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5 章 傲慢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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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冷水泼醒的宿申只觉着眼前一片眩晕。
从昨[ri]家中变故开始,他一刻不敢停歇,先是托付家人逃难,再赶紧来此地寻人,休息极差不说,时刻的跑动让他头上一直在出汗,而扎起来的长发,不仅散不了汗,更让半个脑袋处于闷热湿[chao]的状态,大量的热气捂在头皮处,此刻被冰冷的井水一激,冷热[jiao]加下,头沉的像是有千钧之重,混合着后脑的阵阵刺痛,让人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才好。
顾侍御史可不会管宿申此刻状态如何,见他醒过来,便挥手示意仆停下泼水,他避开肆意流淌的泥水,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宿申:
“像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
数十年的官宦生涯,能让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藐视浸入骨髓,贬低和打压的话语使用起来更是炉火纯青,顾侍御史都不用想,照着如今的普世价值观开始贬低起来:
“说是游侠,实际上不过是一群恶徒,无先祖庇荫,更无家产长物,只能凭借着几分武力,四处寻求主家好做个门客,可惜,能有这样运道的人少之又少,而你一个连门客都当不了的废物,竟想着要凭借女人的裙带来改换门庭?”
昏昏沉沉的宿申,并未将顾侍御史的话全听进去,不过,就算是他听进去,也不会有对方想要的恼羞成怒。
他根本不是为了权势靠上的顾琬,也从未动过别的念头,从一开始,宿申就知道两人会分开。
多么骄傲的女郎啊,就像是年轻时的自己,不肯对世道低头,野心勃勃要播出一番事业,若能起飞,那她根本不会为追不上自己的人停留,若不能起飞,这个年龄的她,又怎会容忍自己受制于人?
她连哄骗试探他的时候,都只会说想他为赘婿啊。
只不过,相较于宿申的清醒,顾侍御史却怎么都不肯放下自己读作父亲,实际为君主的身份,哪怕刚才与女儿对峙时她已经表露了部分的真相,他还是不会想此事是女儿主动谋划,而是轻蔑的按照过往认知,将女儿说女婿去女闾视做起因,觉着她只不过是不满足现状的报复。
而对于宿申,即便顾侍御史看出他对女儿有几分情意,可旧有思维还是让他觉着对方别有用心。
要真倾慕至极,那他就该离得远远的,发乎于情止于理,这样才不会害了女儿,不这么做,肯定有借着女儿反[bi]他上位的心思!
可惜,他不是卓王孙,面前的宿申也不是司马中郎将,真以为他杀不了人不成?
“顾家门楣狭小,却也非你这等小人所能招惹,就算是将此事闹大又如何?也不过是三尺白绫解决的事情,至于你——”
“不千刀万剐,难消我恨!”
“你剐我就是了!何必要缢死女儿?”
听到顾侍御史威胁的宿申猛然抬起头来:“我不过是一条贱命,杀了也没人在意,可如今此事知道的人极多,若顾琬也出了事,你如何去堵城内众人悠悠之[kou]?!”
“我怎么做,自然不劳你费心。
”
顾侍御史没想到宿申会这样回答,表演和真情两种可能在他心中反复拉锯,即便对方指出来自己此刻最大的困境,他的神情也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打量起来宿申,紧接着便是一声冷笑:
“此事是你故意泄露的吧?”
“你说什么!”
这样的推论,直接将他定义成了一个险恶的小人,对注重名声的游侠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宿申猛的挣扎着反驳:
“我怎会做下此等害她名誉尽毁之事!”
“够了,你这满[kou]谎言之徒,还敢在我面前狡辩!”
顾侍御史脸[se][yin]寒,他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
“与她来往时你怎么不记得此事是毁她名誉,收取钱财时你怎么不记得此事是毁她名誉,花钱取乐时你怎么还不知道此事是毁她名誉,怎么,现在事情被外人所知了,你才知道此事会毁她名誉!”
“我——”
一时间,宿申当真是百[kou]莫辩。
若是换个人在这儿,受不了这些指责的此人,极有可能将顾琬的谋划直接和盘托出,用以反驳对方,再差,也要攻击顾侍御史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假君子,说的那么好听,实际上连女儿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只不过,图一时之快的话语,虽能出心中的郁气,却不会改变任何局势,甚至只会将顾琬推到更加危险的境地,最差,她身边的看守也会多上数倍,以至于就算有千般谋算也使不出来,好在经过风霜冷暖,世态炎凉的宿申,已经学会了忍耐,而非少年那般意气用事,他咬着牙,强忍住反驳对方的话,令自己低头闭嘴,什么都不再说。
这模样落在顾侍御史眼里,完全就是心虚的体现,他不由得加大了砝码:
“我女之死,罪皆在你!若非你如此行事,我何必这般对她,这可是我养了一十七载的女儿啊!”
说到此处,顾侍御史心中还真泛起来几分难过,连带着声音都多了几分哽咽,好似真有一番拳拳爱女之心。
若不是与顾琬接触,还和顾迟聊过,明白顾侍御史不过是披了张人皮的禽兽,宿申恐怕真能被他被他骗过去,可知道后,听他这么说的宿申,胃袋控制不住的翻滚起来,让人想要干呕。
如今对女[xing]禁锢远没有后世那么严苛,刘邦还活着的时候,发妻吕后跟审食其就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可刘邦也只是敲打了一番没多管,往下公主身边更是美仆环绕,甚至往后,汉武帝在处理南越时,故意将太后的老情人封为使者送过去,而民间别说只是订婚的贵女私通,嫁人的贵妇还与人有私的也不是没有,其中不乏有人尽皆知的存在,虽为世人不耻,可都还未到杀人的地步。
此事如今也不过是被官学中人知晓,算不得多,退婚也不过是影响顾琬的再嫁,出门要被人指点几句,再严,也不过是顾侍御史为官上的污点,提起来过于丢脸,再落个治家不严的惩处罢了。
就为了避免这些,顾侍御史就能够杀了亲女,却连她为何做下此事都不问上一句,刚
才两人四目相对,更是他剃了胡须,那么光洁明显的下巴也视而不见,光将错误推到他们身上,还假惺惺的说他在意女儿,我呸!
宿申被对方恶心的够呛,好在这一恶心,他脑中的不适总算退下些许,能想一想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顾侍御史在意名誉,女儿私通传出去难听,杀了旁人又怎么猜不出原因?还是有损名誉,他最想的,恐怕还是让私通不存在,那自己承认偷钱,再送官判罚最好。
只是那么多钱,他定会判死,所以对方才再这里刺激他,要的就是他主动将此事提出揽下。
被困顾家,宿申同样是什么都做不了,送去见官,那陈书说不定还能有些许用处。
“你不能杀了顾琬。”
打定主意的宿申再次抬头,神[se]坚毅的说道:“哪里有什么私通,分明是我趁顾家备婚,混入其中窃了钱财,还拿了顾家女郎的嫁妆!”
疑?
听他这么说,顾侍御史还真的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女儿还真御夫有道,真让这小子情深根种,以至于主动认下了此事,这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不过,老[jian]巨猾的顾侍御史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宿申,又加以试探,确定对方真心愿意承担此事后,又拿他家人威胁一番,这才放心的让人擦了擦他脸上的水渍,让人继续将他绑着以免逃跑,直接便送去了京兆府。
顾侍御史的职位也只是六百石,见不得京兆伊,只是找的狱掾下属,毕竟对他家影响极大,可若是只从事情上来看,不过是简单的偷盗案而已,连贼子都被抓来,那处理起来可不要太方便。
看着同在的顾侍御史,以及对他极为客气奉承的审官,宿申的心瞬间冰凉,这种情况,就算是此刻翻供拿出陈书,依旧不会有什么效果,宿申只能认罪伏法,被狱卒捆着带到重刑犯的牢狱。
这是最后的机会,见四周无人,宿申连忙喊住狱卒:“大哥,大哥莫走,我有一事相求,不需事成便有重金相谢!”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听到有钱,两个狱卒立刻停了下来,问道:
“你小子还能有什么钱?”
“我有钱,就在鞋里,是金叶!金子!”
此刻是求人办事,好处绝不能少,事情也不能太难,宿申大脑极快的运转,语速极快的说道:
“我并非偷了顾家的钱财,而是真与顾家女有情,只是我未曾保守好秘密,差点害死了她,故以命挽回,现在我是活不了了,可也不想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劳请两位走一趟,替我告知于她,为我收敛尸骨,想来两位也能得她重谢……”
“呦,这小子还真有本事?”
狱卒中偏瘦的哪位有些惊讶,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羡慕和幸灾乐祸,他扭头看向另一位狱卒,问道:
“大哥,做不做此事?”
“有钱的事怎么不做?”
跑一趟腿,拿两份重财,这样机会可不多得,说不定收尸还得让他们来,那就是三份钱呢!
见钱眼开狱卒脱了宿申的鞋,发现里面真夹了金叶,也不嫌味道的在手里点了点,对重量极为满意,随[kou]请了个假,便按照宿申的说法,去顾家后门和一仆人通知此事。
见这两人离开,宿申缓慢的舒了[kou]气,紧接着,他找个了尖锐的木刺,开始磨手上的麻绳。
认罪保全的是顾侍御史的名声,可顾琬还没办法脱离那个牢笼,想做到这点实在是太难,宿申也没什么办法,他只能试试靠自己的[xing]命为她增加一丝可能。
他自杀后,审理此案的主官肯定会赶紧将其定为畏罪自杀,将此事揭去,只要顾琬来的快,接手他的尸体,再找到陈书,或许还能再做些文章出来,不管成与不成,她的恩情,自己至少能还个十之一二。
母亲病重,借钱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记忆再次浮上心头,闾里中这样的人家太多太多,死的也悄无声息,天下男人何其之多,能被顾琬选中逆天改命,让母亲由危转安,还积攒这么多钱财,何止是幸运?
只可惜,他一直在将事情搞砸,还害的差点她丢了[xing]命。
苍天啊,您开开眼,这次千万别再让事情出了变故,就让顾琬能得偿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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