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脸上平白无故多了一丝凉感,终于又把仲江生召回现实。
他缓慢地摩挲了下指尖,似乎是不敢相信似的,到最后竟然笑出声来。
“有病?”任逸感到莫名其妙,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
“没事,突然想到了一些好笑的而已。”仲江生欠揍地说,“我和绵绵的小秘密。”
任逸:“”
什么时候这两个人也有小秘密了。
任逸觉得不爽,但是他不说,于是仲江生便笑得更放肆了。
“我说任逸,等回去以后,帮我和绵绵说一声对不起。”仲江生收了笑,语气也正经了许多。
好歹是快十年的交情,任逸立刻听懂了男生的意思,也知道他具体指的是哪件事。
“怎么不自己说?”任逸问。
“我脸皮薄呗——”仲江生活动了下肩膀,终于肯下地运动片刻,目光却仍注视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的沉默以后,他突然又叫了遍任逸的名字,只是这次的内容任逸有些难以理解。
“每个人生来都是骗子,最爱骗的人往往就是自己。”仲江生说,“当局者从来不迷,他只是故意不去看。”
“所以兄弟,祝你早日醒悟,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祝你早日醒悟,早些看清自己的心思。
不然这么好的人,可是会被抢走的啊。
-
少年人的情意就像把灵魂一分为二,一半属于自己,另一半则附着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无论你在做什么,你的心思总会忽然飘到那个人那里去,像是投入静潭的一枚石子,激荡出一圈圈怅惘而甜蜜的涟漪。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一中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就连北面空楼里的表白墙也跟“易主”,因为写不下,还从一面墙蔓延到了另一面。
“沈乐绵,沈乐绵,沈乐绵,还是沈乐绵”宋琪叉着个腰,羡慕得直咂舌,“怎么就没老娘一席之地?是老娘不够美吗?”
尤桑翻了个白眼:“校足球队唯一的女生,喜欢你做什么,等着脑袋当球踢?”
宋琪:“”
这话说得可真够别致的。
宋琪被噎得难受,还没来及发作,扭头又注意到了沈乐绵的动作,便像是只猫一样悄声蹭了过去。
“绵绵~~你又在偷偷摸摸写什么呢~~”
扎着长马尾的女孩一惊,笔尖“噌——”的一下划歪。
一束阳光顺着破掉的窗框溜入,漂浮的尘埃在光照下形成丁达尔效应。
时光让女孩的头发逐渐留长,褪去少时的青涩后,五官也比原先更加精致秀丽,多了几分温婉,少了些许稚嫩,亭亭玉立站在眼前,宋琪是想移开眼都难。
宋琪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副老天不公的样子:“唉,有些人占了半面墙,却还在这偷偷写其他人的名字,真是暴袗天物啊”
“暴殄天物,tian,三声,你语文到底能不能及格?”沈乐绵又气又笑,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补全了任逸的名字。
从初二到初四,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写了多少遍,但是每每走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难以压制心中那股悸动,好像多写几次,就能实现愿望一样。
“我当初是怎么说的,让你认真追,别做自我感动的怀春小女生,你可倒好。”尤桑揉了揉眉心,“沈乐绵,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我没有啊,”沈乐绵腼腆地笑了下,“这样挺好的,桑桑,我一点也不难过。”
尤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恨铁不成钢地给闭上了。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长,映在已经降了温的塑胶跑道上。
“对了,你哥现在怎么样了?”宋琪问,“这个十一回不回来?”
沈乐绵摇摇头,说:“他不回来,不过我会去看他。”
“也行,不过也真是的,你哥分数那么高,结果最后就去了个警校,还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宋琪啧啧不已,“真是暴殄天物!这次没说错吧?”
沈乐绵无可奈何地笑笑,宋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当初报考的时候,任逸报考的其实并不是现在这所警校,而是首都最有名的公安大学。
只是后来因为政审出了问题,最一流的大学容不得沙子,就来到了现在这所地方警校。
具体原因沈乐绵没有细问,但是多半是和任逸的父亲有关。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林祥哥也考上了这所学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所以你不和我一起去吗?林祥哥还想带咱们去玩呢。”沈乐绵说。
“谁管他呀!”宋琪一脸嫌弃,“我才不去找他,我还要去皖阳找仲江生呢,他说了假期要从首都回来。”
仲江生早任逸他们一年,一直在首都最好的学府上学,据说还是学费全免的待遇,宋琪一天要吹捧八遍。
“我江生哥可厉害了,人又绅士温柔,这世上怎会有他这样完美的男人!”
“那你追了这么久,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尤桑慢条斯理地用手指缠绕发丝,“不会连小手都没牵吧?”
“做题,读英语,写作业。”沈乐绵忍俊不禁,“琪琪成绩进步了好一截呢。”
宋琪脸色一黑:“”
尤桑:“哈。”
“哈什么哈!”宋琪大怒,“我这叫厚积而薄发!你们懂什么呀!”
从学校回来后,沈乐绵顺路去彩票店给阿婆带了张彩票,最近天冷了,老人总是懒得动,沈乐绵能让她少跑点就少跑点。
“阿婆,我这手可灵了,这次没准可以中个大的!”沈乐绵洗了手,边忙着炒菜边笑着说,“没事阿婆,您歇着吧,炒个菜而已。”
小两年过去,老人还是原来的模样,依旧一头银发,笑起来眼角会有几道皱纹。
有的时候沈乐绵总觉得阿婆一点没变,但有的时候,她又觉得变了很多。
比如阿婆再也不能一个人抱动大箩筐了,又比如阿婆吃饭的时候,筷子经常会拿不稳掉在地上。
这让沈乐绵隐隐不安,不止一次劝阿婆去医院检查,可是阿婆只会笑着说:“人老啦,医院是治病的,又不能让你重返青春!”
“咱绵绵的手,什么时候不灵啊?”阿婆被逗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中个大的好,到时候给绵绵去外面上好高中,将来和仲家那小子一样,也考去首都,阿婆也算了了桩心事啦!”
“我可不去外面上学,”沈乐绵佯怒,“阿婆,您可不许胡闹,一中多好呀,离家又近,我还能直升,我要是去了外面,您一个人哪行!”
阿婆怔愣了片刻,眼角不由有些湿润。
在她心里,沈乐绵一直是八年前的样子,需要她抱在怀里护着哄着。
可如今的女孩已经比她还要高,不光不需要她护着,还会反过来护着她。
“绵绵真是长大啦”阿婆感慨地呼出一口气,略显粗糙的手指一下下替着女孩梳理头发。
“绵绵能不能长得慢一点啊,阿婆就要追不上啦”
-
十一假期如约而至,沈乐绵同林祥父母一起,踏上了前往遵城的列车。
原本阿婆也要跟着来,结果临走的时候又心疼这几天不能赚钱,非要改主意单独留下。
沈乐绵没有办法,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椿镇。
任逸和林祥已经在车站等候多时,见到沈乐绵后,林祥直接给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反倒任逸淡定得多,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有没有想你哥我啊,看看这腱子肉,都是军训训出来的。”林祥臭显摆道。
“你可快歇菜吧!真那么有劲回家给老爹扛猪去!小豆芽菜似的,还好意思说!”林大伯瞪圆了眼。
毕竟是屠夫,快五十的人了,林伯的胳膊还是能比沈乐绵腿粗,走哪都是一标准肌肉男。
林祥尴尬地摸摸鼻尖,沈乐绵笑得直肚子疼。
出了车站,林祥一家三口还有别的安排,就此与沈乐绵告别。
任逸单肩挎着沈乐绵的包,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来接。
几月不见,男生个子好像又高了,露在外面的皮肤也从瓷白略微变深,像是晒破皮又愈合的结果。
沈乐绵侧着头,目光流连于男生的手背。
除了脸,沈乐绵最喜欢的就是任逸的手,指甲整齐,指节修长分明,白净的皮肤之下是几道略显隆起的青色脉管,手腕靠近拇指处有一个浅浅的窝。
沈乐绵默默盯着它,耳尖慢慢起了热度。
她已经太久没有握过那只手,也不知道握上去和小时候一不一样。
汽车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在看什么?”任逸冷不丁问道。
沈乐绵“嗯?”了声,抬起头去看任逸。
光站在旁边不显,一仰起脸就会发现他们其实离得很近。
任逸的眼皮不明显地撩了下,有那么一刻没接上话。
沈乐绵有些一头雾水:“怎么了?”
为啥她哥这副神情?
“没什么,”任逸动了动嘴唇,眼神重新回归到车来车往的马路,“你往那边点,不嫌热?”
沈乐绵:“”
我大老远来看你,你就这态度??
沈乐绵气得直接踩了任逸一脚,这一脚下去倒是打破了俩人几月来的隔阂,任逸的额角抽了抽,也幼稚地揪了下女孩的马尾辫。
“嗷!你怎么还揪人呢!”沈乐绵捂着脑袋说。
“留这么长,不就是让人揪的?”任逸冷酷地说,眼里却无意流出几分笑意,“该剪头发了,还是短头发好。”
沈乐绵:“哪里好?”
任逸:“显得头大,聪明。”
沈乐绵:“???”
那您最好以后找个脑积水!
出租车终于来了,任逸把行李放到后备箱,自己坐了副驾,让沈乐绵坐在后座。
司机是个好说话的,开口就是:“帅哥,这你小女友啊?”
沈乐绵一个趔趄,差点被车门框绊到,明明没开车呢,心跳直接飙上高速。
“没,没,他是”
“她我妹妹,”任逸简洁地解释道,“去光明大道,麻烦了。”
“噢!妹妹啊!主要你俩都长这么俊,还以为是小情侣呢!”大叔笑呵呵的,一踩油门冲上主路。
沈乐绵因为惯性后背撞在海绵垫上,一颗红得发白的心却像被泼了一桶冷水,瞬间变成一块黑乎乎的铁块。
任逸果然只是把她当妹妹,从来没有变过。
光明大道是遵城最繁华的购物街,旁边就是一座跨江大桥。
沈乐绵一顿午饭吃得漫不经心,连话都少了好多。
她觉得自己是个贪心又懦弱的人。
她做不到像韩彦飞一样不求后果,又做不到和尤桑一样敢爱敢恨。
任逸对于她来说是一道无解的题,是个没有出口的迷宫,也是一块立在鸡蛋上的镜子。
她好像哪步也迈不出,只能站在原地,让自己被暗恋带来的疼痛慢慢淹没。
尤桑说的没错。
她确实有点受虐倾向。
“吃好了?走吧。”任逸站起身来,找服务员结了帐。
“去哪?”沈乐绵清了清嗓子,感觉刚刚喝的柠檬水有点太酸了,“回学校吗?”
任逸的学校有招待所,可以供给学生家属,这两天沈乐绵都会住在那里。
任逸摸了下口袋,忽然有些太不自在。
“先不回,”他斟酌了下语句,说,“时间还充裕,带你去,咳,逛逛。”
沈乐绵更加摸不到头脑了:“逛什么?”
她和任逸俩人有什么好逛的?
“看电影,”任逸硬邦邦地说,“半个小时后开场,错过了别怪我。”
沈乐绵:“!”看电影!!
“哥你是提前买好票了吗?”
“哥,是什么电影呀?”
“哥你怎么突然想起看电影了!”
一个电影换来仨“哥”的任逸:“”
“哪那么多废话?”任逸额角直抽,“还看不看了?”
“看看看,我问问都不行啊?”沈乐绵委屈道。
任逸避开目光,自顾自迈开长腿走在前面,高冷得不行。
沈乐绵微微一愣,那颗之前被冻得冰凉的心又开始复苏,野蛮生长出无数柔软的小芽。
从小到大,好像一直是这样。
任逸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任逸总是嫌弃她,不带她玩,实际上真玩起来时,林祥仲江生等人总是自己个儿玩疯了,只有任逸护着她,无声地放慢脚步等着她,像只高傲的猫,连关怀的时候都是垂着眼皮,仿佛有多不在意似的。
事实上,怎么可能不在意。
沈乐绵扬起唇角,像小时候一样追了上去,恰到好处地牵起他的手。
明明都是哥哥,最在意她的,永远只有任逸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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