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2 章 自作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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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盈不想让事情倒向不利的局面,张欧比她还不想,他表情沉了下来,仿佛是即将发怒的前兆。
“席太常,你管得太宽了。”
“御史监察百官,却无人查尔等行径,只以德立之。”
席太常丝毫不惧这样的威胁,他停在原地,直视着张欧:
“旁人姑且不论,此人家宅不宁,德行有失至此,难道你还要袒护于他?”
对于那些能监察自己的人来说,大家的态度肯定不会太好,毕竟谁都不愿意脖子上被系个绳子,绳子还被对方扯着,只是政体中也的确不能任由官吏独大,必须要有所制衡,使其知晓敬畏,所以,御史的职位便出现了,只是问题也很明显,御史连同手下监察百官,谁来监察御史和手下有没有认真做事呢?
再专设一批人查验御史显然不太现实,和套娃一样没完没了了,可没点别的服众理由也不行,都一样的烂,那别说官吏服不服管,监察和被监察的分分钟沆瀣一气作假瞒上,故此,为了保证这个职位能够继续下去,人品德行便成了极为重要的服众理由,这便使得在别的官吏身上可能并不那么严重的‘治家不严’,在侍御史身上,便成了极为重大的过错。
面对这样的情况,张欧被[bi]的是处置不是,不处置也不是,其余几l卿也是神[se]各异,有落到后面七八米开外,怎么都不肯上前的,有想走但实在是没办法开[kou]的,还有觉着太常这此当真是狠将御史一军,干的漂亮,但得罪张欧的事他还是不打算开[kou]的,还有人正在犹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就是没一个开[kou]说话的。
“这也是有意思。”
别人不开[kou],正好方便了韩盈,她出声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就算是论罪,也得要正主在场为好,这京兆令丞审的只是窃财,又不是这家人的家事,他都不清楚的情况,我等难道听传了不知多少次的议论就能知晓?怎么都得让此人说清实因,不然,从何定这德行有亏?”
此话一出,张欧瞬间松了[kou]气。
此刻他当真是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罚,在属下和九卿中丢脸,不罚,转头太常就要把此事提到皇帝面前,怎么选都吃亏,可架到这等地步,不选又不行,还好韩盈给了新的台阶下,全了他最后的脸面——只要此人懂点事,主动认罪,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那就不需要他判罚了嘛。
他没有出手,太常的[bi]迫的效果便打了七成的折扣,虽说也丢了些颜面,可自己的形象不太好挽回,把敌人的搞臭也不算多难,回头他就说按规矩就是要过些时[ri]才会判罚,是太常咄咄[bi]人,越权处事,太过嚣张跋扈,不仅能让太常惹的一身[sao],还能在对方比自己更烂的情况下,将自己给洗干净。
打定主意,张欧开[kou]赞同道:“理应如此,不过判——”
“侧殿据此不足百丈。”
张欧还未说完,担心他要以这个理由继续推脱的太常立刻打断阻止:
“让人传他过来绝不会过一刻钟
,难道张御史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么?”
真是够了!
张欧眉宇间多了几l分[yin]郁:“不必,直接将他传来便是。”
在场的九卿是同级,肯定不会有人自降身份去做这个传话人,被迫扯进来的京兆令丞只能主动硬着头皮站出来,道:
“那卑职前去将此人传来。”
京兆令丞的请令简单,没人否决,只是继续呆着看接下来的审判不仅没用,还会被继续扯入这两人的争端,对于不拉偏架、也不参与的其余九卿来说,还是趁这个恰到好处的时间走掉为好,太仆直接开[kou]道:
“马苑有事,我还得去处理,就先告辞了。”
说完,太仆便直接朝着自己官署走去,而看他行动,其余列卿也纷纷跟着他行动起来:
“我这边也还有公务要做,就不再此继续打扰两位,告辞。”
“陛下有令不敢怠慢,我先行一步。”
“今[ri]未食早哺,腹中正饥,已有头晕无力之感,着实有些撑不住了,先回去用食,有事午后再聊,午后再聊。”
各卿找着理由离开,没有人围观的情况下,韩盈也不需要担忧这两人继续争执下给顾琬什么评价,毕竟外人有听不到,也传不开,她也不想继续涉入这两人的争执,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听得太常开[kou]:
“韩尚院为何要走?此事正是你所提,不如留下做个证人,免得一会儿再起争执时无人可评啊。”
这话从太常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怪呢?
请一个刚互撕完,还明显偏向对手的人做见证,这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里面另有什么大坑?
韩盈想要拒绝,可还未来得及开[kou],前去的京兆令丞就已经带着人急匆匆往回赶,眨眼间那人就已经到了数十米之内。
行了,这下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到三百米的距离太短,这两人又是快走而归,大概也就是用了五六分钟的样子,别说韩盈没来得及走,连腿脚慢人一步的大司农也被落在了后面,韩盈眼疾手快的将他一同拖下水:
“司农!这证人怎可只有一位,您德高望重,一同来为证吧。”
没给自己找理由,只是默默回走的大司农刚想拒绝,韩盈的手便已经扯上了他的衣袖,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的将他往回拉,这把大司农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想往回扯的时候,又发觉韩盈臂力惊人,他一个男人竟然拧不过她,就这么硬是被留了下来。
这也太离谱了!
大司农还在原地发懵,硬将他留下的韩盈算是放松下来,对自己这么留人的行径,她完全没觉着有什么问题,别说对方年过半百她肯定拉的动,真需要的时候拉不动的三十岁壮年男人也得拉,至于[xing]别,暂时当它不存在就行,太在意反倒是要吃大亏的。
多了一个人作证,太常也没什么反应,张欧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倒是急走过来的顾侍御史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京兆令丞大约在路上已经和他[jiao]待过,到了近
前行礼过后便要请罪,就是这话嘛,着实有点不对劲儿。
“……卑职教女无方,纵容过度,致其娇蛮任[xing],背弃婚约,实为卑职之错,而为其隐瞒之举,更是错上加错,实为无德,还请上官惩处,以儆效尤。”
惶惶不可终[ri]久了,事情即将宣判有个结果的时候,顾侍御史心中反倒是平静了些许,只是这份平静没持续多少时间,就被三位列卿、最顶头的御史大夫共审的情况给吓的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他这些时[ri]想的再多,最恐怖的结果也不过是同事举告,顶头上司冰冷的宣告他被撤职,哪成想会有今[ri]这诡异的情况?听京兆令丞的意思,他这事儿还成了两位上官的争斗工具,这可要比炮灰还惨,搞不好是会丢命的!
惶恐到极致,顾侍御史便忍不住美化自己的行径来减轻错处,对于这样的修饰,已经达成一半[bi]着张欧处置他的太常不会在意,想尽快了解此事的张欧同样不会在意,硬留下的大司农更是连听懒得听,唯独韩盈,她冷冷的看了此人片刻,突然开[kou]问道:
“听你的意思,平[ri]里甚为娇宠女儿?”
这询问让众人都是一怔,连太常都疑惑的看向韩盈,不知她为何会这么突然节外生枝。
这何止是节外生枝呢。
戳破此人虚伪虽是畅快,对那素未蒙面的顾琬也是有所助益,却是将她给张欧挽尊的提议掀翻。一个在这么多重臣面前还为自己狡辩,将错处推在女儿身上,都不敢自己承认的男人,品德当真不是一般的低劣,众人很容易得出太常指责的很对,未曾及时处置他的张欧着实眼瞎失职的结论与评价,这样的结果,既不讨好太常,又很有可能得罪张欧,她完全不应该做。
可这‘不该做’的更深层含义,其实是她将顾琬这个女孩的[xing]命和有可能得罪张欧的后果放在天平上称量,而后者的重量甚至都不需要思索便万倍重于前者,从做官的角度上来说,这当然没问题,可从做人的角度来说呢?
她的底线,她过往的坚持,正在悄然瓦解。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后退,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所以,不能退,必须问。
被问的顾侍御史不知自己正好撞到了枪[kou]上,他后背瞬间冷汗直流,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是。”
“那这就有意思了。”
韩盈脸上多了几l分玩味:
“宿申不过是个白身,如今户籍严苛,他能带人去往何处?私匿人[kou]可是死罪,离开本地,那便是流氓,野人,天下之人皆可捕捉为奴为隶,那宿申能自杀以全你女名誉,也不是贪幕权势之辈,不可能不告于她后果,不论父命母情,人[lun]孝道,一个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的成年女子,若只论情爱便抛弃一切冲着为奴的道路不肯回头……你不觉着有些说不过去么?”
没想到吧,私奔可是有极大门槛的!
普通屁民根本承担不起私奔的代价,后世理解的‘聘为妻,奔为妾’,并不只是对女[xing]婚姻的控制,
而是对于一个私奔的‘无户籍人[kou]’来说,她除了成为不需要追究身份的妾之外,是没有合法身份做妻的,当然,如果男人靠谱有担当还有能力的话,搞来个合法身份仍然可以正经成婚为妻,甚至不成婚,男人能以妻子相待,那也可以被周围人认作夫妻,就是妻子身份经不起查验,很容易发现获罪而已。
在这方面,汉国是有很多案例的。
初年郡国林立,中央与诸侯国之间并不互通,几l乎可以理解为后世的两个国家,在这种情况下,成婚变成了跨国婚姻,极为麻烦繁琐,几l乎不可能成功。而当时中央要求迁族,齐国的狱吏阑便出起来公务,将人从齐地送往中央,途中与所迁族中一女子南相爱,但南必须要定居关中,而狱吏阑完成任务又得返回齐地,为了能在一起,狱吏阑伪造了南的证件,偷带着他反回齐地,可惜,两人在即将出函谷关时被发现了,后续也都做了惩处,被黥为城旦舂。
狱吏阑本职还为齐国都城临淄的狱令史,职位不低,有减罪的资格,而正常情况下来说,普通人藏匿人[kou]、引诱、[jian]三者被发现送到官府后,皆是死刑,而且还是死法不同的死刑,如今虽有女子会耽于情爱的说法,但‘东食西宿’也是出自这个时代,无论是真的还是有人编排讥讽,都说明世人眼中女人还未到为了情爱舍弃一切的地步,当韩盈开始质问,顾侍御史推卸责任的行径,便立刻藏不住了。
顾侍御史还在汗如雨下,被糊弄的张欧脸[se]瞬间难看起来:
“上官面前还敢狡辩!当真是品行低劣,今[ri]我便奏于陛下除了他的官职!”
嗯……六百石以上官吏的直接罢免权只有皇帝和丞相有来着,侍御史又算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处置上更有政治优待。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皇帝才不会卡这么一个官吏的罢免,也就是说,从此刻起,顾侍御史就已经不是侍御史了。
没人在意瘫软在地,像是一条死狗的顾峦。
都要请罪了,承认自己严苛又如何?韩盈不会多问,被太常指责的张欧说不定还会宽恕几l分,只对他贬职,能有个官身存着[ri]后就还有机会,现在——
自作孽,不可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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