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夜之罪
三天后。
上弦月孤零零地挂在黑幕一样的空中,暗淡的光芒根本照不亮这个阴晦的巷口。巷子两边是鸽子笼般的楼房,楼中的每一户居民家的窗外都囤积了很多东西,隐隐散发着腐朽之气。藤蔓肆意蔓延,交叠缠绕,如同巨网般笼罩着破旧的建筑。
司徒淳蜷缩在车里的副驾驶位上,目光紧紧地盯着巷口,紧绷的神经一刻都不肯放松。她知道自己的状态非常不好,紧张、疲累、疑虑让她的神经就像一根绷到了极限的丝线,随时可能断掉,可她仍是不愿意放松警惕。
她等了三年才等到陈守康出现,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一定不能放弃这条唯一的线索。
“小淳,你喝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吧。”坐在驾驶座的耿晖递给她一杯冷了的奶茶。
她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手表,眼睛有些不适应车内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她用力眨眨眼,才看清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你已经两天没睡了,这么熬下去明天怎么执行任务?你先睡会儿,我盯着。”耿晖劝她。
“我不困。”
耿晖还想再劝她,忽然远处传来车声。这样的静夜,有车开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一连开来四辆车,而且都是十人座位的面包车。
面包车行至巷口便减速了,依次停在对面的街上,熄了火。
因为光线不足,他们看不清车上有多少人,但根据面包车减速时的惯性推断,这四辆车都坐满了人。如果这四辆车都坐满了人,那么就大约有四十人。深夜一点多,四十个人聚集在这里做什么?
更奇怪的是,面包车在路边停下后,没有一个人下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辆停靠的车始终没有动静。约四十个人安安静静地挤在车里,这种安静透着一股浓重的煞气。
耿晖说:“那几辆车有问题,可能也是冲着陈守康来的,我们的人手不够,你请求一下支援。”
“好。”司徒淳立刻用对讲机和总部联系,汇报此刻的情况。
接受完指示,她告诉耿晖:“队长让我们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他会派人来增援我们。”
“好。”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司徒淳坐在车上悄悄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周遭还是那样平静,行人不多,偶有酒足饭饱的人经过,也都很快打车离开,不作停留。
倏然,司徒淳的目光一定,落在一辆由远及近的车上。那辆车停下,车上走下四个男人,走在最中间的男人穿着件厚厚的夹克,他将领子立起来,遮住半张尽量低垂的脸。她凝神细看男人半露的眉目,将那眉目与记忆中的照片比对,没错,他就是她等的那个人——陈守康。跟随他的三个人,如资料所述,都是跟着他从泰国回来的,应该是他的手下。
“师父!”她因为过度惊讶,声音发紧,“你快看,是他吧?”
“是。”耿晖急忙呼叫指挥中心,“目标人物出现,目标人物出现……”
指挥中心回答:“行动!”
“行动”两个字的话音还没落,四辆面包车的门同时打开。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三四十个手拿棍棒的男人冲过去,将刚刚出现的陈守康围在中间,其中一个人走到陈守康面前说:“有人想见你。”
耿晖急忙停住开门的动作,又汇报说:“有大约四十人冲出来拦住了陈守康,都拿了武器。他们果然是冲着陈守康来的。”
“大约四十人?”指挥中心那边没有了动静,应该是在等队长决断,十几秒后,无线对讲机中传来指示声,“你们在车里不要动,增援马上就到。”
“收到。”
耿晖给司徒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好,不要着急。
可她怎么能不急,这些人为什么要带走陈守康,打算怎么处置他,他们根本不清楚,万一陈守康被这些人打死了,他们唯一的线索就断了。
陈守康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被几十人围在中间仍面不改色。他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镇定地问:“谁想见我?”
“见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既然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欢迎我,我不见就太不给面子了。”陈守康笑着,裹了裹身上的夹克,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他身边的人出其不意地同时挥拳,拳头击中对手,一群人瞬间蜂拥而上,刀枪棍棒,乱杀乱砍,一片混乱。
司徒淳惊叫道:“师父,打起来了,我们还要等吗?”
“等。”
“……”司徒淳的喉咙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她的神经像是被麻醉了一般,四肢冰冷麻木。她知道,作为纪律严明的警察,他们应该服从命令,立刻回归警队,等待下一次周密的任务部署,之后再采取行动。
但是,陈守康出现了,断了三年的线索连上了,她心底那个埋藏了三年的火种又燃烧起来了,她无法抑制心中涌动的强烈冲动。
“可是,如果陈守康被他们带走了怎么办?”司徒淳抽出腰间的枪,欲开车门下车。耿晖急忙拉住她:“不行,你不能下车。”
“他们应该是冲着陈守康来的,说不定是霍东派来杀人灭口的。
如果陈守康被杀了,所有的线索就都没了。”
“你出去也救不了他。外面的人都杀红眼了,我们只有两个人、两把枪,根本控制不了局面。”
“不试试怎么知道救不了?”
“不行!”耿晖一把拉住她,“这是命令!”
司徒淳的身体僵住了。是啊,她是警察,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服从命令,以大局为重。阴冷的空气和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涌来,她虽然听说过帮派火并的惨烈,但今日是第一次见。
面前的世界是狰狞的、扭曲的,黑色的夜幕下,这里的景象如同世界末日。血像喷泉一样喷射四溅,铁棒打在骨头上,骨头发出的碎裂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她只能努力地睁大眼睛,在人群中寻找陈守康的身影,期盼他坚持住,坚持到增援的队伍到来。
突然,一个烟幕弹飞了过来,浓烟滚滚,眼前的混乱被淹没在一片黑暗中。准备冲进人群的司徒淳分不清方向,只隐约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驶了过来,停在正奋力拼杀的陈守康身边,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下了车,三拳两脚便制服了陈守康,将他丢在车上,然后车子绝尘而去。
陈守康的手下见状,不再恋战,四散逃命。围攻他们的人也没再追赶,快速地坐回面包车,朝着黑色轿车离开的方向驶去,他们的车速并不快,很明显不是在追赶前面的车,而是追随。
司徒淳立刻回头焦急地催促耿晖:“师父,快点,快点跟上他们。”
耿晖犹豫了一下,启动车子,尾随后面的面包车而去。路上,耿晖向总部汇报动向,问增援什么时候能到。谁知总部却告诉他,支援的队伍在途中遇到桥梁坍塌和车祸,耽搁了一些时间,现在正在赶过来。
司徒淳和耿晖立刻意识到这些人是有备而来,有意要跟警方抢人,却又想不通究竟是谁要带走陈守康。
刚刚带走陈守康的人只是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但是那个背影特别熟悉,会是他吗?如果是他,那么他为什么要抓陈守康?他不是应该藏在安全的地方,躲避霍东的追杀吗?为何会在今日有如此大的动作?
耿晖开车跟着面包车绕了两个弯,穿过了上海街,最后驶进了一片道路狭窄的老楼区。周围瞬间阴暗下来,只能听见耳边掠过的嗖嗖风声,看见头顶上弦月孤冷的微光。
面包车上的人都下来了,他们走上楼。
司徒淳跟着车上下来的人,很快摸到一个矮楼的墙壁后隐蔽起来。她夜视能力很强,能看到这个老楼区只剩下废墟,吊顶上的风扇随着风慢悠悠地转着,一点儿一点儿地消耗着人内心的定力。
“你应该知道,我的地方从不沾毒品,你还敢在我的夜总会里卖药丸给客人。”一个高高的身影背对着司徒淳。
那身影高大却并不强壮,带着威慑人心的气质。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有一头黑色的头发,若不是侧脸和脖子有些小麦色,就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了。司徒淳看着他的背影,顿时生出一丝心悸——她刚才没有认错,眼前的人果然是安以风,那个差一点儿就成为她恋人的男人,不,他应该算是做过几天她的恋人的。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这点儿小事,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地闹腾吗?”这个声音正是陈守康的。他的声音比容貌老练得多,他说话时尾音拖得很长,嗓音低沉而略带沙哑,语速缓慢。
“这是小事吗?”安以风声音含着笑意,似乎在和多年的老朋友聊天。
陈守康赔着笑,点了根烟递上去,说:“这样好了,以后我卖多少,都分给你一半。有钱大家一起赚!”
“你觉得我很缺钱吗?”安以风的声音突然就冷了,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寒意。陈守康手一抖,手中准备递上的烟都吓得掉在了地上。
司徒淳终于明白安以风为什么总喜欢笑着说话了,因为他不笑的时候太可怕了。
“风哥,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谁也不会嫌钱多,是不是?”
安以风冷哼一声:“我的地方,不卖毒品。”
“风哥,你何必跟钱过不去呢?别人的场子都卖,客人喜欢,生意也好。”
“生意是我的,好坏跟你们无关。”
“好、好,我记住了,记住了。”陈守康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谁说没有别的事?我今天找你就是想问问,你的货在哪里?”
“货?风哥,你不是不碰毒品吗?你问货在哪儿干什么啊?”
安以风笑了笑,顺势坐在了对面的一张矮小的木凳上,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不肯蜷起来,索性跷起了二郎腿。他伸展了一下手臂,旁边便有人递上一支香烟,他看了一眼,摆手拒绝。
“你管我干什么?拿来烧火不行吗?”
“哈!风哥,你别开玩笑了。”
安以风没有说话,原本放松的身体忽然紧绷了起来,好似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一样。
陈守康说:“我不知道货在哪儿,真的不知道。”
“阿苏,你帮他想想。”
“好。”
听到这里,司徒淳不由得往前挪动了几下,却见眼前唯一的光源瞬间熄灭,周围不见一点儿光亮——她被包围了。
她想找机会跑出去,可刚跑了两步,一个男人就冲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纤瘦的肩胛骨已经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握在了手里,她被捏得头皮生疼,反手就要打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她还要再挣扎,冷硬的枪口抵在了她的头顶,让她不敢再动。
面对那些手拿砍刀的男人,司徒淳知道自己很难逃出去,她只希望这个时候耿晖能先走,之后再带人来救她。可是,她很快就看见耿晖被人打倒在地上。耿晖在警校的时候得过自由搏击比赛的冠军,她以为他至少能自保,没想到他才和安以风交手没几下,就被安以风打倒在地。四五个人冲过来按住耿晖的手脚,有人取下他腰间的手铐,将他的双手用手铐铐住。
安以风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襟,指了指对面的一间房间:“把这个男的带去那边锁起来。”
“是。”两个人动作麻利地将耿晖拖走。
司徒淳深知自己的处境,不再挣扎,安静地看着安以风走到她面前,站在与她只有半米距离的地方。
她以为他至少会说点儿什么,然而,他只是看着她。
一瞬间,很多记忆突然冲进她麻痹的大脑,她想起他请她吃饭,想起他半真半假的表白。
那时候,她没有回应,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很想接受,但怕太草率,怕彼此不够了解,又怕她拒绝了,他就此放弃……所以,她选择保持沉默。
而他偏偏霸道得可爱,自作主张地为她做了决定:“不管你愿不愿意,从现在开始你是我女朋友了!”
此刻他们面对面,他对她无话可说,只是对站在旁边的手下说:“带她进来。”
说完,他转身走进一段阴暗的楼道。
两只男人的手分别落在她的双肩上,她想挣脱,忽觉后颈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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