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原本,在非洲完成那个摄影项目后,他应当直接去德国参加那里的一个影展。
可是,刘松一个在HOLLYWOOD当制片的朋友,因为制作班底中搞摄影的那个人突发疾病,通过刘松找到他,让他无论如何过来帮忙做完一个紧急片子的后期摄影。
看着日程安排上多出的那么一点空余,他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这才转道过来。
可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偶然的决定,竟然会引出这么个连电影电视小说上都很难遇到的狗血结果。
何况,原本,他是决定了不再见的……
“你说的那位朋友呢?”
夏文丹突然问。
“他……还没有到。”
程亦鸣踌躇着。
其实半小时前,他们已经见过。
“你又骗我……”她的脸因为喝过酒,红通通的。
“………”
“我就知道。”
夏文丹看着自己猜中了结果,并不像以往那样着恼,她只是笑,“别想找借口开溜,今晚,今晚除了陪我,你哪儿也不许去!”
“丹丹……”这一声已带了些无奈。
“三哥,不,程亦鸣,”虽是盛夏,夜风却还是带着一丝丝凉,风吹过,酒劲似乎更上了些头,仗着这份劲,夏文丹说话越发地大胆,“我一直以为,你像上次那样,再一次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我这辈子可能都再见不到了你了……你别说话,听我说!”
她有些蛮横地一摆手,摇摇晃晃地往程亦鸣跟前走了两步,盯着他,“所以,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对自己说,或者说,我想得很清楚,如果,如果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着你,我一定要把很多话一次性说清楚。
我还要,把有些事问个明白……”
“丹丹,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我答应你,今晚,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我要说。”
有时候,夏文丹执拗起来是相当可怕的,“程亦鸣,我喜欢你!”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喷出火来,“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程亦鸣,从我懂事的那一天起,这种喜欢就与日俱增,不论你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对我,我就是喜欢,一日更比一日喜欢。
我不能忍受你不理我,你逃避我,你……”
“丹丹!”
程亦鸣再一次打断她,轻轻转开头,低低地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夏文丹吼了一声,“我没醉,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我早就想说的话,只不过,借着今晚的这点酒,我终于积聚了勇气。
你为什么不敢听我说完?
你为什么不敢面对这个话题?
你也害怕,是不是?
程亦鸣,可是我不怕。
我不仅仅要当面告诉你我的想法,我还要问你……”她笑着停住,盯着眼前的人,“程亦鸣,你喜欢我吗?
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或者说虽然比不上我那么深,但是,你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对不对,不是对妹妹,对你们程亦佳的那种喜欢,而是另一种,像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程亦鸣,你有吗?
有那么一点点吗?”
“丹丹……”程亦鸣沉默了很久,才有些艰涩地开了口,可只喊了声,便再也接不下去。
刚刚在心中计划好的那些话,似乎怎么也说不下去。
夏文丹静静地立在那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程亦鸣。
这样的沉默,对她而言,其实未尝不是一种答案。
只是,她不甘心承认这样一个答案,所以,还想站在那里等待罢了。
“对不起,丹丹……”最终,他还是憋出了这五个字。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把你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夏文丹突然觉得冷,冷得牙关都打起战来。
“丹丹……”程亦鸣慢慢抬起头来。
天早已黑尽,可这一整条街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吧,此时此刻,各色各样的霓虹亮起来,照得HOLLYWOOD的天空如同白昼,五光十色的天空。
夏文丹后来一直不喜欢烟花。
嫁给安旭的第一年春节,为了让她高兴,安旭曾经专门去浏阳订制了花式烟花。
可只刚刚点燃,原本还兴奋着的夏文丹便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
那是他们婚后第一次正面争吵。
安旭问她啥意思,她说不上来,只说看到烟花不舒服。
安旭问为什么,她说没有为什么,应该只是不喜欢。
安旭骂她是个神经病,然后摔门而去,一夜未归。
她抱着被子在卧室的床上想了一夜。
最终也没想明白,可是安旭燃放那一刻,她能清楚地感到自己体内那种欲呕的感觉。
后来过了很久,她才想起在HOLLYWOOD的那个夜晚,程亦鸣抬头的那一刻,四周天边如烟花般美丽绚烂。
她在这份美丽中等到了人生最无奈的答案。
那时,他的脸映在五光十色中,分外帅气真诚。
那时他说,一个字一个字地。
“对不起,丹丹!”
可能停顿了一秒,或者一秒也没有,夏文丹便逃了,捂着嘴没有,她事后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她一直跑一直跑,后面好像有人叫着她的名字,顺着风吹过来,隐隐约约的,她没有回头。
那样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一定是在梦中。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有多远,她只是疯了般在五光十色的大道上飞奔。
然后,看到第一辆闪着“TAXI”红光的车过来,她冲它招了手,坐上去,拼命地喊:“HURRY UP、HURRY UP……”
“WHERE ARE YOU GOING?”
车子开出老远了,带着浓重美国西部口音的黑人司机的声音在小小的车厢中回响。
车窗外漆黑一片。
车速很快,景物飞快地向后退着,夏文丹看着那些黑乎乎的景物,对司机的提问置若罔闻。
“WHERE ARE YOU GOING?”
司机再问,一边微侧了头不断地打量着夏文丹。
她头也不曾回,甚至连英语也不说,只无所谓地挥挥手,“随便,随便你把我拉去哪儿,只要不在这里都好……不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
她突然笑了,很大声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原来,李老祖宗早就知道,青梅竹马的感情,是最最靠不住的,你说呢,THE BLACK,你说呢……”
她再笑,轻轻捶着自己的椅子,不知问他还是问自己。
当然,不会有任何人回答。
黑人司机再度斜睨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不知什么话,将车开得飞快。
这样的速度越发让她疯狂。
她笑着再背《长干行》,一遍又一遍……
直到,沉沉睡去。
电话铃响的时候,程亦鸣其实还没睡着。
临睡前加的那颗安眠药似乎一点也没发挥作用。
加之自追了夏文丹后就一直乱跳不曾歇息的心脑,他根本就没办法在酒店那张床上平躺下来。
闭上眼准备数羊的时候,他又看到了丹丹的眼睛,大大的的空洞的无悲无喜的。
那是刚刚她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那是他第一次在丹丹的眼睛中看到那样的目光。
心脏处弥漫上来的痛在加剧,痛得他整个人下意识地抽搐了两下。
好不容易摸到药,刚塞进嘴里,他房间的电话就响了。
寂静房间中突兀的声音让本就狂跳的心愈发疯狂。
他深吸了两口气,够到电话。
“HELLO!”
“您好,请问您是由中国大陆地区过来的程亦鸣程先生吗?”
前台竟然是个说中文的姑娘。
“我是。
请问……”
“请问您有一个叫夏文丹的朋友吗?”
“是的,请问……”他撑着自己坐起来,心越发跳得厉害。
“半小时前,她在**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急诊病房……”
程亦鸣甚至没有说“谢谢”,便撑着身子起了床。
平时要大半个小时才能从僵硬中恢复的腿今天似乎也特别听话。
虽然还有些趔趄,可并不影响速度。
不过几分钟,他已经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
到达**医院急诊室时,倪书成远远地便迎了上来。
“怎么会发生车祸?
丹丹现在怎么样?”
甚至都顾不上打招呼,程亦鸣便直入主题。
“HELEN坐的出租车应该是撞上了**公路的护栏,发生了侧翻。
司机当场死亡,HELEN只是受了轻伤。
不过……”倪书成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
“不过什么?”
“程先生,您还是先进去看看她吧。
她……刚刚醒过来。”
程亦鸣不及多想,推开急诊室的门走了进去。
“给我出去,别进来!”
一个枕头迎面扔来,程亦鸣伸手接住。
又一个枕头飞过来,他已走到床前。
“丹丹……”他低声唤她,心再度抽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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