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生死相许
第四十章
祭祀很快到来。
从村子到神庙的路上, 不断有狂风四起,吹动村民手中的火把,树影参差,有如鬼影摇曳。
月色在浓云中若隐若现, 仿佛众仙吹歇般朦胧。
村民引着一对新人来到神庙之中。
这神庙占地极广, 内里宽阔无比, 点了近乎有一千根白烛,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横梁上, 无数雪白的帷布垂落,幽幽地飘荡着, 不时拂过人的脸颊。
迟迟悚然只觉,这里布置得, 全然不像神圣庄严的庙宇, 更像一个祭拜死者的灵堂!
终于, 众人簇拥着他们站定,他们的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肃穆。
迟迟循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人端坐上首, 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衣,脸上戴着狰狞鬼面。
村民一一对着他下跪叩拜, 比跪拜皇帝还要虔诚。
黑衣人轻轻挥手, 村民们便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顷刻间,空荡荡的神庙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诡异的气氛让迟迟头皮一阵发麻, 手却被身边人轻轻握住。
“别怕,有我。”无比令人安定的声音, 迟迟鼓起勇气,跟他一起面对。
“皇帝,”黑衣人俯视着他们, 却是看着施探微,如同穿透了多年的光阴,轻声开口,“我等你很久了。”
“风擒雾,”施探微幽幽一叹。
他血红的袖子一扬,易容俱去,恢复原本的面容。
少年一身血红的新郎服,容色如玉,俊美绝伦。
额心还有一点圆润鲜红的朱砂,正是她亲手点上。
迟迟难免怔愣。
他竟还留着,没有擦去么?
风擒雾古怪一笑,礼尚往来地取下了面具。他的脸上满是烧伤的痕迹,丑陋非常,迟迟连忙移开目光,看向施探微洗涤被伤害到的眼睛。
风擒雾语气阴沉,“主君料得不错,你果然来了。明知是局依然前来,想必是胸有成竹了?该说不愧是大庆皇帝,此等胆识,真是叫我敬服不已。”
他说着反手一扯,将身后惨白的帷布扯落,露出一尊巨大的佛像!
一尊千手观音像。
救苦救难观世音,却比一般的佛像还要高大,约莫有一个壮汉的高度,迟迟震惊地看着,那观音像,貌如二八少女,慈眉善目,手中托着的却并非羊脂玉净瓶。
定睛一看,她头皮发麻。
竟是一颗头颅!
那颗头颅,拥有一张俊秀若仙君的面容。
额心点红,修眉朗目。眼睛一只漆黑、一只灰绿——
善王……
施寒玉?!
胃里一阵翻涌,迟迟感觉有点想吐。
而观音像背后的那些手,由无数人的肢体拼接而成,被烛火一照泛着僵白的光泽。
风擒雾望着,满含崇敬地叹道:
“主君大仁大善,惟愿世人都能远离疾病和死亡……只要能够拯救那些陷于苦难中的世人,一点小小的牺牲,又算什么呢?”
他蓦地看向施探微,缓声道:“当年主君原本的打算,是要拿你弟弟试药。主君怜爱于你,不忍你受难,却没想到你主动提出要做我的药人,真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兄长啊!”
什么?
迟迟震惊到失语。
所以当年,是施探微保护了施见青吗……她呆呆看着少年苍白的侧脸,他其实,并没有施见青形容得那么冷酷……
“殿下……不对,皇帝,您是主君的亲侄子,想必能够理解主君的一片苦心吧?”
风擒雾若有所思道,“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主动帮助我们。”
他还记得那个年幼的孩子从牢房里伸出手,一把拉住自己袖口的表情。
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说吃饭睡觉一般。
“我弟弟身体孱弱,不堪大用。试药的事,我来就行。”
施探微凝望着那尊玉观音,微微失神。
见状,风擒雾身形如鬼魅,一把将他身边的少女抓进手中。
“皇帝啊皇帝,你真狂妄,竟将你的软肋带到这里来。”
将刀架在少女的脖子上,风擒雾看向那颗头颅,怪笑一声,“主君,今晚是您的忌日,吾便用大庆天子的血来祭奠您吧!”
他阴狠道:“身上所有兵器全都卸掉,不然我一剑杀了她。”
迟迟避着那锋利的剑刃,担忧地望着少年,只见他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像是雕塑般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回忆。
偏偏风擒雾还在喋喋不休,她忍不住发火:“你能不能闭嘴!吵死了!”
风擒雾:“……”
“别忘了你在我手里!”他大怒斥道,将刀口往她脖子一送,刺痛传来,迟迟识趣地闭上了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笑声却猛地响起,风擒雾和迟迟不约而同看去,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只见那少年笑得弯下腰去,双肩抽动,浑身震颤,腰间的红色剑穗也在不住晃荡。
他从未有这般情绪爆发的时候,更何况这般张扬放肆的大笑,打破了原有的印象,流泻出一丝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来。
如果发出这道笑声的是施见青,还不至于让人如此惊讶。
可他是施探微,情绪从不外泄的大庆皇帝,这般不顾形象地大笑,叫人震惊到失语。
少年笑出了眼泪,抬手毫不在乎地揩去,恢复了从容的神情。
他打量着那尊观音像,灰绿色的眸中笑意盎然,仿佛看着什么极为可笑的东西。
风擒雾早已被激得羞恼不已,面色骤寒。
他阴冷地看着施探微,动了杀心。
“原来皇叔所谓的布局已久,就是给朕看这种东西啊?”
施探微神态自若,望向风擒雾,慢条斯理地说:
“你真的以为,朕还是十年前那个,任你拿捏的五皇子吗?”
他声音很轻。
话音一落,迟迟便听见噗呲一声,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几滴温热溅到了脸上。而那死死抓着自己的手也松了开来。
风擒雾不敢置信地低头,他的腹部被开了一个血洞,正汩汩地流出血。
剧痛,他感到剧痛。他痛得发狂,下意识想要将这份痛回报给手中的少女。
身体却如同破布一般飞了出去,狠狠击在了神龛上。
高大的观音倾倒下来,砸在他的身上,让他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哼。
他的骨头尽数断裂,再也爬不起来。
“你不该动她。”
风擒雾的脑袋被人一脚踩住,动弹不得,施探微俯视着他,属于帝王的威压排山倒海一般倾倒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少年面无表情,轻叹着说,“你活得够久,也该去死了。”
风擒雾疼得扭曲,那张伤疤纵横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不知想到什么,他那恐惧又没有了,反而放声大笑:
“你还不知道吧,十年前你们兄弟二人的体内,被我下了蛊毒!那蛊毒让我们三人性命相连,同生共死!你敢杀我吗?”
“你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杀了你费尽心思保住一命的胞弟!施探微!你敢吗!”
他桀桀怪笑,喉咙里吭哧吭哧,如同破风箱般发出嘶哑的喘气声。
他恨毒的目光,蓦地投向了迟迟。
若非她……
若非这个碍事的……
五皇子,会是第二个施寒玉!
是可以继承主君衣钵之人!他的主君将爱人杀死,亲手制成观音,供人膜拜瞻仰。
而他施探微……
他和主君,终归不是一路人!
疼痛不断加剧,风擒雾蓦地吐出一口血,阴恻恻道:
“皇帝,你以为胜券在握?你以为你能掌控万事万物?!你以为自己就那般强大无坚不摧吗?我告诉你,世事绝不会如你所愿!”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心脏被一把利剑穿透。
那把剑,穿过观音无坚不摧的身躯,准确无误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风擒雾骤然紧缩的瞳孔中,显露出了震惊、荒谬、不敢置信。
他不怕死吗?!
真的什么都不怕,连死亡都不怕吗?
风擒雾眸光渐渐黯淡,慢慢停止了呼吸。
施探微漠然地看着,却是再也支撑不住,挺剑跪倒在地。黑漆漆的剑柄上,一枚鲜红的剑穗流动如血,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他仰起脸,怔怔看向那尊观音。
观音背后,一只形状扭曲的手臂,戴着一个手镯,他在妙姑的手臂上见过。
那一年,施寒玉带他看遍人性的黑暗。
小小的孩子,看着那些人为了活下去,手足相残,易子而食。饿殍遍野、哀鸿遍地。
皇叔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世人如此可恨,但我依旧爱着他们。”
“我想救他们。”
……
“探微哥哥!这里要塌了,我们快出去……”
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施探微定了定神,视线一点点聚焦,少女的面容逐渐清晰。
随着一阵疑似地面震动的声音,外间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想必是援兵到了。施探微按住心口,冲她摇头。
他的眼底,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疲惫。
他看着她,轻轻唤了一声:
“小年糕。”
他似乎忍受着什么,却不曾流露出分毫半点,“我好累。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
这声落下,迟迟便看到他怔怔地落了泪,是这个少年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泪,仿佛忍到极致,终于忍不住了。
那簌簌滚落的泪珠晶莹无比,流淌过苍白的面颊,顺着他的下颌滑落,一滴一滴坠在地上。
他无声地、温柔地将她看着,忽然叹息着说,“我曾经失去过你一次。”
施寒玉忍心杀死所爱,帮她脱离苦海。
他却是被迫失去,孤独地度过了这么久的时光。
迟迟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执着,明明不是温柔的性格却对她偏爱至极?
宠溺纵容到,甚至答应放她出宫,世上没有哪个皇帝做得出这样的事。
她也明白了为何看着施见青落泪,会那般不舍不忍。
她只是不想看到这样的容颜被泪水打湿,他该站在让她仰望的地方,永远站在让她仰望的地方。
而不是如这般,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探微哥哥……”她颤抖地,用力地抱住他,这一刻,她是如此害怕失去他,“那个坏蛋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探微哥哥你……”
“会好吗?”
“会好的。”
明明他是在很认真地保证,她却心疼得要呼吸不过来了。
小和尚经受了那样多的苦难,却依旧如此温柔。
他把她的手握紧,十指相扣,将脸靠在她的肩膀,像个小孩子,声音很轻地埋怨道。
“你曾对我说,你怎么才来啊。该说那句话的人,应该是我啊。”
“小年糕,你怎么才来啊。”
“要告诉你多少次才能记住?不准再丢下我了。”
“小和尚……”迟迟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感到肩膀处的湿润,水意渗透了布料,他有点慌乱起来,“不要哭啊,别哭,”
他给她擦眼泪,耐心温柔至极,“你一哭我的心就很疼很疼。”
“嗯,嗯!”迟迟慌乱地抹着眼泪。
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表示自己真的已经不哭了。
施探微忍不住一笑,却是偏过头去,咳出一口血。
满不在乎拭去,他像是想起什么,对她莞尔一笑。
“你穿嫁衣的样子,很美。”
……像他每个梦里那样美。
不止一次梦到她长大后的模样。
如果可以他想守着她长大的。像是守护着妹妹、女儿、小小的青梅那样。
梦里常有翩然起舞的蝴蝶,领他去往她的坟前。孤零零的,小小的坟前。
他眼眸弯弯,梦呓一般喃喃,都是他从来不曾对人说过的心事。
“自从你走以后,我常常祷告,”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
“就请那个心软的神,也带走我吧。”
“带我去你坟前,与你拜天地。”
他说完,便双眼微阖,浑身脱力地倒了下去。
迟迟泪流满面。
她费力地将少年背起,小小的身躯承担着他全部的重量,死死咬住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这条路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但是他说会好,就一定不会骗她的。
小和尚从不食言。
……
在这座逐渐坍塌的神庙中,一个黑衣少年,一瘸一拐地出现了。
原本徐家兄妹拼命拦住施见青,不让他进来。
他却拔出剑来,怒喝,让他们滚。
那眼眶赤红的模样叫人退避三舍,推开挡路的人,施见青头也不回地冲了进来。
不仅因为,这里有他血脉相连的兄长,还有他喜欢的人。
这个少年第一次这般不顾一切。
不慎被掉落下来的砖块砸到,他的右腿顷刻间血流如注。
却无暇顾及,费力挣脱出来,拖着受伤的腿继续深入,心绪被焦急吞噬。
他找遍了四周,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那抹熟悉的娇小身影,那一刻他几乎喜极而泣。
“年迟迟!”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这般嘶哑,仿佛要哭出来似的。
她却好似没有听见,只是坐在那里,面色木然地握着一截苍白的手腕。
那手腕从血红的衣袖中伸出,手腕的主人是个少年,躺在地上微阖双目,神态祥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那是……皇兄。
施见青愣在那里。
心肺蓦地传来一阵绞痛,仿佛有什么正死死咬住他的心脉,欲置他于死地。
施见青站立不稳,重重跌摔在了地上。
余光一瞥,他看到了不远处,赫然是风擒雾的尸体!
这人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擒雾的唇角带着一抹诡谲的笑,灰败的双眼死死大睁着,仿佛想要见证什么。
迟迟握着施探微的手腕,缓慢地动了下身体。
她摸索着,取下发上的簪子,用力拔开,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被她捏在了手中。
施见青咳出一口鲜血,他看着她捏着那枚丹药,低垂着脑袋,默默端详怀里的少年,眼神充满爱意。
那是自己从未得到过的……
他露出一抹苦笑。
看到风擒雾的那一刻,施见青便预料到了什么。
他缓缓蜷缩起身体,默默地背转身去,少年脊背弓起,自欺欺人地不去看那灼痛双眼的一幕。
那一刻,他仿佛变回了那个大雪之中无助的孩童。
罢了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
反正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他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永远,永远。
他都不会被选择。
一股香气突然袭来。
他蓦地睁开眼,感觉到一枚圆润的药丸被人推进口中,刹那间芳香四溢,心口绞痛的感觉也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他获得了新生。
施见青眼眸大睁,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为、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他声音颤抖得不像话,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不敢相信自己被命运眷顾。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的面容。
那一抹温柔,让施见青的心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攥起,又疼又麻。
滞留在风雪中的孩子,终于得到了拯救。
他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之中。
他成了她最忠诚的信徒,漆黑的双眼蓄满了泪水。
爱意如野草疯长,顷刻间铺天盖地。
她却没有再看他一眼,决然地转过身去。
在他碎裂的眸光中,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地,走向了另一个少年。
……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
迟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醒过来的一天。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她弯下身躯,钻进少年的怀抱中。
她伸出小手,紧紧圈抱住少年的腰身,他的怀抱依旧温暖,香气盈然。
仿佛他还是活生生的,而不是心跳呼吸全都没有。
似乎做了个很漫长的梦,梦到那一年。
娘亲立在无边的花雨中,侧颜如仙,脸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
“以后就算没有了娘亲,也会有一个人如娘亲这般,珍你爱你,为你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她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娘知道娘的小年糕呀,也会像爱着娘亲一般珍他爱他,为他变得坚强、所向披靡。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的。”
“会有吗?”
“会有的。”
迟迟睁开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姑姑!
白芷按住欲要起身的她:
“你先别动。”
迟迟脑袋包着纱布,茫然地躺在床上,若她看得不错,这里是她在年府的闺房……
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官家……呢?”
白芷沉默片刻,低低道:“回来的只有你和广陵王殿下……官家遇刺,已然身陨。”
轰的一声,晴天霹雳。
“你骗我。”迟迟执拗地看着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白芷道:“你昏睡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秦家乱军被诛,满门抄斩。太后娘娘接管朝政,下令举国大丧,斋戒七日。或许不久以后,大庆就要易主了。”
白芷告诉迟迟,她依旧是尚食局的宫女,只是获得恩赦,出宫探望亲人,才消失了一段时间。
她说得平淡,仿佛宫外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可是她记得啊。
记得那个兰草般高贵淡漠的少年。她的小和尚。
记得他护她在怀,月夜驾马飞奔。记得他抚摸她的头顶,记得他每一个温柔的笑容。记得他的吻,怀里温暖的温度。记得雨夜嫁衣如血,记得他冰凉的指尖抚过她肌肤。
她还没有嫁给他。
迟迟道:“我要去见广陵王。”
她见到的最后一人是他,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她绝不相信如今的局面。
广陵王府。
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容,迟迟一阵难过,她不相信施探微会……就连那个字她都不愿去想。
施见青恢复了广陵王的装扮,高高在上,冷傲至极。
玄黑衣袍拂过地面,绣满华丽的朱雀纹路,腰身束着玉带,垂下质地温润的美玉。
历经宫外一行,他的气质变得英俊成熟许多,只有那股阴郁不减反增,更加浓重。
见到她的第一面,他便说道:“本王已向年侍郎提亲。”
他漆黑的眼眸中,病色若有若无。
“什么?”手中茶杯摔落,发出巨响,迟迟退后一步,“你在说什么……”
她以为他早就放下那些心思了。
“年三小姐。”
他抬步走来,玄黑衣袍招展,微微欠了欠身,斯文有礼。
那一刻竟有几分施探微的影子。
“本王只是想要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是以,愿以王妃之位,聘小姐为正妻。”
明明不久以前他还说。区区贱奴,也配肖想王妃之位。
报恩还是报仇?
迟迟毫无喜悦,冷冷地看着他,“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
“把我当成皇兄也可以,我不介意。”
施见青无所谓说着,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抚上眼角,“若你不喜欢这双眼睛,我可以把它们挖出来。除了这双眼睛,我哪里都可以模仿得,跟他一模一样。”
他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已经,有什么彻底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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