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学姐你好。请问一下，张辰回来了吗？”

        海棠正站在讲台前从一大摞作业本里往出翻自己的那一本，闻声转头望向门口那个对着自己笑莹莹的瘦高个女孩，马上滑开了自己和她对上的眼睛，“她还没回来过。”说完回过头来继续自己的动作。

        这两天正在开运动会，海棠不爱在外面溜达，午饭过后就回到教室，等待下午比赛开始再去操场看台。这个时候的教室是空荡荡、静悄悄的，课桌上、座椅边高高低低一摞摞的书本就那样或站或坐一动不动，偶尔有灰尘降落在天花板上发出簌簌的响声。海棠喜欢拥有这样的一小段时间，站在窗边看学校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坐在桌子上盯着黑板上方的校徽校训发呆。

        学妹走过来，海棠感觉她在自己身边站定后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手上。原本机械的翻动放慢下来，身旁女孩校服外套口袋上别着的一个小小篮球别针浮在海棠的余光里，海棠心想，“她不是来找班长？怎么在这里盯着我看呢。”

        眼看着全部的作业本都被翻了个个儿，海棠也没找到自己的，“太尴尬了。”她想着，又从下往上重新翻一遍。

        果然是三心二意着看漏了，海棠抽出自己的作业放在一边，把剩下的那一摞收拾整齐。

        “学姐叫林海棠吗？”

        循着声音转过头，海棠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嗯。”答过后回头去看着自己作业本上的名字，不自觉地用手指抠了抠牛皮纸封面。

        “名字真好听，字也好看。”

        海棠闻声把头低了几度，扶着讲台踮了踮脚，觉得身边的空气好轻、好静，教室后墙上挂着的钟为什么摆得那么慢、那么重，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很久，海棠回了一句谢谢。

        身旁的女孩轻轻笑道，“高二二班许梦，女篮校队的。”许梦也听到秒针跳动的声音了，她倒是觉得这声音一顿一顿的欢快得过头，打在那一声软绵绵的“谢谢”上。看着海棠白净的右耳垂上的痣，她起了一股抬手去触碰的冲动，但终究还是轻轻呼了口气忍下来，“那，海棠学姐，我先走了，不用告诉张辰我来过。”

        几乎是目送着许梦走出教室后，海棠怔怔地看过去，目光穿过教室门落在走廊墙上那幅画上。她平白觉得疑惑，那几束平时看着只是白绒绒的蒲公英，现在看怎么像是发着光呢？

        海棠是知道许梦的。

        她看过班长张辰在空间动态里发的合影，许梦是她在不久前搬家后开始熟识的邻居。

        海棠也在路上见到过她俩一起走，而且很不礼貌地盯着她们打量过，一个端庄优雅，一个活泼好动。只要两人有交流，许梦的正脸总不是朝前的，她的目光落在张辰那儿，是很自然、很和谐的样子。每次看到这样的画面，最后海棠都会发现自己嘴角上扬着——好在没被发现过。

        班里也有其他认识许梦的人，之前和她同个初中、或者一起打球的。曾经海棠听到过这些人当中有人开许梦和班长的玩笑，像是人家又跟你表白了吗、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之类的。开始的时候班长会愣一下，后面就越来越熟练地展开笑容，轻轻摇摇头就走开了。

        海棠一直知道她叫梦，是许梦还是徐梦来着。她总是无法区分这两个姓，即使这次听清记清了，下次再叫时还是需要时间反应。

        许梦是真的向班长表白过吧。曾经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在脑袋里飘一飘就过去了，从没像今天这样厉害地想钻一钻牛角尖，想将自己偶然的几次“偷窥”得来的种种迹象拼凑起来，想知道她们的关系。是因为刚刚和许梦短暂的交流吧，“因为我认识她了，她也认识我了。我们之间建立了联系，所以我会比之前更想知道她的事。”海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轻轻对自己点了点头，回想到那几分钟发生的一切，是实实在在地有一种许梦也是盯着自己看了的感觉。她想再用力一点，从全部记忆中搜刮出一个完整且真实的画面以便自己观察那时许梦的目光，结果来到脑子里的竟都是她和班长在一起时的那些。海棠有些后悔，如果当时她回过头，哪怕只有一下子，就能看到了——许梦是怎样看着自己的。

        但她们应该是不会在一起的。海棠抬头看向坐在前几排已经回到教室的班长，她正在帮去向她请教问题的同学讲题。脸上是那种柔柔的、友善的神情，她和许梦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对谁都是这样的，即便是对没有什么存在感、被大多数人忽视的自己。其实海棠是不太在乎被人忽视的，她有自己的世界，总在做自己的事或者不停地思考什么或者只是发呆。她不太在意这些，只是觉得这是正常的人与人之间的微小不同。可是她也喜欢班长那种温暖的表情，让人感到可靠和放松，对谁都一样，但不会让人感觉轻浮。那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吗？万一她就是对喜欢的人也是一样呢？

        说到底，海棠一直都离她们很远。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愉快或是不愉快、友情或是爱情都隔在一堵墙后面，从前海棠离得远远的只听见传过来的一言半语，如今不知被什么拉到墙根底下也还是一样的。是与自己不相关的，是她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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