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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而此时的魏国公府,李钦远也正同李老夫人说起这件事。

不比顾无忧那边那么婉转纠葛,李老夫人在起初的惊讶之后,倒是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叹道:“怪不得你那天一直盯着我的抹额,笑得还这么高兴,我还当是因为什么。”

她握着李钦远的手,心里有着无限感慨,“乐平是个好姑娘,她家里人也都不错,你们两能在一起,我自然是支持的。”

她如今最期盼的便是自己的孙子能找个知冷知热的好姑娘,不拘是个什么家世条件,只要他喜欢便好。

乐平,她是见过的,心中也欢喜。

要是这两人当真能在一起,她自然高兴。

“只是……”李老夫人突然又愁了眉,“定国公定的那个要求,也实在是……太严苛了一些。”

她早年也管理一家庶务,自然知晓那些铺子一年赚多少钱,也知晓外头的行情怎么样,她这个孙儿打小也没经手过这些,让他一年净赚十万两,这不是……为难人吗?

李钦远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听到这番话便笑着宽慰道:“您放心,这是孙儿自己要求的,若不成,孙儿岂会这么要求?”

“可是……”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还想再说,看着李钦远那张笑脸,终究还是未往下说,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带着怜爱和心疼,最终却还是说道:“你去外头历练下也好。”

她终究不可能护他一辈子。

孩子大了,她也老了,以后的路终归只能靠他自己走。

“打算什么时候走?

先去哪里?

随行的人可都安排好了?”

老人家担心自己的孙儿,问起话来就没个停顿。

李钦远倒是一点都不嫌烦,一一答道:“定在元宵后离开,那天顾三哥正好要出船,我打算跟着他的船先走一遍,至于随行的人,我自己一个人来去惯了,不用人伺候,只带了两个母亲铺子里的管事,帮我掌眼。”

她这个孙儿惯来是个有主见的。

李老夫人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喃喃道:“元宵后,那也没几天了……”“您放心,我就算去了外头也会时常给您写信的。”

李钦远知她不舍,便握着她的手,温声劝起人,“您怕冷,膝盖又不好,平日底下的人劝您,您要听,可别总是犟着,把小病折腾成大病,回头我回来可是要问的。”

李老夫人被他逗笑了,抹了一把微红的眼眶,拍拍他的手,嗔道:“你倒是管起我来了。”

原本还想问他几句,最终倒也未再说,只是在人要离开的时候,想到这父子俩的关系,不由张口喊住人,“七郎。”

“嗯?”

李钦远停下脚步,回首看她。

李老夫人看着他,上下嘴唇微动,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没事,你先去忙吧。”

李钦远笑着点头离开。

出门的时候吩咐蝉衣好生照顾祖母,等人应后才披着斗篷离开。

他这厢刚刚走出跨院,便瞧见了回来的李岑参。

看到李岑参,李钦远系斗篷的动作一顿,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不过也只是一息的功夫,他便又恢复如常,没再看人,也没和人说话,就仿佛李岑参于他而言只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他俊朗的面孔显得格外冷清,好似先前在屋子里和祖母逗笑说趣的人不是他。

步子继续往前走。

李钦远前些日子就有安排徐、丛两位管事帮他打点东西,今日便是再去吩咐他们几句。

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岑参喊住了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从袖子里把一块早先就准备好了的腰牌递给他,铁质的腰牌,只刻着“李岑参”三个字。

李钦远不解他的意思,驻足步子,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你日后出门在外,用得着。”

李岑参和他说,说及后话的时候,声音稍稍低了几分,“我再过些日子也要走了,你以后碰到什么事,我没法立刻回来,拿着这块令牌,当地的衙门自会允你方便。”

“魏庆义,我也给你留着了。”

“他武功高强,又通晓人事,让他跟着你,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差遣他。”

李岑参向来是个少言寡语的,今日却说了许多话,心中其实还有一些话要交待给他,可父子俩都不是矫情之人,又加上关系还未缓和,此时竟也有些说不出来。

李钦远心中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过他手中的令牌。

寒风拂面,他轻轻拢一拢斗篷,语气极淡,“不用。”

他既不需要他的帮助,也不需要他的人脉,他最需要他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脚步继续往外迈去。

“阿狸……”李岑参在身后喊他。

听到这个称呼,李钦远神色微变,脚下步子也有片刻地迟疑,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继续一往无前地往外走去。

直到他走远了,直到看不见他的踪影了,李岑参才收回目光,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令牌,最终还是沉默地什么话都没有说,又是片刻后,他从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去了沈氏的故居锦归院。

素秀正在院子里洒扫,看到他过来,忙朝他请了个安。

李岑参也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架子上的鞋子只有两双,一双大,一双小,他低头看了一会那双小的,而后换了那双大的软底鞋。

他在家中得空之际,常常会来沈氏的院子坐坐,有时候只是坐着,有时候也会和她说说话。

今日,他看着屋子里的这些旧时布置,像是头一回看,又像是最后一回看,一寸寸,从头至尾,没有丝毫遗漏的看过,记下,仿佛要把这些东西记到骨子里。

香案上摆着的瓜果都是新鲜的,沾着一些露珠,就连莲花香炉里的香也是刚点着的。

可他还是握着一方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过那块牌位,常年金戈铁马下的粗粝指腹在抚那几个字的时候却格外的轻柔,仿佛怕自己力气大一些,它会疼似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开口:“我们的阿狸长大了,也有喜欢的姑娘了。”

“那姑娘,你以前也见过,小名唤作蛮蛮的那个,她小时候,你还抱过她……”李岑参轻声道,“是个不错的姑娘,昨儿个还在我面前维护阿狸。”

“你要是还在,瞧见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这次围猎,阿狸也去了,他很好,比我想象得还要好,我从前只觉得他浪荡不堪,怕日后我不在了,他支撑不起这个偌大的国公府,如今……我倒是放心了。”

想到昨日围猎时的场景。

李岑参的脸上少见的划开一抹笑意,只是说及后话,声音又低了一些,“我马上也要离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你。”

这话说完,他迟迟未再说话。

室内香气袅袅。

直到香炉里的那三支香也都燃尽了,李岑参这才把手里的牌位放回去,他深邃的眼睛望着牌位上的那几个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取过梳妆台上那一把白玉梳子,转身往外走去。

素秀听见动静,便迎了过来,躬身请安后,问道:“您要走了?”

“嗯。”

李岑参点点头,交待她,“七郎过几日就要走了,你去帮衬着些,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他不喜欢别人靠近他的院子。”

“是。”

李岑参便没有别的话,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而后便往外走去。

等他走后,素秀才站起来,看着李岑参离开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这父子两人明明都心系着彼此,却偏偏都是这样的性子,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把院子清扫干净后便捧着早些时候摘抄的佛经,打算供到夫人的香案上。

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一直摆在梳妆台上的那把白玉梳不见了。

那可是夫人的遗物,也是夫人素日里最喜欢的东西,她脸色一变,立刻扬声喊道:“喜儿!”

接连喊了几声,突然想起国公爷走得时候,手里好似握着一件东西,她没瞧清,只记得是一方白色。

难不成……“娘,怎么了?”

喜儿急急忙忙跑过来,也不敢进来,就在门口问她,没听到人的回答,她又问了一声,“娘,出什么事了?”

“没……”素秀摇摇头,“你下去吧。”

她心里也不知怎得,突然有些慌张,那把梳子是国公爷送给夫人的第一件礼物,夫人一直视若珍宝,后来夫人去了,她便按着夫人旧时的习惯摆在桌子上,国公爷每回来都会握着梳子看好久。

可这么多年,他无论去哪里也没有带走过什么。

这回……或许是她想多了?

素秀揪着心,想了想,还是打算回头看到少爷的时候,和人说一声。

……李钦远是夜里回来的。

听到声响,素秀就迎了出来,朝他请了个安,“您回来了。”

“姑姑怎么在这?”

李钦远有些怔楞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外头风大,进去再说吧。”

素秀笑着应是,替人解下斗篷,这才和人说道:“给您做了海鲜粥,原本怕您回来的迟,还打算给您在暖炉上煨着。”

又吩咐小厮,“去给少爷拿碗筷。”

“是。”

小厮若愚啪嗒啪嗒跑到隔壁间去拿东西,素秀便又倒来热水,等人净了脸跟手,又说,“知道您过几日就要离开了,奴过来给您收拾下东西。”

李钦远闻言便笑:“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哪里需要您收拾?”

却也没拦着人,对自己母亲的旧仆,他总归是怀着一份情意在的,这会一边喝着热粥,一边和人说,“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您看看,再帮我准备几身衣裳就好。”

“是。”

素秀笑着进去收拾,就如李钦远所说,他的东西收拾得的确差不多了,她也只是帮人又整顿了下,等她出去,李钦远刚刚喝完一大碗粥,他显然是饿了,这碗粥竟是一点都没有剩下。

她看着心疼,不由问道:“怎么饿成这样?

要不奴再给您去做些吃的?”

李钦远笑着摇摇头,“不用,差不多了,再吃,晚上就得积食了。”

他说完把碗筷放下,又握着帕子擦了嘴,而后才又同她说:“我过几日就要走了,母亲那边就拜托您了,还有祖母那边。”

“若是家里有什么事就派人给我写信,我每次到一个地方都会和家里说我暂居的地址。”

素秀自然一一应是,等人吩咐完,她犹豫半响还是把午间的事同人说了一遭,“今日国公爷又去夫人那边了……”话音刚落就见李钦远淡了脸,这要放在往日,她自然是不会再说。

可今日,她抿了抿唇,还是继续往下说了,“我看国公爷有些不大对劲,他以前走得时候从来没在夫人那带走什么东西,这次居然把当初头一次送给夫人的白玉梳子拿走了。”

李钦远皱了眉。

白玉梳子?

他带走这个做什么?

素秀窥他的脸色,小声问道:“您说,国公爷会不会出事?”

“怎么可能?”

李钦远想也不想就直接反驳了,他沉着脸,皱着眉,最终却是干巴巴的一句,“他能出什么事?”

素秀也不说话,李钦远也不知怎得,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过了小半天才开口,“你也别乱想了,也许他只是随手拿的。”

话是这样说,但他心里的烦乱却是一点都没减少。

可他不愿意表露出来,便和素秀说,“夜深了,姑姑先回去吧。”

素秀知他性子,也就没有多待,只是走得时候又嘱托几句,让他在外头注意身体,若有什么事就来家中报信,等李钦远应了,这才提着灯笼离开。

而李钦远等她走后,却没有立刻回屋子。

而是站在原地往主院的方向看了许久,这才抿着唇走进屋子。

若愚正在替他收拾东西,见他进来便捧着一只盒子问道:“少爷,这把剑是你生辰那日,魏长随送来的,您这次要带走吗?”

李钦远前阵子一直在忙经商的事,没注意,这会听人这样说,才问,“魏庆义送来的?”

他拧了眉,“拿过来,我看看。”

“是。”

若愚小心翼翼把锦盒放在桌上。

李钦远坐在椅子上打开锦盒,看到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剑,那剑极软,也很轻,可剑身却极其锋利。

他从前年少无知的时候听人说过几回英雄梦,知晓江湖上有些人就喜欢锻造这样的软剑,然后把剑缠在腰间,他那会听到后羡慕极了,转头就去央那人要那样的剑。

可那人说他年幼,没有允他。

如今……他看着这把剑,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哪里是魏庆义给他的,不过是那人托了别人的名义送到他这边来的,手放在锦盒上,李钦远目光复杂地看着这把剑,没有说话,直到小厮又问了一声,他才哑着声音说道:“带着吧。”

……后头几日。

李钦远便一直在打理京中以及外出需要用到的东西。

至于顾无忧,这些日子也一直乖乖待在家里,家规,她早就摘抄完了,也送去正院由祖母检阅过了……如今,她便窝在自己的屋子里做着女红。

没几日,李钦远就要离开了,她不知道该帮人什么,便想给他做双鞋子,再做些袜子,在这些之末细节的小事上用些功。

就这样,元宵节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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