物——祁蒙。
她挥着手把祁蒙喊过来,“这儿。”
江攸宁是第一次见到祁蒙。
之前她看完了他的书,很有深度,书的内容跟封面格调保持了一致,都很暗黑。
他本人的长相也是偏凌厉,眉峰很高,那双眼睛很深邃,瞳孔比一般人要更黑一些,一眼看去是很惊艳的类型,但浑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势。
江攸宁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几点开始?”
祁蒙过来后单刀直入地问。
洛奇看了眼表,“还有十五分钟。”
她挽着江攸宁的胳膊给两人互相介绍:“这是岁岁平安,这是祁蒙,你俩今天一起办签售,演讲的顺序是祁蒙先,平安后。”
“都让给她吧。”
祁蒙说:“我不想说话。”
洛奇:“?
?”
江攸宁说:“我也不想,不能直接签售吗?”
祁蒙:“我同意。”
洛奇:“?
?
你们怕不是想搞死我。”
看着洛奇垮下来的脸色,祁蒙松了口,“十分钟吧。”
江攸宁拍了拍洛奇的肩膀,“我最多能说二十分钟。”
洛奇:“……”
门外陆陆续续开始进人,一楼是演讲的大厅。
洛奇带着两人去了休息室,只等开始。
先上去的是祁蒙,江攸宁只坐在后边听着。
临上场前他不知从哪拿出一副眼镜,戴上之后拿了麦才走。
“我是祁蒙。”
他的自我介绍很简短,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很清冽,少了几分起初看到的压迫感,他的话也是真的少,一上台就抛了三个字出来,“随意问。”
书粉倒是也了解了他的习惯,那问题立马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来。
他不疾不徐,挨个解答。
态度还算好。
虽然跟洛奇说得是十分钟,但他仍旧勉强撑了二十分钟才下来。
江攸宁上台,她之前有准备稿子,但一上台觉得说那些非常矫情,于是也学了祁蒙,“大家随便问吧。”
粉丝们:“平安,你变了!”
江攸宁:“我能解答的尽量解答。”
之前祁蒙上台的时候,粉丝问的都是跟剧情相关的,只想扒他的大纲和脑子。
但到了江攸宁这里,粉丝问的都是跟感情相关的,非常想扒她的情史。
“平安,书出版之后你有再见过沈先生吗?”
江攸宁:“有。”
“平安,你现在跟沈先生是什么关系?
还是朋友吗?”
江攸宁:“算是。”
“平安,以后能有机会看到这本书影视化吗?”
江攸宁:“不确定哎。”
“平安,沈先生知道你这么热烈的爱他吗?”
江攸宁忽然沉默,说不上来的悲伤让她的话哽在喉咙,隔了几秒她才笑道:“他不知道。”
……
第一环节结束之后就是售书和排队签名。
江攸宁早早就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排在前面的也都是自己先拿了正版书来的。
很快,她面前就排起了长龙。
她的读者几乎都是女性,但在这长龙中出现了一个“异类。”
粉丝们在后边窃窃私语。
“这人长得好帅啊。”
“他走错地方了吧?
找祁蒙签名应该在三楼啊。”
“没走错吧,他手里拿的是平安的书。”
“可是这么帅的人竟然看这种书?
我怎么那么不信啊。”
“难道是帮女朋友来排队的吗?”
“呜呜呜,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女朋友也太幸福了。”
……
因为队伍里就这一个男生,而且长得又高又帅,身形挺拔,站在一众女生之间有种鹤立鸡群的既视感。
很难不引起众人的关注。
江攸宁一直埋头签名,没心思抬起头看那长龙。
越看越绝望,还不如不看。
连着签了五十多本,她的手腕都开始发酸。
她甩了甩自己的胳膊,然后继续签。
不一会儿,一双好看的手将她的书递过来。
那双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指甲也修剪的齐齐整整,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挚爱”的限量款,全球唯一的那一枚,当初在结婚时她亲手给沈岁和戴上去过。
后来他一直都戴着。
几乎一眼,江攸宁就认出了这枚戒指,没等她反应,熟悉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帮我签:岁岁平安,一生顺遂。”
一语双关。
他声线一如既往清冷,略弯了些腰看向江攸宁。
江攸宁微抬起头,正好跟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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