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0 章 母子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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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老师,真名人体骨架,它们是现有阶段下,唯一能长久保存的人体实物。
女医们还是学徒的时候,靠它们认识人体,学成之后想要[jing]进,还得继续专研它们,一身学识不知多少因它们积累,必须要尊为老师,就是尊敬之余吧,大家还是很清楚它是有多吓人的。
宛安县的医学常识普及水准极高,城里居民不会将她们那些奇怪的治疗方法视为巫术,对解剖也接受良好,可即便是这样,骨老师出现的时候还是吓到了不知道多少人,最后只能珍藏在医属的后院,本县都要这个样子,把它们带去长安……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这是韩尚院特地写信要带的,肯定有她的道理。”
被询问的韩羽不仅没有抬头,手中的动作更是未停,她将最后固定住的那块耻骨拆下来,装入已经填好稻[cao]布袋中,再塞进去新的稻[cao],待确定里面已经塞的足够瓷实,即便车辆再晃动也不会让骨老师受到损伤,这才扯过来绳子将袋子绑上。
看众女医动作还是拖拖拉拉的,忙碌的韩羽不由得抬起头来:
“你们怎么都不动?那边还有好几个要装呢,都过来搭把手,明天就要走了,赶紧装完好休息去。”
韩羽行医至今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主要以照顾孕妇和接生为主,从她手中接过的婴儿,至少四位数起步,而医学是经验学科,在海量的经验堆积下,不说宛安,整个汉国都找不出几个在这方面与她一战的人。
这些年,宛安的女医培养出来一茬被调走一茬,能如她这样,一留十多年专研医术的不多,虽说医属的女医能靠着过往研究的底蕴,治病的广度吊打韩羽,可在接生上,女医们得反过来向她请教。
不论她和韩盈的关系,也不说她这些年对郑桑照顾的情分,仅凭这半师之谊,韩羽就敢指挥这些从职位上远超她的女医做事。
而过来的女医们,本来就隐约以她为首,此刻听到指挥,便先将犹豫放到一边,纷纷过来拆装骨老师。
从库房搬过来的骨老师总类各不相同,除了常规不同年龄、[xing]别的整体骨架,还有断裂的碎骨,主要用来让大家辨识不同种类的骨伤,以及有不同程度泛黑的整骨,大家主要拿它们研究到底是出于患病,还是铅汞中毒等等,而除此之外,还有一具极为稀有的母子骨架。
骨架生前还是个少女,年龄不过十三,年少的她盆骨还生长完全就已经有孕,致使正常胎儿双顶径(胎儿头部左右两侧之间最宽部位的长度),大于骨盆出[kou]横径,以至于无法顺利分娩,一尸两命。
看着这两具骨架,和医属感情深厚的何梅忍不住开[kou]:
“这两具骨老师这么难得,我们就这么带走了,以后的女医再学孕产章节的时候,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教学道具?”
如今完整男[xing]的骨架不难获得,毕竟犯了死罪的罪犯总还会有几个,可女[xing]骨架就不容易了,犯死罪的极为稀有,根本碰不上,良人家的也不愿意捐献(不能买,买的话
极有可能出现杀人卖尸),
而那些后继无人坟茔能挖是能挖吧,
可埋土里的骨架也是逐渐腐朽,基本上是没法用的。
即便是女医们不想承认,但女[xing]和孩童的骨架,大多数是来源于自然死亡的奴隶,只有极少一部分是家属捐献,而这份母子骸骨,便是其中之一。
求得骸骨的艰辛姑且不谈,在宛安女子越来越晚的育龄上,两位骨老师绝对是厥功至伟,别说何梅忍不住想将它们两个留下,曹苗也起了同样的心思:
“这一路得走好久,[ri]晒雨淋的,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损伤。再者,带到长安之后,要是不小心被权贵见到,我们有没有事儿不好说,它们可是要保不住了,若是能好好埋葬也就罢了,可要是……”
要是被毁了,这岂不是和挫骨扬灰没什么区别?
后面的话,曹苗没有说完,可众女医都明白她的意思,眼中也有了担忧。
都说好人有后福,这些骨老师对医学有那么大的贡献,不知造福了多少会因早孕而死去的女子,最后却连尸骨都没办法保全,这也太让人心寒了!
“安心,十多年前,宛安县别说忌讳骨老师了,女子孕产时各种稀奇古怪的规矩多到半个时辰都说不完,更不要说别的神神叨叨的东西,如今哪还有这样的事情?”
又将一个装好骨老师的袋子绑上,韩盈直起腰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富足,她的身体也开始横向发展,不过,一线的运动量让她没有胖到太离谱,只是更多的是圆润富态,和佛像似的,慈祥中还带了几分悲悯。
“我知道你们担心这两位骨老师,韩尚院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如今,长安更需要它们去向世人证明女子早孕之害。”
“等世人皆知女子不应早孕,世上也再无早孕之女,这两位骨老师,便不用在这阳世间继续停留,而是能入土为安了。”
“好一个再无早孕之女!”
洪亮的赞声从远处传来,众女医扭头看去,发现来人正是县令细君,她身边是于院丞,身后还跟着几位老医,见她们看过来,细君笑着道:
“如今真正如宛安这般,令女子晚于十六岁后成亲的,终究还是少数,此既有我等为官者不足,也有黔首愚昧不知害处之故,只是我一人之力,终究只能顾这一县之地,而诸位前往长安,无疑能将此害传往全国,这才是有利天下万民的好事啊!”
“县令过誉了,我们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和于秋不同,韩羽对细君的态度更偏向于躲避,这是多年积累的经验,对方的水平太高,和其相处,太考验她良心,而良心这种东西,很不幸,在乡下见识过更多人[xing]之恶的韩羽很清楚,对不少人来说,出卖它并不是件多难的事情。
鉴于此点,韩羽立刻转移了话题:“今[ri]并非休沐,不知县令为何而来?”
“为你们饯行。”
细君敏锐察觉到了韩羽的抗拒,她不着痕迹的打量过对方,在确定这不是恨意,只是拒绝相处之后,这才继
续开[kou]:
“此去一别,怕是[ri]后再难有重逢的机会了,我在左家酒舍定了宴席,大家聚过之后再离去,[ri]后回想起来,也不至于遗憾。()”
“()”
最后一天吃个饭,出不了什么事情,韩羽很快克服了自己,她点头应道:
“来。”
“这可真是太好了!”
县令出钱,主官都同意,只需要带着嘴去吃的女医们顿时高兴起来,麻溜的收拾好,簇拥这长官便到了左家酒舍。
细君早就和于秋[jiao]流完感情,对于这些女医,秉承着多做少说,把空间给她们自己放松的宗旨,早早的就以不胜酒力的理由离开,这过往极少吃到的美味,抚平了女医们些许离别愁绪,而踏上前往长安路程之后,离别之情消失的更多,反而是憧憬起来长安的新生活。
“大厅再改改,一定要呈现出庄重沉稳的气质,里面会诊室采光一定要够,明亮才不会影响医者的视觉判断,后面的病房则要以舒适放松为主,当然,一切尽量以便于打扫为前提……”
和女医们汇合,一同前往长安的韩盈路上无事可做,索[xing]拉过来了蔡汶,提前设计起来长安的京医院要建成什么样子。
蔡汶专研画画,虽然会画屋子,可对各类房屋要怎么建设并不清楚,不过,韩盈也并非真的要一个能直接拿来建造的施工图纸,她要的,是视觉参考图。
现在匠人建造房屋一部分靠想象,一部分是别人建成什么样子跟着模仿,麻烦的是,京医院是个新建筑群,不太好找模仿的对象,前者沟通起来极其容易南辕北辙,提前画个京医院建成后的整体视觉效果图,拿来给那些工匠们做个参考,能省下很多力气的同时,还能做到一些奇妙的作用。
就是这么一来,蔡汶就苦了不少,她见过的建筑种类不多,而韩盈的形容又极为模糊,只能硬着头皮设计她想要感觉的建筑,更糟糕的是,这设计的效果图还不知道能不能建造出来,那叫一个抓狂。
面对这样的情况,韩盈也有些没办法,建筑心理学这种东西她前世听说过可从未接触过,实在是没办法提出有用的建议,而实际的建造目的,也是没办法提的。
她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跟蔡汶说,医院入[kou]外观威严,这样才能削弱过来诊职官吏们的底气,省的他们自信自己是官老爷,一言不合就要闹事,诊室明亮,除了便于医者看病,挂上各类解刨图才不会吓人,更有助于讲解医学常识的话吧?
说不出[kou],那就只能像万恶的甲方般,不
() 断的让蔡汶出方案,直到有几个类似的对上脑电[bo]之后,再进行更加详细的调整了。
而现在,蔡汶总算是和韩盈对上了脑电[bo],进入了详细调整的部分。
将[cao]纸上极为粗糙的[cao]稿图收起来,挂着黑眼圈的蔡汶长叹一声,发出了来自乙方的痛苦呻/吟:
“行吧,我再改一版试试……”
身后跟随的女医何梅眼中多了几分同情,见韩盈离去,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你这都画到长安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上百张图,不腻歪的想吐吗?”
“腻歪恶心肯定有,不过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啦。”韩盈一走,蔡汶半死不活的状态顿时少了大半,她抹了把脸:
“画技也吃基本功,和练写字一样不知练多少遍才行,撑不下来的根本练不出这样的画技术,再说了,以前我画绣样的时候,改的比这还要多呢。”
看着上演变脸的蔡汶,何梅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压低声:“你可真大胆啊!”
“咳咳,我这是减少一点工作量嘛。”
蔡汶眨了眨眼,她双腿微微夹了下马腹,让两个人靠的更近,可怜巴巴的说道:
“照这个架势下去,这京医院后续都得[jiao]给我去督造,可我哪懂这些?画出来的图不知道还要改多少遍呢,现在我留些[jing]力,等到了长安有大匠指点着再改,也是很好的打算吧?”
社畜合理的偷懒嘛,何梅也不是没做过,就是没想到蔡汶胆子这么大,在韩尚院面前也敢,可看她此刻憔悴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软,点头应道:
“这当然。”
很好,这就是不会告密的意思了。
蔡汶高兴地咧开嘴角,丝毫不在意形象的露出来白齿,她举起来手中那几卷[cao]纸:
“那何姐姐,你再和我说一下女医平时要怎么忙,用什么工具吧,室内的陈列对感觉的影响也很大呢。”
自己接下来可能要工作几十年的地方,何梅自然不会怠慢,她点点头,开[kou]道:
“行,我跟你说……”
韩盈让蔡汶设计未来的京医院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女医们都知道这件事情,听她们俩聊起来这个话题,也驱马上前,加入了其中,直至到达驿站,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做为路上少有还需要工作的人士,蔡汶拥有不需要[cao]劳一切杂物的特权,所以,在大部分人都在忙碌如何照顾牲[kou],检查药材,招呼驿丞准备晚饭的时候,蔡汶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见此,于秋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孩子,也太滑头了!”
“有几分机敏也是好事。”
清楚蔡汶耍什么小把戏的韩盈笑了笑:“做画师,不能只会画画,这样的[xing]格在长安不会混的太差,我也不用拘着她,若是不善[jiao]际……那麻烦了,只能画一辈子的解剖图。”
“这倒是。”于秋应道:“光练习的[cao]纸就不是一般人能负担起的。”
如今能够书写的纸张,价格还是维持在七八百钱一刀的价格,别说普通人家,县令用起来都得小心翼翼的,而绘画对纸张的消耗可不是一般的高,更不要说那些颜料,总之,如今想做一个画师,要么自己非常非常非常有钱,要么就只能找人供养,蔡汶家里有钱,却不能让她那么挥霍,如果还想继续画下去,那就只能来长安寻权贵让她作画。
这么多的甲方,实心的人可应付不过来,会耍点小花招,知道怎么拿捏客户心理,才能长久的经营下去呀。
不过,这是蔡汶自己的事情了,反正京医院解刨图重绘的岗位给她留着,混[kou]饭吃是没问题的,剩下的让她自己闯去吧。
没有多担心蔡汶,韩盈问起来女医:
“按照现在的路程,后[ri]就能到长安,等我拜见陛下回来,基本上就要开始义诊,于秋,她们调整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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