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经过小半天的劳动,空地总算有了成效。
小树围成一小片,绿叶稀稀疏疏地联结起来,被风吹得沙沙响。
嘉宾们种完树都累得不行,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身上穿着的运动服都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何林琪穿了身浅色运动服果不其然是最糟糕的一个,外套上都是泥巴的小手印。
坐在泥地时,何林琪的表情糟透了。
种树的时候,小越没少凑在她身边忙。小越爱玩泥巴,用手去捧土填树,沾了水后就愈发脏,她毫不心疼地抓着何林琪浅色运动服,拉她去帮忙。
节目组似乎是发掘了贺时毓的社恐人设,连同送水的任务也一并交给他。
贺时毓送水的任务艰难,送到何林琪,他吞了吞口水才敢开口:“何...何前辈。”
何林琪虽然喜欢借着辈分作威作福,但被贺时毓这样的小帅哥叫成前辈,觉得自己被叫老了,明明贺时毓叫喻迟笙姐姐,却叫她生疏的前辈。
她抬眼去看贺时毓,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接矿泉水,心里又记了喻迟笙一笔。
喻迟笙丝毫不知。
她早就料到这种情况,她特意穿的是深色耐脏的运动服,不过沾了泥还是明显得很。她问了工作人员,正准备去水池冲洗下,结果发现沈靳知在帮小越洗手。
沈靳知卷起小越两边的袖口,抓着她的小手对着水龙头:“来,小越伸手。”
他眉眼低敛着,耐心地嘱咐小越做好清洗每个步骤。
沈靳知今天也穿了身深色的运动服,像是居家模样,除了温柔竟无其他。
他替小越洗完手,又接着帮小越清洗起袖口的泥,还时不时要调侃一句小越是个脏娃娃。
小姑娘都有爱美的天性,听不得这些词,小越用洗干净的双手去挤沈靳知的脸,奶声奶气地反驳沈靳知说,小叔叔才是脏娃娃呢。小姑娘真挚的反应逗得沈靳知竟然止不住地伏低身子去笑。
喻迟笙站在不远处看他们打闹,却不忍打破这画面。她没见过沈靳知带小孩的样子,但她从前就觉得沈靳知耐心的天赋用在这上头也一样适用。
她后来想,沈靳知还真是小姑娘们的天敌。
沈靳知替小越洗完手,也看见她,跟她招手示意。
他笑意未散,唇角弧度浅浅地翘起。
喻迟笙那些想法通通消失,记忆被拉回种树时的场景。
沈靳知说,他原来也是一见人就笑的。
喻迟笙不自然轻咳一声,正好碰上贺时毓来送水。
他已经给其他嘉宾送完了水,只剩下喻迟笙和沈靳知。
送水前,贺时毓都把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喻迟笙边笑边从贺时毓手里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贺时毓总算松了口气,他视线看向沈靳知,打算赶赴下一个攻略点。喻迟笙却想了想,从贺时毓手里把水都接了过去:“我去送吧。”
贺时毓本就最害怕沈靳知,一听喻迟笙开口,贺时毓感激的目光都无处放:“真的吗!谢谢笙笙姐姐!”
喻迟笙失笑说了句是真的,贺时毓这下才敢放松,惹得周围摄制组都在笑。
贺知寻身边的执行导演笑得最夸张:“来找小笙你之前,时毓已经在空地的小路边上绕了好几圈,都快急哭了。”
贺时毓在一旁只知道欲哭无泪地点头:“导演既然知道以后就不要让我做这种事了。”
喻迟笙在一旁笑,小越听到他们说话也兴冲冲跑过来,率先扑进贺时毓怀里。
“时毓哥哥!”
贺时毓又受了一次惊吓,惹得身旁人笑得更欢,连喻迟笙都没忍住,一起在笑。
喻迟笙再看水池方向时,沈靳知却不在了。
她抱着两瓶水,去找沈靳知,不知不觉就脱离了拍摄组。
那是庄园的北侧,节目组不会踏足的地方。
喻迟笙来过,还有些模糊的记忆。她一直走,看见一个生锈的信箱,信箱上绕着藤蔓,寄信口已被翠绿色堵住,显然成了装饰物,再没了实用价值。
信箱往里的小路有一栋小木屋,墙体被白漆刷白,瓦砾是砖红色。
小木屋后的墙体缠绕的是一大片绿植,通通都是一个品类,簇拥在一块。因为正开春,看起来像整片墙都在抽芽,春日的庄严莫过于此。
沈靳知背身站着那一大片抽芽的绿前,似乎是在通话。
他声音压低,又重新是寡淡疏离的样子:“我说了,不要干预我。”
他沉默听了几句,声音全是倦怠:“我以后也会如此,如果你看不惯,那也只能忍着。”
喻迟笙听得云里雾里,她忽地想起周彦生日会的那个夜晚。
所有人提到就沉默的明城沈家,是沈靳知的本家。
沈靳知的十八岁大抵都在那度过,而她对这部分的了解是一片空白。
以前的她因为这层秘密未能靠近沈靳知。
此时的她却也只能装作未曾知晓一般,像从前那样装傻。
沈靳知挂断果然看见了她。
这次他也什么都不问。
他叫她的名字:“阿笙。”
沈靳知依旧是那身黑色运动服,卸下一切冷淡,他似乎格外疲累。
喻迟笙记得,沈靳知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那是他不说缘由拉她去巴黎看画展,又沉默不语地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上整整一周。
周微从前说,跟沈靳知这样的人相处会很累。
她这时才发觉那刻的沈靳知像极了季舒宁,因为他怕顾此失彼,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说。
可她不是云谣。那时的她不怕累,只怕沈靳知有一点不开心。
她为了让沈靳知开心,不惜拿她的坏运气跟得天独厚的他打赌。
可如今呢。
她看着满墙绿芽,坦坦荡荡应他:“嗯。我来给你送水。”
沈靳知这时才注意到喻迟笙手里的两瓶水。
回去的路上,节目组打给了沈靳知。
喻迟笙出来没带手机,节目组着急了也就打给了沈靳知。
沈靳知听完节目组那边焦急又官方的询问,终于轻淡给出个回答:“嗯,她跟我在一起。”
电话那头的节目组频频倒抽一口气,恍如撞破了什么秘辛,全员噤声。
喻迟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只听着沈靳知解释。
沈靳知也没多说,只是简单说会尽快回去。
喻迟笙也不知道为什么回老房子这条路会这么长,记忆中那条日落大道也如此,怎么走下去都没有尽头,像是在给她了解沈靳知的机会。
她突然提起:“那片就是红蔷薇吗?”
刚刚她去找沈靳知,她看得墙体那一大片绿芽的模样熟悉,如今离了才想起来。
红蔷薇总是爱团团簇拥在一块,那样单薄的一朵终究是难得。
沈靳知知道她说的是小木屋墙体那片红蔷薇。
他应声:“嗯。花期来看,那的确是一大片红蔷薇...那的风景,站在远些的塔台看是最好的。”
沈靳知像是个熟悉此地的导游,从时间地点最佳参观点事无巨细地跟她介绍。
他语气娓娓道来,即便是枯燥的导游词也听得极易消磨时间。
喻迟笙听完,才轻轻说:“小越说,你也常看。”
她问:“是吗?沈靳知。”
喻迟笙似意不在得到他的答案,只是轻轻重复。
她已经在他的沉默中猜出答案。
“你常来荔城吗?”
“...不常。”沈靳知叹息,带着浅浅的无奈,“总是没空。”
沈靳知十八岁自立门户,二十二岁成为百影最年轻的执行ceo,似乎是真的很难抽出空来这荔城小山城消磨时间。
喻迟笙此刻终于知道万恶的资本主义跟他们的区别。
资本主义连自己的时间都剥削,更别提旁人的。
这样想来,喻迟笙便觉着巴黎的那一个月十分珍贵。
那是她完完整整占有沈靳知的时间。
那一月里,沈靳知什么也不跟她计较。
仿佛只看着她闹腾就足够消磨时间。
老人总是说过去只是过去,而眼前才是现实。
喻迟笙只好不再去可惜那一月,喝了口水,直言说老房子到了。
入春后,喻迟笙听闻明城又下了一场春雪。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春雪。
两人似乎对这种难言的默契越发熟悉,连告知都开始省略。
沈靳知如常对她笑,说道:“阿笙,明天见。”
而她心脏如擂鼓。
去年入春时,沈靳知也如常叫她。
说,阿笙,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下一次呢。
也许她没想过,她和沈靳知也会像那场春雪一样,会有下一次。
喻迟笙突然有几秒好奇起慈恩寺那只木签的结果。
余晓说,你回头看看是不是还觉得他好。
那就别管旁人说什么,他就是好。
-
种树小风波后,第二天大家都疲累,只能凑在一起玩些轻松的小游戏。
不知是谁先提议,我有你没有的游戏。
这游戏也简单,每人轮流说一件只有自己做过,别人都没做过的事,如果别人没做过那就要放下一根手指,率先放完的接受惩罚。
“我没谈过恋爱。”
“我结过婚。”
“我没跳过芭蕾舞。”
“......”
嘉宾一边哀嚎一边放下手指,一轮过后几乎全军覆灭。
临到沈靳知时,喻迟笙已经只剩一根手指勉强存活。
依着沈靳知的经历,随意一提全都是喻迟笙不曾涉足的领域。
两人身边隔着一个小越,小越左顾右盼,在沈靳知和喻迟笙两人之间来回看。
其实嘉宾们也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一样,也在瞧热闹。
沈靳知思索了会,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去巴黎看过carol的《存在》。”
《存在》像是两人的秘密,谁也无法插足。
除了喻迟笙之外,所有人都放下一根手指,游戏也最终分出胜负,有了被惩罚的人。
何林琪脸色沉得很难看,指尖都在掐紧手心。
而其余人都在思索carol的《存在》到底跟沈靳知和喻迟笙有什么不解之缘。
正巧又有客人意外来访。
这次来的是沈嘉禾。
沈嘉禾似乎是故意挑在了人都在的时候来,来的时候嘉宾们都频频惊讶。
沈嘉禾从不参加综艺真人秀,除了影视,大众在其他镜头里几乎寻不到他踪迹。
沈嘉禾似是在录制间后头看了许久才忍不住,笑吟吟地进来:“不打扰吧?”
年长的民谣歌手率先反应过来,连声说不打扰。
趁着沈嘉禾和嘉宾寒暄的空,小越偷偷伏在沈靳知耳边说:“小叔叔,你刚刚偏心得也太明显了。”就差说《存在》是和姐姐一起去的了。
沈靳知也不反驳,只是轻声笑:“抱歉,我得让着她点。”
两人的悄悄话放得极轻,但喻迟笙就在身边,也依稀听见关于她的字眼。
她恍了恍神,宛如看见在巴黎时的沈靳知。那时沈靳知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与人交谈,字里行间总是穿插着有她的字眼。
而她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心绪被抛上高空悬浮着,随后他对她轻笑,她那满腔爱意又实实地落下,把他身边当成蒲草的归宿。
旁人说他怎么不好,她都不听。
旁人如何说他好,她也一笑置之。
喻迟笙突然觉出爱情的盲目来。
它让人不去追究其他,眼里只剩一个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哪都不重要。
有了沈嘉禾加入,老房子里愈发热闹。
由于沈嘉禾来的时候带来了牛肉改善伙食,晚上众人当机立断地选择了烤肉。
老房子虽然古旧,但设施齐全,连烤肉的装备都有全套。
沈嘉禾提起明城下了春雪,在场的嘉宾多是明城人,格外爱雪,即便荔城不下雪,也非要添点氛围,找来一连串小彩灯挂上。
年长的民谣歌手有过野营经验,招呼着沈靳知和沈嘉禾烤肉。
何林琪和喻迟笙几个女生就负责摆放碗筷,而照顾小越的任务就落到了贺时毓的身上。
火苗窜动,在夜里愈发明亮。
烤肉完毕,众人围着火堆倒真有了生活的气息。
民谣歌手谈起他去过荒凉的大西北,那里的人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十分懂得生活。
沈靳知在一旁时不时替他补充些细节,两人一应一和格外和谐。
民谣歌手兴致勃勃地问起沈靳知是不是也去过大沙漠。
沈靳知淡淡笑着,说他恰巧去那看过星星,所以有所了解。
他气质沉着,语气总是客气的随和,只让人感慨他的优越。
即便沈靳知来时嘉宾对他丝毫不了解,此时也只剩欣赏,以及客气。
民谣歌手仿佛在兴头上,又接着问他看星星的经历。
沈靳知顿了几秒,摇头笑着说看星星实在不算什么美好的经历,他玩笑似的说起他狼狈的经历,因为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因为曲老夫人送来酿好的桑葚酒,喻迟笙多喝了几杯。
她酒量不好,喝了几杯就有些迷糊,一整晚上都在听人说话。
喻迟笙坐在一旁,借着火光去看沈靳知。
却知这已是沈靳知和他们最近的时候。
他太不像他们这个世界的人,连同与人交谈都是恰到好处的距离。
若非他刻意靠近,他们如何能相遇。
说笑间,沈靳知突然看向喻迟笙,眼底眸色被火光衬得愈深愈亮。
她的面容就在窜动的火苗间,他觉出爱情最好的方式,原来是无论何时何地,眼底都住着那一个人。
酒足饭饱,连火堆也渐渐熄火。
火焰在暗夜里沉寂,只剩偶尔零星的噼啪火星声。
沈靳知却像是有话要说,迟迟没走。
他过来坐在喻迟笙身边,替她盖上毯子,顺便递过来一杯水和几颗醒酒药。
喻迟笙反应已有点迟钝,慢半拍抬眼看过去,视线又移向那杯水和药。
她接过那杯温水和药,小声说:“谢谢。”
沈靳知垂眼看着欲息未息的火堆:“不用谢。”
两人沉默了会,直到温水变凉,沈靳知提醒道:“吃了会舒服点。”
喻迟笙吱了一声,却总是不见动作。
沈靳知正要提醒,发觉喻迟笙手失了力,连药带水全都掉在地上。
她头靠在他肩上,轻轻呢喃:“对不起。”
沈靳知就知道,喻迟笙是真的醉了。喻迟笙醉的时候,道歉是极有礼貌的,几乎每句话后都跟着一句对不起。
沈靳知失笑,但还是应她:“没关系。”
喻迟笙听到回应,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许久,喻迟笙才重新呢喃:“沈靳知。”
沈靳知忽地呼吸一滞,慢了半拍才应:“...嗯。”
“沈靳知。”
“嗯。”
“......”
“沈靳知,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什么都好。”
“...好。”
沈靳知像是真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音色寡淡,语气却温柔得像是在给小孩念睡前小故事。
喻迟笙像是睡着了,许久才说:“沈靳知,我不是小女孩了。”
沈靳知怕闹醒喻迟笙,连笑都极轻:“可还吃这一套。”
喻迟笙不再说话,只剩些浅浅的呼吸声,让人不忍细想。
沈靳知像是浑然不觉,又继续说下去。
他记忆力极好,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清楚,但他似是知道她想听什么,挑的都是她爱听的。
她突然问:“...你玩游戏的时候为什么要让着我?”
喻迟笙声音放得极轻,已然临到睡着边缘。
“没什么,”沈靳知声音也轻,不想吵醒她,“我喜欢你,总得让着你点。”
喻迟笙强撑着睡意,问他:“如果不喜欢了呢。”
沈靳知叹了口气,无奈地笑。
“阿笙,这对我来说很难。”
许音从小就说他这性子桀骜难驯,看着寡淡温和,但骨子里其实对谁都不愿低头。
他喜欢长久的东西,譬如亘古不变的山水和流传百世的画。
他总是觉得,只要它们长久,他就会一直喜欢下去。
或许喻迟笙就是其中那个例外。
喻迟笙在他肩上静了一会,才问:“那沈靳知,你爱我吗?”
她似是想了很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等问出口,喻迟笙才发现她的语气是这般从容和冷静。
“爱到愿意放弃你的骄傲来爱我。”
像我一样。
无论如何都要去你的身边。
愚蠢地把爱的权利亲自上交。
夜里寂静无声,连风都绕道走。
喻迟笙觉得荒唐,但她竟然去问沈靳知:“你愿意吗?”
她太清楚沈靳知不会去爱她。即使他爱她,可他最爱的是自己。
他的骄傲不允许用附属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而她要的,恰恰是他做不到的那部分。
在这对峙中,沈靳知忽然记起他喝醉那天的事。
“明天见”由多种烈酒混合而成,一杯就倒也不是没可能。
他也不知道那天他为什么会调出那杯“明天见”,也许是他太想有个好兆头了。
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到这时候,早已不信上天和神佛,更别提只是个积极的心理暗示了。
那天的他却不知不觉寄希望于此。
他酒量其实不算好,大多都是应酬时靠去医院练出来的。百影有话语权后,他极少饮酒,他觉得酒让人软弱,让人不由去想过去那些不可得的事。
可那天他靠在她肩上,跟她提起许音——他口中可怜的画家母亲。
他语气浮浮沉沉,连同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带着点睡着前倦懒的气音,让人很难听清。
他说起,许音怀念起荔城时的小心雀跃,又说起许音最后的归宿。
说着说着,他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只抓着她的衣角不让她离开,眼眶俨然已湿热。
她似是真的没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时候,她竟然手足无措,只是一直喊他的名字。
很奇怪,喻迟笙叫起他的名字,总和旁人不一样。
她不掺任何目的地喊他,远胜过这世间所有人。
他那时才发现,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去爱她,是因为怕别离、怕伤心。
每当许音夸赞起日出日落,蔷薇烟火时,他总是觉得这些都不能长久。
他的世界里,不能长久的东西,终究都是要离开的。
喻迟笙难道不是其中之一吗?
他越想就越克制自己不去爱她,他怕真的有这一天。
可如果不是他爱她,他怎么会害怕她离开。
他真的很怕喻迟笙离开。
他冷静地看她,眼神却克制不住地笑了:“好啊。”
喻迟笙觉得沈靳知疯了。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他说愿意去这样爱她,又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如果这是虚无的热恋,她愿意妥协一次。
可惜在这一天来临之前,她等了太久。
喻迟笙回避沈靳知的视线,轻轻哼了段旋律,她声音本就柔,落入夜里便更幽静,像是远古传来的呢喃。
她看着渐渐熄灭的火光,说起她哼的旋律。
这支舞她练了将近一百遍,连同旋律都刻入记忆里。
“这支舞有个很美的名字。”
“沈靳知,你知道叫什么吗?”
“叫什么?”
“《云门》。”
古时候只跳给神明看的舞。
喻迟笙吐了口气说:“以后跳给你看。”
沈靳知像是第一次听喻迟笙说以后,竟笑出声来:“好。”
喻迟笙似是被这笑声蛊惑,她轻声说。
“沈靳知,以后什么都跟我说吧。”
“嗯?”
她说:“沈靳知一无所有的时刻。”
他昏暗无光的十八岁,一无所有的时刻。
沈靳知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时刻。
火光还未熄灭之际,他爱的人靠在他怀里,问起他一无所有的时刻。
她闭着眼,靠在他怀里,说。
“沈靳知,你来喜欢我。”
“你的喜欢要比我喜欢你多些。”
“那我就愿意再来喜欢你一遍。”
他一向清醒自持,却再一次在少女的横冲直撞里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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