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慈音没有和蒋思琪去商场。

        在看到论坛里的帖子后,  她第一时间回了家。

        十一月底已经入了冬，晚上天黑的特别快。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  屋里一片暗漆漆的,  只有一点朦胧的光亮。

        妈妈今天知道她考试结束，回家会早些，所以先给她发了微信,  叫慈音回家之后先休息，等她买菜回来再做饭吃。

        慈音脱了鞋，背着书包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和客厅差不多，光线很暗。

        她走到书桌前,  打开了台灯。

        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校园论坛的页面上,  慈音平时很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蒋思琪替她找到那条帖子之后,  她就没关。

        才过了不到半小时，那条帖子的回复就比刚刚翻了一倍。

        慈音一条一条翻下去,  看见上面的匿名留言,  她心里面翻滚的厉害。

        匿名同学a：这照片看上去也没啥啊,  你们一个个在这高潮什么呢？

        匿名同学b：照片看着是没什么，主要是照片上的两位主角啊！这两位可都是传奇人物,  而且还是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现在这两人被拍同框……咳，很难不往别的地方想。

        匿名同学c：同意楼上的话。

        匿名同学d：就是！！！况且这照片明显是在cs基地拍的啊,  女主角是高三那位状元苗子吧？平时就闷头学习的人,  为什么突然去cs基地玩呀？再有，周妄之前不也突然复读了？现在看，他决定复读这件事，应该也不是心血来潮。

        匿名同学e：呜呜呜难道只有我觉得他们俩个该死的有点相配吗？大佬和乖乖女,  这典型的言情小说标配啊！

        匿名同学f：我挺好奇楼主是谁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这种照片想干什么？

        匿名同学g：楼上回复+10010！现在闹这么大，开学肯定都要被请家长了吧！

        ……

        慈音看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客厅的开门声。

        妈妈拎了两兜子蔬菜和水果进来，发现慈音已经回来时，笑着走到她的房间。

        “宝贝，怎么不把灯都打开呀？”

        妈妈的声音对慈音来说有些突然，她狠狠吓了一跳，手机都没拿稳摔到了地上。

        慈音心底满是心虚，下意识的转过身站起来。

        “妈妈……”

        妈妈见她这个样子，有点不明所以。

        “怎么了宝贝？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慈音连连摇头，她赶在妈妈走近之前，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没事，就是刚刚看消息看得太入神了，没听见你回来。”

        “是吗？”妈妈没怀疑，顺着她的话笑着问，“看什么消息这么入神呀？”

        慈音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

        “他们在对这次考试的答案，我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

        妈妈听了这话，笑意更浓。

        “行，那你慢慢和同学对吧，妈妈先去做饭。”

        妈妈拎着东西出去后，慈音悄悄关上了房门。

        刚刚和妈妈说话时，慈音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的，一声比一声快。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她的紧张情绪算是平稳了一些。

        手机在这时响了两声，是微信提示音。

        【微信】蒋思琪：音音，怎么办啊？顶帖的人越来越多了，再这么下去肯定要惊动校方了。

        【微信】蒋思琪：如果这件事被班主任看见，那她一定会给你妈妈打电话的……

        她说的，慈音也知道。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而且这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照片上还有周妄，她无论想怎么解释，可能都应该先问问他的意见。

        慈音犹豫良久，最终找出周妄的号码，拔了过去。

        可是意外的，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却是——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论坛上的事情，后来闹得确实很大。

        隔天慈音上学的时候，走进校门，迎面就感受到了许多陌生同学的视线。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脚步不自觉加快。

        到达班级时，班上的同学也很多都在看她。

        慈音暗暗吸了一口气，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蒋思琪还没来，她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安静的将书包里面的书本和文具都拿了出来，准备开始预习今天的功课。

        这个时间，班里同学不算多，周围很静。

        也不知道是哪边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句：“论坛上都那样了，她怎么还能学得进去啊？”

        慈音翻书的动作一顿，可是下一秒，她又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安静的看向下一页。

        旁边的议论声一阵一阵的响起，声音不大，偶尔能听见他们提起了慈音的名字。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还说起了周妄，慈音听见，眼睫又向下垂了垂。

        早自习的铃声打响，班上的同学大多数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蒋思琪也到了。

        她知道慈音现在肯定糟心的要命，欲言又止的喊了她一声：“音音……”

        慈音勉强冲她笑了笑，说：“行了，先看书吧。”

        蒋思琪看到慈音的样子，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回过头，朝周妄的座位看过去，哪想他居然还没来。

        这让蒋思琪有点生气了。

        虽然平时她挺怕周妄的，也觉得这位大佬不该惹。

        但是如今出了这种事，慈音被波及成这种程度，他不闻不问就算了，居然还能连学校都不来了？

        这不明摆着让慈音自己接受流言蜚语吗！

        蒋思琪越想越觉得恼火，她甚至动了给周妄打电话骂他几句的念头。

        不多时，班长捧着前几天交上去的练习册走进班级，他把练习册放到讲台上，然后回身喊了慈音一声。

        “慈音，老师找。”

        从班级到办公室大楼大概三两分钟的时间，慈音下了教学楼的楼梯，经过校内的小超市后，便一路去到了办公室大楼。

        班主任已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等着她了。

        慈音走到门口时，心底控制不住的紧张。

        她下意识捏了捏手，片刻，抬起手臂敲了两下门。

        这会儿办公室里大概只有两三位老师还在，慈音的班主任坐在离门口比较近的位置，听见动静，先抬起了头。

        “慈音啊，进来吧。”

        班主任的这一声，让慈音整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脑海里构想了一万种可能性，甚至都想到了，如果今天妈妈要是被叫来的话，会是怎样的后果。

        但意外的是，班主任待她还跟往常一样，脸上布满笑意。

        当她走近后，班主任合起手里的钢笔。

        “论坛上的帖子，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班主任的这句话，让慈音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以为班主任会严厉的批评她，严重的或许还需要她叫家长过来，唯独没想过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老师……”

        她开口欲解释，班主任像是知道她说什么似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好孩子，老师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哥哥刚给我打过电话，解释了照片的事情。他说那天去cs基地，是他和你一块去的，碰见周妄也完全是巧合，因为你们只有两个人，所以基地那边就帮你们组了队。”

        班主任说到这里，还笑了笑，“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哥哥是西市那位出了名的神童刘宇同学呢？之前老师带队去西市竞赛时，碰巧遇到过他。那个孩子看上去白白净净的，特别有礼貌，听他们校方的领导说，他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物理天才。怪不得你学习也这么好，原来你身边的人都这么优秀呀？”

        慈音有点懵，完全没想到这事情最后还牵扯到了刘宇。

        “刘……我哥哥他，怎么联系到您了？”

        “说是也看到了论坛上的帖子，怕你一个女孩子，不好解释，又怕别人误会你，就赶紧来跟我说说。”

        班主任眼神里全是和蔼的笑意，“你不用紧张，老师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更知道你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所以这次的事，老师相信你，也会和校方领导商量，看看找个什么办法把事情压下去。不过现在学生们之间，肯定也传了一些闲话，这个老师控制不了，只能靠你自己消化了。”

        慈音听了班主任这番话，心底满是感激。

        她点点头，轻声对班主任说：“老师，我知道的，谢谢您。”

        “不用谢，老师也没做什么。”班主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现在看也挺好的。我以前还怕你整天只知道学习，把自己闷坏了呢。如今知道你也懂得放松，懂得劳逸结合，那老师也放心了不少。”

        说到这里，班主任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好了，时间不早上，你回去上课吧。”

        走出老师的办公室时，慈音还后知后觉的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听清了刚刚班主任的话，是刘宇打过电话，替她“解释”一番，才让班主任和校方这头放下心。

        可是按照她那几天和刘宇相处时的了解，她不觉得刘宇有闲心管自己的事情。

        更何况，崇华校内论坛上的帖子，他怎么可能第一时间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越想越不对劲，慈音犹豫片刻，还是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刘家父子临走的时候，妈妈和那位刘叔叔曾让她和刘宇互相留了号码。

        慈音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得上，哪想这才过了没几天，她就要主动打过去。

        号码拨通之后，听筒里“嘟嘟”两声。

        不一会儿，刘宇的声音就从那边传来。

        “哟，崇华附中的风云人物这个时间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

        刘宇的声音和语气听着依旧那么欠揍，慈音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开门见山的直接问：“你给我们班主任打电话了？”

        “对啊，你不是有困难了吗？哥帮你解决解决。”刘宇说着还笑了笑，有点臭屁的求夸奖，“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对我相当崇拜？觉得我救了你于水火？”

        “……谢谢。”

        慈音表达了感激，但是依旧记得自己打电话是为了什么，沉默片刻，她又问。

        “你怎么知道论坛上的事情？”

        “我会算？我今早卜了一卦，发现你有难了，就赶紧隔空帮你解决。”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刘宇像是受不了慈音的无趣，“切”了一声。

        “还能怎么知道啊？有人求到我这里来了呗。”

        慈音站在那里，愣了下。

        “谁？”

        刘宇在那头闲闲的笑了笑。

        “你不想让他输的那个小子。”

        慈音这回彻底愣在原地，她举着手机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出声。

        刘宇像是猜到了她的状态，也没多说什么，在听筒那边，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一直嘟囔。

        “不过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可没想过他那种人，能做这些事。你是不知道，他好像托了很多层关系，才找到我的电话。昨天半夜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都凌晨三四点钟了，我本来睡得好好的，活生生被他吵醒。后来我和他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他是本人。啧，他求人的时候，态度也还是那么差劲，要不是后来他给的条件太好，我还真不想帮这个忙。”

        慈音听到这里，张了张嘴，“条件？”

        “对啊，你以为我白帮忙啊？我像那种好人吗？”刘宇在那头说，“他答应把他手里的那辆限量超跑送我了，我才答应的。”

        刘宇家里的条件并不差，但是平时刘向北管他管得严，尤其这种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拥有的东西，从来也不给他买。

        他早就偷偷考了驾照，也相中了那款跑车，奈何自己没钱也没人脉，根本买不到。

        所以当周妄问他需要什么条件，才能答应帮忙之后。

        他第一时间就说了那辆跑车。

        刘宇原本的意思是想为难周妄，因为他觉得他们两个是同龄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周妄应该也不会有。

        可哪想周妄在那头听见，一点没犹豫的就答应了他的条件。

        这让他意外又惊喜，再三确认之后，答应了今天给慈音的班主任打电话，并且还背好了周妄一开始就准备的说辞。

        “‘哥哥’这事儿是那小子提的，他编了一套瞎话让我说，不过我后来也想了想，这种解释应该是最能让人相信的。尤其是我后来还亮了自己的身份，你们班主任更相信了。”

        慈音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哦”了一声。

        刘宇压根不在乎，他见慈音没什么想问的了，就赶紧提醒她：“你回头得告诉那小子，赶紧把车给我送来啊，我……”

        刘宇的声音在慈音耳边来来回回的绕，但是他说了什么，她却一个字也没再听进去。

        后来挂断电话，慈音又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她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刘宇刚刚说过的话——

        “还能怎么知道啊？有人求到我这里来了呗。”

        “你不想让他输的那个小子。”

        所以，周妄从昨天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开始替她想办法解决了吗？

        慈音脑袋有些不清楚，她没办法再仔细想其他细节。

        她稳了稳心绪，决定先回教室，其他的等一会儿再说。

        办公室大楼有好几层，慈音一层一层的往下走。当走到一楼和二楼的桓台时，眼前忽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是周妄。

        他穿着校服，倚在桓台侧面的楼梯扶手上。

        两条腿倾斜着抵在前面，颀长笔直。双臂抱在胸前，头微垂着。

        他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眼睫低垂，侧脸线条精致，下颌线紧绷。

        听见脚步声，他第一时间抬起头。

        两个人一上一下的站在那里，中间隔着十几节的台阶。

        晨曦从头顶落下，像是倾泻下来的光柱一般，落在台阶上，落在他们对着的视线里。

        周妄看着慈音，缓缓直起身子。

        他没有开口，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抬头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慈音终于迈开步子，向下走。

        和周妄擦肩的时候，她没有说话，周妄也没有出声。

        后来她脚步没停的继续向前。

        周妄一直跟在她后面，默默的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办公室大楼。

        外头晨阳正好，耳边隐约能听见有些班级传来的早读声音，操场上有体育生在绕圈跑步，一眼望过去，处处都透着生机。

        慈音安静的走着，前面就是校内超市。

        她看了一眼，脚下步子忽然一停。

        周妄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也一直淡淡的放在慈音身上。

        见她停下，他也跟着停住脚步。

        阳光洒在前面，慈音站在那里，脖颈白的发光。

        片刻，她转过身，看向他。

        “你要不要吃糖？”

        周妄其实早就提起了一颗心。

        因为之前演讲稿那次的事情，他还记得。

        昨天论坛的帖子发出来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慈音可能又要生气了。

        他能感觉出来，自己自从转了班级之后，慈音渐渐对他改变了一些态度。

        他不想这种转变，因为一个帖子而消失。

        所以他昨天几乎一夜没睡，找了一晚上，终于找到了刘宇的电话，并且和他谈了条件，让他帮忙。

        周妄其实对自己编给刘宇的那套说辞，挺有信心的。

        可是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太重要了。他不知道班主任会不会相信，也不知道慈音在被找去谈话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他刚刚在看见慈音出来后，便忍不住悄悄跟着她一块去了办公室大楼。

        周妄原以为，按照慈音刚才一直沉默的样子，事情应该是发展的不算顺利。

        他以为慈音不会再和他说话，甚至不会再搭理他了。

        可是谁成想，她会忽然转过来，问他要不要吃糖。

        周妄站在那里，足足愣了三四秒钟的时间。

        慈音像是也没打算让他回答，等了片刻，见他没反应，就自己转身进到了超市里面。

        再出来时，她手里拿着一个食品袋。

        她一步一步朝周妄走过去，手里的袋子里身侧晃晃荡荡。

        不多时，慈音在他跟前站定。

        两个人此刻站着的位置前后都有灯牌，如果不是经过的话，很难有人看见他们的脸。

        微风拂过，慈音的裙摆和周妄的外套衣角，同时动了动。

        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叠在一起，只余下了一前一后对在一起的脚尖。

        周妄一直低头看着慈音，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片刻，只见慈音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超市老板说，这个……确实很好吃。”

        慈音缓缓拉过周妄的手臂，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拿着的东西放进了他手里。

        周妄看过去，表情一愣。

        自己的掌心里，此刻正放着一根棒棒糖。

        是和那天被扔进垃圾桶里，一模一样的——

        草莓味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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