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冷暖
牢门被男人猛地一脚破开,牢门咣当砸在地上,惊动满室的风。
俞姝在这一瞬,身形晃了晃。
她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吧?
不知道是会被他当场赐死,还是会被幽禁到生命的尽头。
俞姝眼眶热了起来。
她还想死之前看哥哥一回,世上只剩下她与哥哥两个血亲了,她死之前都不能有机会见哥哥一面吗?
但她恍然又想了起来,自己还是个瞎子,纵然哥哥到了脸前,她也是看不见的……
罢了。
“五爷……”
她想说,给她个痛快吧。
但男人下一息到了她身前,一把将她揉进了怀里。
俞姝惊诧,听到了男人动若擂鼓的心跳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姝,不是你,是我弄错了……”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顺着墙边的雨道哗哗啦啦地流淌不停。
俞姝大脑空白一片。
男人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踏着那被他破开的牢笼,一路出了密牢。
雨从廊下飘进来,扫在俞姝面颊。
暗淡的天光映在她眼帘之上,几息之前,她还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天光了……
俞姝头脑发昏地,被男人抱去了冷武阁厢房。
房中还残留着浓郁的酒气,男人将她小心放到床上,将窗子全部打开。
风夹着雨丝吹进来,原本就冰冷的房间更加冰冷了。
他曾说过,冷武阁很少烧地龙,是为了让他们这些位极人臣的定国公,保持冷静和清醒。
但下一息,男人叫了文泽。
“吩咐下去,把地龙烧起来。”
俞姝头脑越发浑噩了,男人吩咐过之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他坐到了床边,俞姝下意识往里面侧了身子。
但他没在意,伸手要来解开她的衣领。
俞姝立时攥住了自己的领口。
她满是戒备,五爷看着心下一抽。
“阿姝,你衣衫上沾了雨水,把外面的衣裳换下来吧,莫要冻着了。”
他说着,拉了锦被盖到她腿上。
俞姝恍然,松开了手,他动作极快地帮她脱去外面的衣裳,用被子将她裹了起来,圈在怀中。
俞姝不知道他都审出了什么,也不知他这般态度到底代表着什么。
她仍然戒备而沉默,直到他拿出一个靴子放进了她手里。
是姚北给她做的靴子。
他开了口。
“阿姝,冷武阁的大夫告诉我,这靴子是避孕的用途。”
他说着,把一张纸也放到了俞姝手上。
“你写给苗萍的五爷,出了助产的药之外,另外的几味也都是避孕用的药材。”
俞姝怔怔。
她确实是这样写的,因为她对那些药材熟悉,当时就和姚北这般约定……
这位五爷慢慢替她解释起来。
“你让苗萍她嫂子买了药,顺带着,就帮你买了避孕的药,是吗?”
他说着,轻抚了她的脸颊,“你知道我想孩子,所以你不敢告诉我,对不对?”
俞姝握着那只靴子,彻底失去了言语。
原来靴子与她而言,竟是这个用途……
她紧紧攥着那靴子,五爷看着,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当他得知那个大夫根本不知道苗萍,也根本不知道他的阿姝是谁,反而吐露传信的另有其人时,他只觉停滞许久的心,忽然就重新跳动起来了。
可是冷武阁的大夫也过来告诉了他,这些药材都和避孕有关。
他撩起她落在耳边的碎发,轻轻挽到她耳后。
“阿姝,你在避孕吗?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吗?”
话音落地,俞姝的眼眶持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让那眼泪如决了堤的江河一样泛滥开来。
他怎么……都替她解释了?
俞姝头晕到几乎昏沉过去,男人抱紧了她,在等着她的答案。
俞姝抬眼向外“看”去,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么昏暗,她努力睁大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到暗淡的天光。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
她缓缓开了口。
“五爷,世道这么乱,活着真的好吗?”
五爷在这句话中默了一默。
可怀里的人还在问。
“这乱世,生离死别轮转不停,骨肉血亲零落飘散,世上的痛苦比欢愉还多得多,为什么还要来到这世间呢?”
五爷在这一刻失语。
谁不想活在无灾无难的太平盛世?
从他离开宅院跟着老国公爷四处征战,他便晓得宅院那点痛处还不算什么,很多人父母手足子女俱在,却要在战火里平白失了性命,对他的家人又该是多大的痛?
今日外朝打了过来,明日乱贼造反称王,城池在来回抢夺之中,百姓流离失所,再无一个团圆之家……
五爷看着清瘦的女子。
他没有办法反驳,尤其所有这一切,都非她自己的选择。
她被掠走,被领进国公府,被成为他的妾,还被他怀疑,被下密牢……他怎么才能让她对这个世间充满生的希望?
他到底是错了。
他将女子拥紧。
“对不起,阿姝,你若是不想要孩子,我们就不要了,好么?”
他想有没有这个孩子,他都有了她,若是连她都从他怀中离去,他又该怎么办呢?
可她的眼泪落得更凶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眼泪汹涌溢出又落下。
他用指腹去抹掉她眼中落下的泪。
“别哭,别哭,你眼睛才刚好一点,万不能哭……”
他托住了她,吻落在她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上面,又从眼睛一路轻滑,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脸庞。
他想到了什么,又低声安慰她。
“阿姝,如果你有孕了也别怕。世道虽乱,可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和我们的孩子。”
他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吻从脸庞落到了嘴角。
俞姝下意识推了他,手下刚触及他的手臂,他便低声,“我的伤口还没好,阿姝别推,会疼……”
俞姝手下微顿,下一息,那个吻覆到了她唇上。
他毫不犹豫地探了进来,不允许她再有一点残留的空隙,全部占据……
俞姝轻颤着哭泣,男人拥着她柔声抚慰。
她累极了乏极了,脑中混乱一片。
在这一刻,不想说话也不想挣扎了,不知怎么就在男人怀中睡着了。
五爷将下巴抵在她发顶,深吸一口气呼了出来。
雨下个不停,厢房里地龙烧了起来,暖融融的气升腾起来。
五爷怀里抱着他的阿姝,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俞姝醒来的一瞬,恍惚不知自己在何地。
五爷进屋看到她穿着单衣坐在床上发呆,一双眼睛因为哭泣已经肿了起来,心疼得不得了。
他大步到了床边,“眼睛不舒服吗?让大夫给你看看?”
俞姝摇摇头,想说什么,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五爷笑起来,“晌午了,饿坏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他叫了姜蒲她们进来帮她换衣裳,又叫了文泽让人把饭菜布到厅里。
他亲自牵了她去桌边吃饭,但她才吃了两口,可就放下了筷子。
“没胃口?”
俞姝点点头,但五爷将丫鬟都打发了下去,亲自坐到了她身边,将人半抱在怀里。
“早间就没吃饭,这会也该饿了。多少吃点吧。”
他夹了一筷子羊肉到了俞姝嘴边。
但俞姝被这羊肉的膻味一冲,险些吐了出来。
她连忙捂住了口。
五爷讶然,“怎么?不舒服?”
男人将羊肉扔去了一旁,端了白粥过来给她,俞姝才勉强喝了一口。
五爷看着她,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阿姝近日,来癸水了吗?”
俞姝这事上一向不准头,这些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也没在意这个,他一问,她眼皮跳了一下。
“前些日五爷不在家的时候来了。”她回答。
“哦,这样。”他说可能是密牢空气不好,“想吃点清淡的吗?我再吩咐厨上去做。”
俞姝说了两道,恰外面有人有事回禀,男人起身去了外面。
俞姝把姜蒲叫了进来。
“近来有人问过我癸水的事情吗?”
姜蒲这几日也被关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没有。”
俞姝暗暗松了口气,“若是有人问起,就道我前几日来过了。”
她这么说,姜蒲连忙应了下来,俞姝让她一并支会了薛薇,姜蒲退了下去。
俞姝在满桌荤素齐备的饭菜里,又是一阵反胃。
她莫名就想起了,宋又云说的话。
靴子不好使吗……
五爷很快回来了,告诉俞姝,“老夫人和夫人听闻你洗脱了嫌疑,都给浅雨汀送了些东西过去,等你回去便看到了。”
俞姝讶然。
她这罪名就洗脱的这么彻底?
她还以为,只是这位五爷肯解释给自己听……
俞姝并不知道除了五爷和林骁,旁人根本不晓得个中细节。
不过她有了另一重想法。
她那时确实在给苗萍的五爷里,用秘密方式写了消息。
可是那五爷事后还留在苗萍手中。
也就是说,苗萍极有可能没有把信送出去。
可哥哥还是得了消息前去救援了,甚至还伤了五爷……
那么消息是谁送的?
黑山?
她问了五爷,“这番查寻下来,五爷捉到细作了吗?”
若是男人从前还对她有所保留,眼下便不会再过多防备,直接告诉了她。
“嗯,细作找到了。”
“是谁?”
五爷叹了口气。
“此人真是让人想不到……这细作乃是林骁的续弦宋氏。她还有个代名,唤作黑山。”
话音落地,俞姝猛然睁大了眼睛。
林府。
家中混乱不堪,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哇哇大哭。
林骁一步踏入院中,便见奶娘着急地跑上前来,“爷回来了?两位小主子哭个不停!”
“孩子怎么了?为什么哭?”
奶娘道,“本是吃了奶要睡的,可不知怎么哭起来,奴婢哄不好去寻太太,往日太太一哄便好的,可今日……没寻到太太……”
林骁脸色阴冷,“那太太呢?她去哪了?”
奶娘被他的神情吓到,有管事的婆子上前道,“回爷,太太一早就出门去了,也没说去哪,只留下话让照看好三个小主子,到现在也没回来。”
在这话里,林骁指骨噼啪作响,攥着拳的手抖了起来。
大女儿林靴子跑了过来。
小姑娘没看见他,只是问,“是母亲回来了吗?!”
话音落地,林骁突然拔出腰间佩刀,一把掷到了院中的假山石上。
假山石瞬时碎裂,崩裂满地。
奴仆全都吓坏了,林靴子直接哭了起来,“爹爹?爹爹?!我想要母亲……”
话没说完,就被林骁恨声打断。
“靴子!以后不许叫她母亲!她就是个……”
男人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来。
“细作!”
那个坐诊大夫不认识苗萍,而在苗萍来之前,他就得了消息,要去一家府上看诊。
这府邸不巧,正是姓林,而大夫看诊的,就是林骁发了烧的女儿。
林骁在马背上疾驰,背后的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后悔不该和宋又云多言那两句,他甚至怀疑当时宋又云跟他说小女儿发烧,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后悔极了。
明明最初的时候,他也是防备着她的,可她在他身边久了,更生下来一双龙凤胎。
他不由地就放松了警惕。
可笑他口口声声,让五爷冷静清醒,其实最该冷静清醒的人,是他自己!
林骁一手驾马疾驰,一手握得弓弩发出吱嘎的响声。
他倒要看看,她能有多狠心,能抛夫弃子逃得多快?!
……
渡口。
宋又云看向身后的道路。
路上无人,她一直揪紧的心口稍稍松了松,催促一旁的船夫。
“咱们还是快些开船。”
她给了船夫重金,让船夫立刻送她去下游。
船夫动作快了不少,“放心放心,这就开船,必给客官安稳送过去。”
他说他自己也想快点过去,“我家本就在下游,家里两个小崽子还等着我呢,有了客官给的这笔船资,我回去就给他们买两斤肉吃!”
天色昏昏暗暗,冷雨将停未停。
船夫动作很快,宋又云坐在船上,船驶离了渡口。
宋又云却在船夫的话里,想到了自己孩子。
靴子,睿之,敏之……不知三个孩子在家里,怎么样了……
船夫在这时问了一句,“客官到了渡口要去哪?瞧着您轻车简从的,不像是出远门啊。”
宋又云默了默。
“去一座山上。”
“游山?这普天之下的山可多了去了,客官去什么山?”
宋又云说,“黑山。”
船夫笑了起来,“这山我倒是没听说过。”
宋又云说是了。
“是座无名小山。”
她看向了远处,山水之间,它仿佛看到了那座黑山。
黑山之上,葬着她的先夫和亡女。
……
她原本是城里嫁的最好的,嫁的是父亲的门生,哥哥的同年。
父亲只是个穷举人,但认定了她先夫必能成材,而先夫也很是争气,府试考了个案首回来。
他们成亲之后,很快有了个女儿,算年纪,比靴子还长两岁。
他们家中有田产果林,还包了山头,吃穿不愁,丈夫只要安心读书,等待他日一举中第即可。
可惜安稳日子过不长久。
先皇早逝,小皇帝继位之后天下乱了起来,再加上几场大灾,天下流民为患。
很快这些流民中便有相当一部分人,变成了山林土匪。
他们也是有家有产的人,请的起护院,多少能免受土匪滋扰。
但那年,家中老爹得了急病,她回娘家侍疾,再回来的时候,原本等着她归家的丈夫和女儿,都没了!
不仅没了,头颅还被割掉,被人拿去领赏!
逃回来的护院告诉她,“太太,咱们的人路上遇上了山匪,咱们护着爷和姑娘跑路,但是……但是朝廷的官兵来了,本以为能得他们帮助,可他们名义上来扫匪,实则是趁火打劫,咱们高喊救命,官兵却不论三七二十一,把所有人用火铳全都给……”
那护卫脸上被火弹扫烂一片。
宋又云闻言浑身抖成了筛子。
因为夏天的时候,小皇帝去避暑山庄避暑,半路遇上了一群悍匪,受了惊吓。
翌日皇帝便下了令,打杀土匪。
扫匪不是坏事,但这令下的急,悬赏又极高——凡是官兵捉了土匪提头回来的,一律一首级赏银五十两!
逃出来的护卫说,她丈夫和女儿就被当成土匪割了头,拿去领赏了。
没有人去分辨到底谁是土匪,只是被拎走的头颅越多越好。
两颗头,一百两,悬赏了她全部的人生。
她痛哭不已,去衙门前要讨回公道,却被两棍子打了出来。
“你莫不也是土匪吧?!”
还有人打量她,“割了你的头,是不是也能换五十两?!”
娘家人把她拉回家里去了。
朝廷悬赏这事越演越烈,不过半年,便有许多被误杀的人。
官府这才察觉不对,紧急停止了悬赏。
可悬赏虽然停了,她的丈夫和女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把他们葬在自家的果林黑山之上,准备在树下吊死,去阴间陪他们,却被人救了下来。
那人名叫卫泽言,他说他也恨极了朝廷,而他在袁王的地盘、虞城将军麾下做军师。
他说虞城很好,虞城将军治下甚严,官民融洽,大家一心一意地反朝廷,问她要不要去。
她想离开这伤心地,把心一横就去了虞城,但她一介女流,在虞城除了缝补衣裳也没什么可做。
后来,卫泽言问她,敢不敢做细作,去京城做细作。
若能潜伏于定国公府周围,说不定就能探听他们最紧要的秘密。
她想她有什么不敢?她还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况且她和旁人还是有些不同的,她娘家左近的邻居,就是国公府的家臣林氏一族。
那年,她在林骁返乡祭祖之前,回了娘家。
她比林骁年长两岁,小的时候,还送迷路的林骁回过林家。
可时间久了,她几乎就忘了这个人。
林骁却记得她,请她帮着他,照看发妻留下的女儿靴子……
河面掀起一层浪,宋又云念及那个人,苦笑了起来。
她起初,没想过给小她两岁的林骁做妻,她能留在林家教养靴子就算可以。
可莫名地,她就成了他的续弦。
她当时也怕有孕,又怕被谨慎的林骁发现,就用了避孕的靴子,万万没想到,还是怀了他的孩子,还是一对龙凤胎……
浪大了起来,船才刚驶出,就在浪中行进艰难。
宋又云迎着风和浪站在船头,喃喃自语。
“骁哥儿……眼下已经知道了吧?恨死我了吧?”
话音没落,突然有破空之声出现。
三箭连发射了过来。
两箭落水,一箭钉在了船头。
船夫吓得差点丢了桨。
宋又云却仿若有预感一样,转头向岸上看去。
男人横马立于堤岸之上,一脸寒霜,拉弓搭箭对准了风浪里飘摇的小船。
宋又云清楚他的弓箭本事,小船划出的这些距离,尽在他的射程之内。
她先是紧张了一时,而后又冷静了下来。
“你来了……”
男人口气恨极,“不然呢?让你这个细作跑路吗?!你吃朝廷的米粮,得朝廷的保护,却做细作出卖朝廷的消息?!宋又云,我可真是小看了你!”
他这话激得宋又云心头也是一层浪起。
她苦笑了一声。
“可是我丈夫、我女儿,都是死在官兵的蓄意杀害之下!我为什么不能替他们报仇?!”
她的声音在风浪中极大。
林骁总算明白了她做细作的原委。
拉满弓箭的手颤了一颤。
他看住她。
“你丈夫、你女儿……可我是你什么人?靴子、睿之、敏之又是你什么人?!你想过吗?!”
宋又云在他提及三个孩子的一瞬,落下了泪来。
她站在船头,风浪扑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裙摆。
她闭起眼睛,不住落泪,缓慢地俯下身来,跌坐在船头。
林骁见状,恨声问她。
“你是要求我饶了你吗?”
他说完,又直接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
宋又云在这话里,哭着笑了一声。
她说是的,“这些年我在你身边,还不了解你吗?”
“你叹五爷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想旁人多半没资格说这话,但你可以。”
她说着,朝他看过去。
惊涛拍在他脚下的巨石上,惊奇一丈高的浪。
“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从来都不会耽于这些……所以,我也不会跟你求情。”
她的话微顿,又顺着风到了林骁耳边。
“我不逃了,你杀了我吧。”
“只是,别迁怒于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她说完,叫了船夫停下划桨。
如果必得一死,死在林骁箭下,也算给他谢罪了。
宋又云闭起了眼睛,浪打在形单影只的小船上,她随着船在风浪中摇晃。
林骁拉满的弓箭早已发出嗡嗡的震声。
只消一箭下去,宋又云必死无疑。
他终于抓到这找了很久很久的细作,也能回去复命了。
他抿紧嘴,眸中寒意四起,将弓箭拉到几乎断开,终于在下一息,嗖地一下放了出去。
宋又云在听见箭声的那一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可砰得一声,箭落了下来。
她还活着。
箭钉在了船板上,那力道几乎要将飘摇的小船射穿,可箭只钉住了她的裙摆,却没有钉在她身上。
“骁哥儿……”
岸上的林骁恨恨地闭起了眼睛。
“你走!”
宋又云惊诧不已。
船夫倒是比她回神快得多,立刻摇动船桨,趁着风浪小了一时,迅速地离开了岸边。
人越来越远了,但林骁身后的兵马却追了过来。
他们也看到了远去船只上的人。
“统领,要不要寻船去追?!”
但林骁摇了摇头。
“不必了,人是我放走的。”
手下皆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骁。
林骁神色萧萧,叫了手下。
“把我绑上,押回冷武阁。让五爷……处我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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