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来时太急,周妄将车子停到路边后，跑下车没有熄火。

        车门再打开,里面的暖风已经烘的很足。

        慈音坐在里头,被关在家里时沉下去的心情，被这份暖意烘的开始轻盈，甚至还多了些踏实。

        周妄晚一些上来。

        他手里多了两大袋的东西,乱七八糟的，看起来什么都有。

        “不知道你吃没吃饭,买了点零食和喝的。”

        周妄把东西往她身前一放，两个大袋子差点把慈音整个人都淹没。

        “刚刚吃过了。”慈音轻声回。

        周妄有点意外,思绪转了一圈,说：“看来你是吃完饭才发现家里门打不开了。”

        “嗯。”

        听见这个，周妄倒也不急了。

        他伸手从交给慈音的袋子里面,掏出一个三明治。

        他边吃边问她,声音有些含糊：“说说吧，发生什么了？”

        慈音不太想让他知道妈妈发火的事情，她头微低着,环抱着那两袋零食,也没看他。

        “我不想说。”

        其实周妄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

        今天班里发了成绩，慈音虽然还排在第一名的位置上，但是总分整体有下滑。

        这种波动在普通人那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按照慈音妈妈以往对她的要求来看,这件事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过去。

        不过慈音这会不想说,周妄也没再问。

        他叼着三明治,回身拉过安全带系上。

        “不想说就不想说吧，反正我是来给你解决问题的，又不是给你制造问题。”

        车子平稳驶入马路,周妄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后，问慈音：“想去哪？”

        慈音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想了想，她说：“你带我去个安静一些的地方吧。”

        “你想要安静，还大费周章的从家里跑出来？还跳窗，差点把我吓死。”

        周妄随手转动方向盘，车子朝旁边拐过去。

        “你这种时候，最需要热闹，心思能分散些。算了，我定吧，你待着就行。”

        后来周妄拨通了李浩晨的电话。

        “妄哥。”

        “嗯，跟你打听个事。”周妄的电话卡在旁边的手机槽里面，他开了免提，说话时依旧目视前方开着车，“上次你和曹远带我去那工厂，地址是哪？你微信发给我。”

        “你要带学神过去啊？”李浩晨有点惊讶，“学神那种仙女，能喜欢那种地方吗？”

        “少废话，赶紧发我。挂了。”

        电话是免提，慈音全程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会她有点好奇，转头看向周妄：“你要带我去哪？”

        “刚不说了吗？”

        前方红灯亮了，周妄拉上手刹，一边手臂拄着车窗边上撑着脑袋，眼神侧过去看她。

        “去能让你感觉热闹的地方。”

        -

        南城有一片“鬼”区，那边全是废弃掉的工厂或是烂尾楼。

        白天过去，那边基本上一眼望过一片荒凉。

        而晚上，更是恐怖吓人。甚至有传言路过的人曾听见里面传出过“鬼音”。

        慈音不太相信这些，但是她也没有想到周妄会带自己来这里。

        “你干嘛呀？带我闯鬼屋？”

        “鬼屋个屁，听那帮人没事瞎传。”

        周妄先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从车头那边绕过去，开了副驾驶的门。

        他没什么正形的冲她笑，漫不经心道：“来，跟妄哥走。”

        里面的路坑坑洼洼，还全是积雪，车子停在外头后，两个人步行往里头走。

        废弃掉的工厂一间挨着一间，无人清理的白雪盖在地面上，周围看上去确实有些荒凉。

        慈音原以为，这里除了他们之外，一个人都不会有。

        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发现地上有许多踩过的脚印。

        这一下子让她有些好奇，周妄到底想带着她去哪里？

        直到——

        “欢迎来到外星世界？”

        一间较大的废厂子外头，大门两侧的墙上写着涂鸦字，而内容，正是刚刚慈音轻声念出来的这句。

        她转头看向周妄，“外星世界？”

        周妄笑着，没理她的话，而是拽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往里面走。

        厂子出奇的热闹，里面站了许多年轻人。有二十多岁的，也有看着像初中生的。

        他们个个身穿朋克风衣服，身上大多数也带着金属类的装饰和首饰，脸上全都很统一的画了烟熏妆。

        慈音张了张嘴，非常意外。

        “这……”

        “有个乐队，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开一场地下演唱会。我昨天听李浩晨他们提起来，就想着带你来这边正好。”

        周妄笑着往她跟前凑了下，小声问：“是不是感觉都挺中二的。”

        慈音摇摇头，“那倒没有。”

        就是……就是感觉他们和这些人在一起，怎么看都显的有些格格不入啊。

        周妄知道她这想法之后，说：“想融入他们可太简单了，你跟我来。”

        周妄拽着慈音就往里头走。

        他们长相都好看惹眼，又打扮的十分正常普通。经过一些人身边时，几乎人人都要多在他们身上留意两眼。

        慈音有点不自在，眼睛微垂着。

        相比而言，周妄倒是挺大方，大摇大摆的拉着她往里面走，丝毫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

        角落里有一个不大的摊位，上面摆了许多立牌，桌子前面还垂着一大张乐队的海报。

        里面坐着一个酷酷的小女孩，她见周妄和慈音过来，直接冷冷的开口：“团妆10元一人。”

        周妄像是知道这里，直接将慈音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给她画一个。”

        慈音有点慌，长这么大她从来没化过妆，平时用的护肤品也是婴儿香膏那些。

        听见周妄的话，她抬头狠狠摇了两下脑袋。

        里面的化妆师见到，又酷酷的扔了一句：“我这不强制消费。”

        慈音一听这个就想起身，“对不起啊，我不……”

        话没说完，周妄就用了点力气，又把她按了下去。

        “画，我们都画。”

        慈音这下更意外了，又回过头看向周妄，但是他却没瞧她，而是还看着里面的化妆师。

        “我记得你们这情侣妆打折吧？”

        “嗯，情侣两个人一起来，减五块钱。”

        “那给我们一块画一组吧。”

        慈音听着两个人的话，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袖。

        “你干嘛呀？”她小声问他。

        “你不是自己不敢吗？”周妄一脸漫不经心的笑，“以后你不敢的，我就陪你。”

        挺随意的一句话，却抚住了慈音心里所有的不安。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妆就画好了。

        化妆师最后抖了抖刷子，转手清理工具；“好了。”

        慈音睫毛微颤一下，她缓缓睁开眼。

        几分钟前还干净的如同白纸一样的小脸，此刻完全变了模样。

        眼皮上晕染开黑色的眼影，加粗加长的眼线一直蔓延到眼尾底端，微微上挑。

        慈音本身就白，化妆师便没有给她扑粉，只后来帮她涂了涂口红。

        很正很艳的深红色，配着略夸张的烟熏妆，打眼一看，慈音恍若开在月光下的黑色玫瑰。

        周妄笑着挑了挑眉，“呦，好学生变坏女孩了啊。”

        这周围没镜子，慈音有点着急想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模样。

        她伸过手，问周妄：“你把手机先还我，我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刚刚周妄提前没收了她的手机，怕她拿着手机一直分心，没法彻底放松。

        “我们的手机我都直接扔车里了，没带出来。”

        他说完笑了笑，忽然倾过身。

        “不然你拿我当镜子吧。”

        周妄双手撑在膝盖上，帅气的俊脸此刻贴慈音贴的很近。

        有那么一瞬间，慈音真的在他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周围来往许多人，演唱会像是要开始了，大家都在往里面走。

        化妆师看了眼时间，又酷酷的开口：“男生还画不画？别耽误我看老杨他们。”

        乐队的团名叫杨家庄，里面的成员全部姓杨，所以大家就给他们都起了“老杨”的昵称。

        慈音原本还有些愣，听见她的话，连忙后退一步。

        “我不照了，你快化妆吧。”

        周妄很明显的有些可惜，懒懒的坐在刚刚慈音坐过的椅子上。

        他双臂抱在胸前，头也没抬，很随意说：“随便画画就行。”

        化妆师不知道听没听进他的话，拿起工具后依旧一脸认真。

        结束时，她同样抖了抖工具喊了一声。

        周妄直接撑着身子站起来，一点没有停留的意思。

        “走吧，里面快开始了。”

        慈音原本一直在扯着身子往他脸上看，后来干脆停下，直接挡在他面前。

        “你等等！”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似的，一直憋着笑，“我看看你的妆。”

        周妄底子好，就是故意扮丑也不会真的丑到哪里去，更何况加了一条眼线只会让他更邪更痞一点。

        慈音倒是没笑他这一脸妆容，她注意到了化妆师在他脸上画着的乐团标志。

        一个卡通幽魂，旁边还配着几个奇奇怪怪的文字，看起来像火星字体。

        【呢卜懂偶得幽桑】

        这……

        妥妥的非主流啊！

        慈音看清楚之后，再也忍不住了。

        “你这个脸……”

        她边说边笑，眼睛弯弯一下子变成月牙。

        周妄原本听了她的话正皱着眉想擦擦脸，但是见她笑的这么开心，他的动作一顿。

        片刻，他懒洋洋的勾勾唇，抬手在她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我都没笑你，你还反过来笑我？”

        “不是，真的好好笑，你脸上写的……”慈音笑着笑着，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不对不对，你快看看我脸上的是什么字。”

        女孩子往前探过身，很认真的把脸伸过去。

        “有吗有吗？有字吗？”

        这时，化妆师从他们身边路过。听见慈音的话，她冷冷的来了句：“有，‘我是你的公主’。”

        慈音下意识的回过身看她一眼，化妆师几乎没停留，经过之后就继续向里头走。

        慈音有些莫名，又重新看向周妄。

        “真的有吗？”

        周妄看着慈音眼睑下，只画了一颗眼泪的那片皮肤，回。

        “有啊。”

        “是什么？”

        “刚刚那人不说了？”周妄懒懒勾起唇，“你是我的公主。”

        慈音只觉得奇怪，到也没发现话里的漏洞。

        “是吗？”她小声嘟囔，“这么奇怪……”

        演唱会开始，废工厂里面陷入尖叫沸腾的状态。

        周妄带着慈音走到了人群中央，周围全部都是狂热的粉丝。

        他们拿着横幅，比着乐团专属的手势，热情的呼喊着台上的人。

        慈音一开始有点懵，她没来看过演唱会，因为学习时要静心，不能让情绪太过亢奋，所以这种小众的摇滚风歌曲，她平时更是连听都很少听。

        此刻被这群人夹在中间，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周妄看着她，没马上出声。

        他从慈音背后伸过手，越过她身前抬起她的手。接着，他轻轻掰动她的手指，三两下之后，慈音的小手上也比划出了乐队的专属手势。

        接着，就见他倾过身，俯在她耳朵旁边。

        废厂房里的音响声尖叫声响彻四周，但是很奇怪，慈音还是清清楚楚听见了周妄的话——

        “忘掉自己是谁，忘掉之前的烦恼，认真的，融入他们。”

        他边说，变举起慈音比着乐队手势的那只手，陪着她一块尖叫。

        “老杨！老杨！老杨！”

        慈音在旁边愣了愣，她看着周妄的侧脸，半晌，回过头，微微张开嘴巴。

        她一开始只是轻轻的跟着大家一块喊，只能看见她嘴巴在动，但是声音特别小，几乎淹没在人海中。

        渐渐的，她像是越来越放的开。

        她不再需要周妄握着她的手腕，而是自己高高举起手臂，比着乐队专属手势，一下一下，还配着高喊——

        “老杨！老杨！”

        歌曲到了时，她还随着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一起，冲台上尖叫：“啊——”

        ……

        几首激昂亢奋的歌曲过去，慈音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身上好像所有包袱在这里都卸下去了，没有日复一日的考试和卷子，更没有妈妈沉的让她无法呼吸的控制和爱。

        眼底的阴霾短暂消失，她兴奋的回过头，看向周妄。

        “周妄，谢谢你，我好开心！”

        周妄只是笑，抬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出声。

        台上的乐手们似乎也嗨累了，这么冷的冬天，他们热的脱了外套，只剩下一件工字背心。

        “好了，热场结束，我们缓一缓，唱点慢歌。”

        主唱握着麦克，向后比了个手势。

        工厂里再次响起音乐声，调子比刚刚的都要舒缓不少。

        底下的粉丝们自觉的调整状态，举着手臂轻轻挥动。

        “我想要kisskisskiss，想要kissyou。我想要kisskisskiss，想要kissyou……”

        主唱在台上握着麦闭上眼，深情款款的唱着这首情歌。

        慈音本来听的很入神，可是周围不断有奇怪的声响传来，她忍不住，转头来回看了一眼。

        片刻，她脸色变了变。

        刚刚还嗨到爆燃到爆的那群人，此刻竟然随着歌词搂在一起亲吻。

        空气中流淌的暧昧和不停升高的温度，让慈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慌张的拽了拽周妄的衣袖，说：“周妄……”

        周妄早就发现这情况了，只不过没太在意。这会儿见慈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拉着他，他忽然动了逗逗她的心思。

        “怎么办？我们好像也得做点什么啊。”

        慈音紧张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做……做什么？”

        女孩子还拽着他的衣袖，此刻紧张的大眼睛不自觉睁大。

        她就那么看着他，眸底湿漉漉的，眼神纯的不像话。

        周妄眼底漆黑深邃，目光和她对上两三秒后，他忽然迅速弯下腰，捧住她的脸。

        慈音感觉自己的双颊忽然一紧，嘴唇上多出了两个指肚，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妄一瞬间倾过身。

        温热的带着攻势的气息扑在慈音脸前，她的视线完完全全被周妄遮挡住。

        双唇被按的严严实实，没有多余的感觉。可是鼻尖，额头，甚至是发丝，似乎都在这一刻撞在一起。

        慈音呆在原地，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有一秒钟，又好像是很久很久。

        她看见周妄后来直起身，依旧是捧着她脸的姿势，对着她，笑的特别浑——

        “应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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