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也是奇怪,明明打雪仗的时候,荆璨都已经一点都不难受了,可到了家,卸了劲,便一下子烧得厉害,连退烧药都没起什么作用。他心里还记挂着要给贺平意发消息,可眼皮沉得厉害,怎么都睁不开。
这一觉的梦格外多,有好的,有不好的。而那些好的梦里,无一例外都有着贺平意的身影。有时候像是半梦半醒,荆璨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在梦中,他看到贺平意坐在床头看着他,问他下次还要不要发着烧去打雪仗了,他不敢回答,贺平意就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弄得荆璨惴惴不安。
不知睡了多久,荆璨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脑袋,还是没能睁开眼,看看来人。不甚清醒中,荆璨感觉到有个凉凉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额头上,随后,便听到了贺平意的声音。
“荆璨,醒醒。”
那声音太温柔,导致荆璨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听了那“幻觉”的话,跨出了缠绕他多时的梦境。
白花花的天花板并不能起到帮助他清醒的作用,反而扰得他意识更加混乱。
“贺平意?”荆璨转头,看到坐在床边的人,迟疑地叫了一声。
“嗯。”贺平意的眉头拧得厉害,“不是吃药了么?怎么这会儿这么烫了?”
“不知道。”
荆璨浑身都因为发烧而疼痛,还一阵阵发冷,此时原本想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怎么也动不了。
“你得去医院,”贺平意摸了摸他的头,“你现在的体温比上次发烧时还要烫。”
刚刚打雪仗时穿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贺平意说完便起身,帮荆璨找衣服。荆璨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有点糟糕,也不再拒绝,乖乖躺在床上等着。
虽然穿了睡衣,但掀开被子的时候,荆璨还是冷得一哆嗦。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缩回去,但看到坐在一旁的人,还是将原本抓着被子的手放到了衣服上。贺平意伸手把被子拽起来,覆到他的后背上:“裹着被穿。”
换好衣服,贺平意拉着荆璨就要出门。荆璨却挣开贺平意的手,又从书包里翻出身份证、钱包,连同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一起揣进兜里,这才把口罩戴上,对贺平意说:“走吧。”
刚才一直没看时间,出门时瞟到挂钟上的时刻,荆璨惊讶地问:“现在还没放学啊,你怎么出来的?”
贺平意打开了门,冷风猛地冲进门,荆璨打了个哆嗦。
贺平意留意到,把荆璨的帽子勒紧,然后将他揽进怀里,用两只胳膊抱着他。不待他反应,便夹着他走上了院子的石板路。
“翻墙。”
“翻墙?”和贺平意平静无波的陈述不同,荆璨的音量提高了几倍,震得贺平意耳膜都疼。
“省点力气,烧成这样还这么大声?”
“可是,你没被发现么?”荆璨担心地问。
贺平意想都没想,说:“没有吧。”
荆璨从小就是个极其守规矩的学生,翻墙逃课这种事情从没干过。贺平意面上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荆璨却还是不放心,他拽了拽贺平意揽着他的胳膊,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刚才我就是睡着了醒不过来,现在没事了,我自己去医院就行了。”
听到他这么说,贺平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你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荆璨被贺平意押上了出租车,再没什么挣扎的余地,只好老老实实地窝在贺平意旁边。因为身体不舒服,再加上司机开得有些快,车没开出多远,荆璨就罕见地出现了晕车的症状。看到荆璨闭着眼睛,不住地挪动靠在椅背上的头,贺平意低声问他:“怎么了?”
荆璨艰难地抬起眼皮,犹豫后,说:“我不舒服。”
虽然外面很冷,但荆璨实在抵御不住恶心的感觉,还是伸手,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现在的荆璨根本受不住冷风,虽然在开窗后晕车的症状有所缓解,但他冷得更加厉害,一个劲地缩着脖子。
贺平意没说什么,只是倾身将荆璨那边的窗户关上,将自己这边的窗户开了条缝,然后调整坐姿,挡住从窗口灌进来的冷风。他用一只胳膊揽着荆璨的肩,示意他稍微侧身,靠到自己身上。
荆璨瞟了一眼前面的司机,没动。
刚刚谈恋爱第一天,他就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戒备周围,保护他们。
“放心,看不出来什么。”贺平意像是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他把荆璨的脑袋扶到自己唇边,在广播声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过来靠着我。”
衣服穿得厚重以后,彼此依靠时带起的摩擦声也会跟着多起来。寒冷的环境下,荆璨理所应当地被贺平意胸口的温暖吸引。一直绷着劲的肩膀放松下来,荆璨整个人顺从地窝进了贺平意的怀里。
往常在小电动上,荆璨都是用额头抵着贺平意的后背,如今换成了后脑勺抵着他的胸膛,贺平意揽着荆璨的那只胳膊绕过他的身体,在司机看不到的位置,握住了荆璨的手。
荆璨愣了愣,而后顺着依靠的姿势,仰头看向贺平意。
贺平意轻轻攥了攥他的手,说:“眯一会儿。”
荆璨又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了两人的手。
车里的温度因为开窗而变得很低,但贺平意的怀里,好像一切寒冷都无法侵袭。荆璨被这过于亲密的姿势蛊惑,闭上了眼。
“师傅,麻烦您稍微开稳点,我朋友晕车。”
十五分钟后,到达市中心的医院。徽河市只有这么一家大医院,所以不分什么日子,医院的门口永远堵得水泄不通。离着医院还有一段距离时,司机大叔便放慢了车速,问他们能不能不开过去了,停在路边。
“我中午要接女儿放学,可是再往前开的话,得好一会儿才能过去这段路。”司机当然知道来医院的都是来看病的,他看到后面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生一直靠在另一个男生的身上,看上去十分不舒服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少要你们五块钱。”
“没关系,那您停在路边吧。”
贺平意还没说话,荆璨就睁开眼睛,答应了司机的请求。两个人下车,走过拥挤的路段,终于抵达了同样人很多的医院大厅。
荆璨是第一次来这家医院,对一切都很陌生。原本贺平意怕荆璨不舒服,想让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但荆璨坚持要跟他一起排队挂号,贺平意无奈,只好带他到了一个人最少的窗口排队。
挂号的队伍前进很慢,似乎每一个病人都有无数个问题要咨询挂号窗口的护士。站久了,荆璨便渐渐没了力气。感受到身后的人将越来越多的力气压在了他的后背上,贺平意回身,将荆璨拉到了身前,用两只胳膊环住他,让他靠着自己站着。
荆璨被他很明显的拥抱的姿势吓了一跳,他看了眼周围的人,小声提醒:“这里人很多。”
贺平意的胳膊没有因这话卸掉半分力气,他也瞧了眼周围,然后指了指不远处一位被两个人一起搀扶着的病人,说:“你是病人,我扶着你,很正常。”
荆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贺平意堵了一句:“想坐轮椅还是被我抱着?”
这问题,错误答案也太明显了。
荆璨撑起眼皮瞅了贺平意一眼,不说话了。
两个人按照挂号条上的指示找到了分诊台,把病历本和挂号条都给了护士后,贺平意看还要等好几个人,便拉着荆璨找了两个空椅子坐着。
荆璨的座位旁边是个小孩子,呆在那里不太老实,一直在座位上爬上爬下的,好几次都踢到了荆璨的腿。荆璨脾气好,什么都没说,就只把腿朝贺平意这边挪了挪。贺平意看那家长只是不痛不痒地提醒了小孩子一句便不再管他,直接起身,拍了拍荆璨的肩膀,让荆璨和他换位置。
荆璨照做了,重新坐好后,还扯了扯贺平意的袖子,小声问:“你生气了?”
贺平意开心和不开心的时候,表现得还是挺明显的。他一不高兴,整个下颌都蹦得特别紧,就跟在咬着牙一样。
贺平意当然心里不痛快,荆璨本来就够不舒服的了,坐在这还一直被这个小孩骚扰。但生气还不至于,他摇了摇头,转头冲那个小孩儿说:“小孩,哥哥家里穷,买不起裤子,你小心点不要踢到我啊,不然我要生气的。”
或许是他的语气有点凶,那个小孩瞪着眼看了他半天,愣是没敢说话。
对他这话先做出反应的,是那位家长,他斜了贺平意一眼,荆璨瞧着他目光不大友善,还有点紧张他会不会跟贺平意起什么冲突。
好在,大概是因为贺平意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那位家长伸手拍了下孩子的屁股,把他抱到另外一边,警告他:“别玩了,坐好。”
荆璨原本歪着头,越过贺平意的肩在看着小孩子那边的情况,贺平意回过身,把他的脑袋掰直。
荆璨瞧了瞧贺平意那张还没恢复过来的脸,小声说了一句:“凶神恶煞的。”
贺平意一下子缓和了脸上的表情。
“我对你凶神恶煞过吗?”
荆璨不说话。
这下贺平意不干了:“你还要想?我这辈子还没对谁脾气这么好过。”
听着这话,荆璨不由地抬了抬嘴角,挤出一声:“嗯。”
看着他好脾气的样子,贺平意忍不住说道:“有时候脾气太好,委屈的只能是你自己。”
荆璨愣了愣,不知道贺平意这算不算在教育自己。他对这句话其实深表认同,可是他却改不了,脾气早就养成了,这么多年过来习惯了,好像不管有多大的委屈他都能自己消化,也从没有那种需要对谁发泄的时候。
他略微鼓了鼓嘴,有些无辜地看着贺平意,贺平意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23号荆璨,请到3诊室就诊。”
广播里叫到了荆璨的名字,贺平意便拉着荆璨起身,去了3诊室。
“哪里不舒服?”医生问。
“应该是从昨晚就开始发烧了,早上还好,37度3,上午应该是着了凉,现在烧得厉害。”荆璨那还没开口,贺平意就把病情描述完了。
“有药物过敏吗?”
“有,”贺平意站在一边抢答,“阿奇。”
医生抬头,瞟了贺平意一眼,然后用手中的笔指指荆璨:“让病人自己说。”
贺平意愣住,坐在一旁的两个实习医生忍不住笑了:“你们是兄弟吗?”
贺平意这回没说话,倒是荆璨摇了摇头,说:“不是,是同学。”
“那你同学挺关心你的。”
这话要在昨天听到,荆璨可能还会心里悄悄得意一下。但今天听到可就不得了了,荆璨一下子心虚起来,僵着脖子,都不敢往贺平意那看了。
出了诊室,荆璨低头看着医生的处方:“我们要先去一楼药房拿药,再去处置室打针吧。”
一旁的人没有回应,荆璨奇怪地抬头,正对上贺平意的视线。
荆璨抬起手,在贺平意的眼前晃了晃。贺平意一把抓住他的手,捏在手里问:“同学?”
贺平意会这么小气,是荆璨没想到的。他想了想,用被贺平意抓着的那只手竖起一根手指头,解释说:“关系之一而已。”
“哦?还有什么关系?”
荆璨在心里想了三个字,但是要他现在当面说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于是,这三个字停在他的舌尖,被紧紧阖在一起的两排牙齿挡住。荆璨咬着这三个字,目视前方,笔直地朝前走了。
来医院就是要不停地等待、排队,到了一楼大厅,他们就又站到了拿药的队伍里。荆璨有些累,贺平意就像刚才一样,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你要是答不出来,我给你开卷答吧。”
医院的大堂不算安静,各种发音的语言混杂着,一声声都是焦急的。贺平意的声音不紧不慢,和周遭过于现实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贺平意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的答案,然后用环在荆璨腰间的手揉了揉他的腰窝,说:“重复一遍。”
荆璨缓缓睁开眼,直起了身子。
前面又有人已经拿完了药,荆璨镇定地跟着队伍往前挪了一步,才转过了身。
他看着贺平意不说话,贺平意也不着急,就含笑杵在那,等着他。
自知躲不过去,荆璨用一只手拽上贺平意的肩膀,让他将耳朵贴近自己。
贺平意这时就已经彻底笑了出来,他顺着荆璨的意思,附耳到荆璨的唇边,听到荆璨轻声说:“男朋友。”
这个词,其实荆璨昨晚就在脑袋里重复了好多次,有时候是疑问的语气,有时候是肯定的语气。但直到现在真的被贺平意逼着说出来了,荆璨好像才终于踢开了一层挡在他和贺平意之间的窗户纸。虽然还是有些害羞,但总算切切实实感受到,一切都是真实的。
医院里仍旧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大厅里还是没有任何自然光线,完完全全都靠白炽灯照亮,荆璨转回身子,歪头,看到前方还很长的队伍。
这一切都不是他喜欢的样子,唯独身后的人是。
他们站在一起,他们……在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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