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生气 好!很好!!!
一转眼便到了年三十这[ri]。
用过早饭之后,张家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前几[ri],侍女小厮们已将府里清扫的一尘不染了。如今只剩下装点庭院,更换新的灯笼以及挂桃符等琐事了。
苏沁兰带着双生子兄妹俩,在府中各处巡逡查看,敲定盆栽桃符的位置等。
街上时不时传来孩童的欢笑声,祁明乐正在房中梳妆。每年除夕夜,陛下都要在宫中设宴,今年也不例外。
去年祁明乐是与父兄一同进宫赴宴的,今年却是与张元修一起。
除夕夜宴设在晏清殿,到处锦灯高悬,照的殿中亮如白昼。
已经许久未曾露面的宣帝,今[ri]也难得出现了夜宴上。只是他整个人已是形销骨立,原本合适的龙袍,如今穿在身上却是空[dang][dang]的,但他的神[se]却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今夜叶蓁也来了,正在陪太后说话。
叶蓁前脚刚被废为庶人驱逐出宫,后脚谢沉霜便去叶家求娶,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既是皇室联合谢沉霜做的一出戏,如今瞧太后与叶蓁母女情深的模样,他们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殿中乐坊司的宫人们正在奏曲起舞,祁明乐对歌舞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全在酒上。
除夕夜宴允许带一名家眷前来,所以每个桌案上,都放置了两壶酒。一壶是果子酿,一壶是贡酒清竹酿。
祁明乐不喜欢甜腻的果子酿,更偏爱清竹酿。
清竹酿味如其名,喝起来有股淡淡的竹香。虽不如栎棠关的酒喝起来够味,但比上京其他的酒好多了。
可在祁明乐要去斟第三盅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摁在了酒壶上。
“我才喝了两盅。”祁明乐小声道。
张元修将酒壶挪到了自己的另一侧,淡声解释:“母亲他们还在府里等我们用年夜饭。”而且纵然殿中燃有地龙,但御菜呈上来已冷了大半,祁明乐全程都没动筷,空腹喝酒容易伤脾胃。
听到回府还要吃年夜饭,祁明乐只得作罢。
周遭大臣们三三两两[jiao]谈着,祁明乐同身侧那位夫人也不[shu],便百无聊赖望着场上的歌舞出神。
从前每年的除夕夜,她都是和父兄一起过的,今年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过。
也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祁老爹,这会儿在做什么?!是在同士兵们一起包饺子过年,还是披甲各处巡逻,给守夜的士兵们送吃食。
张元修原本正在同身侧的周允说话,见身边许久没动静,他转过头,就见祁明乐捧着空酒盅呆呆坐着,神[se]落寞寂寥。
夜宴很热闹,但坐在热闹中的祁明乐却一身孤寂。
她应当是在想她的父兄。
张元修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但今夜他沉默须臾后,却打破了他的原则,提起酒壶亲自为祁明乐又斟了一盅:“最后一盅。”
“嗳,多谢郎君。”祁明乐身上的孤寂一瞬消散了,乌黑灵动的双眸里霎时漾开笑意。
张元修颔首做了回应,复又偏头去与周允说话。他们两人是同科,如今又为同窗,再加上又志趣相投,便互相视彼此为知己。
周允如今尚未成家,他母亲又抱恙在身,所以今夜他是独身一人来赴宫宴的。
见张元修打破他的原则,破例为祁明乐又斟了一盅酒之后,周允便笑了笑,举杯敬了张元修一杯后,便坐直身子,没再打扰他们夫妇了。
透过殿中歌姬们飘飞的水袖之后,周允悄然将目光落在叶蓁身上。
也只有在这种人声鼎沸的场合里,他才敢借着喧嚣的遮掩,远远的,偷偷的看她一眼。
叶蓁正在陪太后说话,完全没注意到周允的目光。
叶蓁与谢沉霜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八,满打满算也就小半个月了,如今叶蓁既舍了公主的身份,她出嫁的事宜,太后也不好明着再[cha]手。
但这到底是她亲生的女儿,她们母女分离多年,太后本就对她心生愧疚,如今叶蓁要成婚,太后自是不愿意委屈她半分。
趁着人声鼎沸时,太后悄声道:“母后给你备的嫁妆,今夜会随你皇兄的赏赐一并送到叶家,你好生收着。”
叶蓁知道这是太后的一片心意,便也没推辞,笑着应了:“好,谢谢母后。”
宣帝本就抱病在身,再加上今夜是除夕,是阖家团圆的[ri]子,所以他在宫宴上略坐了一会儿,便携皇后离席了。
帝后一走,朝臣们便也陆续出宫,各自回家与亲人团聚了。
祁明乐与叶蓁在宫门[kou]道别之后,便坐上马车,与张元修一道往张家回。今夜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在闭门团圆,偌大的街上便空[dang][dang]的,只有街巷里时不时传来炮竹笑闹声。
祁明乐放下帘子,又转头去看张元修。
今夜的张元修一身绯[se]官袍,侧脸清隽柔和,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撩起眼帘看过来。
“哎,我想问你一件事。”祁明乐也是突然想起来的,“中秋夜宴那晚,是你送我回家的?”
张元修不明白,好端端的,祁明乐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事,但他还是轻轻颔首。
祁明乐抠了抠袖[kou]上的花纹,小声问:“那我那晚对你做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张元修不答反问。
“就是,就是……”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了,但祁明乐提起这事,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人但凡喝醉,第二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元修:“……”
“然后呢?”
“然后我那天晚上我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第二天我醒来,我爹一脸惴惴不安,生怕你来退婚的模样。”祁明乐对那晚的事情全无印象了,后来第二[ri]张元修非但没退婚,反倒遣了媒人来请期,祁明乐便将这事抛至脑后了。
直到今[ri]两人再度一起回家时,祁明乐才又想起这事,所以才来问张元修。
对上祁明乐满是好奇的双眸,张元修沉默了两个弹指,然后开[kou]:“也没做什么。”
“那……”祁明乐刚开[kou],就听张元修又道,“也就是你将我当成了贺小侯爷,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说你可以打到我顺路。”
祁明乐双目撑圆,惊愕看着张元修。
“然后出了宫门[kou],你死活不愿意坐马车,非要卸了马车,自己骑马回去。”
见祁明乐已经开始捂脸了,张元修便好心问:“你还要听吗?”
“还、还有?”祁明乐表情有些崩。
张元修颔首:“骑马走了一会儿,你又嫌马鞍太硌,非要让我背着你回去。”
祁明乐:“!!!”
她这是喝完酒之后把脑子喝没了吗?!
难怪他们成婚之后,每次她喝酒超过三盅,张元修就会将酒壶挪走,还委婉说‘喝酒尽兴就好,太过容易伤身。”这他娘的哪里是伤身,这分明是伤脑子和脸面啊!
祁明乐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她觉得她需要冷静一下。
张元修瞧见这一幕,唇角不着痕迹弯了弯。
那晚的记忆忽然蹿了出来。
原本祁昌弘是与他们一道出宫的,走到宫门[kou],张元修正要与祁昌弘道别时,宣帝身边的近侍急匆匆追出来:“祁统领留步,陛下急召。”
宣帝急召耽搁不得,祁昌弘将祁明乐[jiao]给他之后,便匆匆又折返回去了。
最开始,他以为送祁明乐回家,不过是一件顺手的事罢了。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醉酒之人的[jing]力。
祁明乐先是折腾着不坐马车要骑马,骑了马之后又嫌马鞍硌得慌,便蹲在地上不肯走,拽住他的袖子,仰着醉意缭绕的一张脸,撒娇道:“爹,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那你最后背了我么?”祁明乐不死心问道。
张元修看了祁明乐一眼,凉凉道:“你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当时的祁明乐,在说完那句话之后,趁他不注意时,一下子跳到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
祁明乐瞬间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之前喝酒都还好啊!怎么一到上京就出糗!出糗也就算了,竟然还是在张元修面前!难怪第二天,祁老爹会那么担心张元修来退婚。 这要她是张元修,看见未婚妻这么不娴雅的一面,估计连夜都去退婚了。
祁明乐看着张元修,真诚发问:“你当时为什么没退婚?”
当时为什么没退婚?!
张元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时我们议亲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君子当守诺。”
祁明乐听到这话,也跟着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冲张元修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张元修:“……”
他们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奉墨在外面道:“公子,少夫人,到了。”
张元修率先下了马车,转身正[yu]去扶祁明乐时,祁明乐已提裙轻巧落在了地上,张元修默然收回手。
除夕夜,张家灯火通明,所有人都齐聚在花厅里。
主子们在里间摆一桌,下人们在外间撘了个长桌案。祁明乐进来,见大家都还在等她与张元修,不禁道:“娘,你们怎么不先吃?”
“今夜吃的是团圆饭,自然要一家人到齐了才好动筷。”苏沁兰温婉笑了笑,让云佩吩咐下人可以动筷了。
祁明乐心里滑过一抹暖流。
在她十六岁之前,新年都是在栎棠关过的,那时军民同乐,她不觉得有什么。可直到去年回京之后,她才察觉到差别。
去岁除夕夜,她与父兄进宫赴宴,回府时不过刚到戌时,但她祖母与她二叔一家的年夜饭已经吃到一半了。
在宫中吃的冷饭冷汤,回府吃的依旧是残羹冷炙。
“大嫂,你站着做什么?快坐呀,坐这里。”张云葶拍着身侧的座位,急切唤着祁明乐。
祁明乐回过神后,挨着张云葶坐下。
今晚是除夕夜,张家的晚饭吃的隆重而热闹,主仆尽欢花厅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知道祁明乐喜欢喝酒,苏沁兰特意让人给祁明乐温了一壶酒。见祁明乐没喝,苏沁兰还当她没看见,便主动道:“来,我们娘俩喝一盅。”
“哎,好,娘,我敬您。”平常祁明乐喝酒都是一[kou]闷,可现在她却是小小的抿了一[kou],再不敢多喝了。
吹过团圆饭后,张元修回去换了身衣袍,再过来时,就见侍女小厮们聚在庭院里放爆竹,祁明乐与苏沁兰,并双生子兄妹俩在桌边打马吊。
往年也是他们四个人过除夕,但基本都是吃过年夜饭之后,他坐在一旁看书,张云葶趴在苏沁兰膝头睡觉,张元昱跟小厮们放爆竹,他们四人偶尔说一句话,然后一直坐到子时过了,他们兄妹三人向苏沁兰拜过新年后,再各自回各自的院子歇息。
而今年多了一个祁明乐,这个年似乎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苏沁兰等人沉浸在打马吊的欢乐中,直到蓦的响起的钟声,才让苏沁兰回过神来。苏沁兰不禁朝外面看了一眼,继而惊讶道:“呀,这么快就子时了。”
往年吃过年夜饭等到子时,总觉得要等很久,今年却不知不觉就到了。
张家素来有除夕子时,晚辈向长辈叩头拜年的习惯,是以子时钟声敲响过后,云佩便扶着苏沁兰在太师椅上落座。
祁明乐与张元修夫妇,带着双生子兄妹,向苏沁兰磕头拜年。
“好好好,快起来,起来。”待他们磕完头,苏沁兰忙亲自去扶,同时又转身挨个儿给他们压祟包。继而慈爱道:“新的一年,娘也愿你们康健平安,长乐未央。”
发过压祟包之后,他们便各自回院中歇息了。
祁明乐打着哈欠刚进屋中,便发现桌上放着放了两套新衣。一套是她的,一套是张元修的。
祁明乐不禁道:“我最近没做新衣啊?”
“是娘为我们做的。”张元修解释,“每年过年时,娘都会为我们兄妹三人亲自做一身新衣。”
原本祁明乐说完就要往里间去的,可听到张元修这话后,她蓦的又停了下来,继而走到桌边,用掌心去轻轻抚摸衣裙上细密的针脚。一颗心顿时像泡在了温水里一般,又软又酸涩。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娘亲自做的新衣呢!
庆贺新年官署也停止办公了,张元修在府中的时间便多了起来,祁明乐便也抓紧时间亲自熬汤,为张元修补身体。
张元修向来不重[kou]腹之[yu],虽然祁明乐端来的汤难喝了些,但看在祁明乐亲自炖的份上,他什么都没说皆悉数喝了。
最开始张元修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中途有一[ri]他去官署,恰好遇见周允过来办事。两人刚说了没几句,张元修却突然毫无预兆的流了鼻血。
“烦请周兄稍等片刻。”张元修说了一声,迅速便转身出去整理了。
周允坐了片刻,张元修才进来。周允便关心问:“元修兄,你近[ri]怎么经常流鼻血?”
“许是天气太干燥了。”张元修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是南方人,这是在上京过的第一个年,所以一度以为是气候的问题。
但周允却觉得不对劲儿,他道:“元修兄,你若不介意,不如我替你诊个脉?”
周允的父亲曾是大夫,连带着周允也看过不少医书,难的病症他不敢说,但简单的,周允还是能诊的出来。
张元修沉默须臾,颔首答应了。
周允抬手搭在张元修腕间,默然诊治了好一会儿,不禁微微蹙眉。
“怎么了?”张元修问。
周允不敢确定:“你换只手我再看看。”
张元修又换了另外一只手,周允摸了好一会儿脉象,才斟酌着开[kou]:“元修兄,你最近在服用滋补之物?”
张元修下意识想说没有,却蓦的又想到了祁明乐炖的汤,遂又颔首:“怎么?那滋补之物有问题?”
“也不是有问题,是……”周允想直说,又怕自己医术不[jing]诊错了,想了想,便道,“我不敢确定,元修兄,你最好回头还是去医馆找个大夫瞧瞧。”
张元修原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傍晚回府路过街上,看见迎风招展的医馆招牌时,张元修突然道:“停一下。”
奉墨立刻勒住缰绳,张元修下了马车,径自进了医馆里。
坐堂的是个胡子发白的老大夫,他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听见脚步声后,他才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抬手为张元修诊脉。
刚摸上脉象没一会儿,张元修就看见,那老大夫脸上,露出了与周允如出一辙的表情。
张元修收回手,等着那大夫开[kou]。
那大夫纠结再三,终是忍不住提醒:“这位公子,是药三分毒。而且壮阳补肾之类的药需要慎情用,若用过头了那可就……”
“壮阳补肾?!”张元修打断老大夫的话。
“啊,是啊!”那大夫一愣,见张元修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不禁觉得奇怪:“从你的脉象上来看,你服用壮阳补肾的药,少说也六七[ri]了。而且那药效霸道,公子你这几[ri]是不是时常觉得浑身燥热,心悸难耐夜里时常被惊醒,以及……”
那老大夫絮絮叨叨说了一顿,张元修什么都没听见,他只听见了‘壮阳补肾’这四个字。
所以祁明乐最近这段时间,给他炖的根本就不是汤,而是壮阳补肾的药膳!!!
好!很好!!!
“而且公子你……”那大夫正在喋喋不休的说时,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先前坐在他面前看诊的张元修已经不见了。
等在门[kou]的奉墨,正好将老大夫的话全听到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张元修已[yin]沉着脸道:“回府。”
“是是是。”奉墨忙手脚并用爬上马车,一路将马车赶回张家。
他们回去时,府中各处的灯笼都已经燃上了。张元修[yin]沉着脸,直奔[chun]禾院而去。
采荷端着空碗刚转过身时,就见张元修大步从外面进来,她正[yu]行礼时,就听张元修问:“少夫人呢?”
“少夫人在里间。公子您……”采荷话没说完,张元修已头也不回的往里间走去,只冷冷丢下一句,“都出去。”
采荷愣了愣,到底不敢拂张元修的意思,便捧着空碗退了下去。
里间祁明乐正睡的迷迷糊糊时,突然觉得腰上一紧,她下意识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张元修幽深凌冽的一双眼。
“郎君,你……”
祁明乐正要开[kou]时,就见张元修一抬手,原本挂在月牙钩上的床幔落了下来,然后张元修俯身下来,声音低沉炽烈:“我行不行夫人不妨亲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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