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就是这样。

        如果白天没人住院，那晚上就轻松了，你打个盹也没什么，可是有人住院，就会有人进进出出了，所以就会忙一些。

        毕竟只是镇卫生院，住院的人数，也不会太多，可是在交接的时候，大爷就傻眼了，因为那本登记簿上，整整登记了26人在住院，而且，还都是因为皮肤病。

        从来也没有过所谓的26人同时因为皮肤病而住院的。

        本来嘛，这个皮肤病如果是过敏，开个药吃吃就好了，还非要住院。

        交班之后，大爷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巡视一遍，本来，病房是不用巡视的，可是谁都有好奇心的，所以大爷还是拐到了住院部那边。

        一去才知道，全体卫生院的医生护士，其实都没有下班，都在住院部，照顾那些病人，他隔着玻璃，在一间病房的门口，看到了昨天晚上被送来的那个中年女人，她脸上，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个样子了，而是从红色的疹子，变成了褐色，那些疹子也变大了，就好像脓包一样，布满了全脸，用大爷的话说，就好像开水烫过一样。

        这个变化，让大爷吓了一跳，仅仅是一夜，怎么就变化这么大了。

        然后，他就去别的病房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其中有些人，是最初的感染情况，一脸的红色疹子，也有不少人，都是脓包，更有甚至，脓包已经破裂了，整张脸，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洞，好像病人用什么锥子插过一样，整张脸都是红色的，很恐怖，而且，身上几乎已经没有穿衣服了，因为全身的皮肤，都变成了那样。

        这种情况，每一天都开始恶化。

        第一天是一个人，第二天26个，到第三天的时候，整个卫生院的病房，已经不够住了。

        人数已经上到了四五十人，不管什么科室的病房，都已经住满了。

        他听说，院长潘巍，已经向主管医院进行汇报了，主管医院，也就是不远的第九人民医院，也派了医生下来。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海渡口卫生医院，就已经被警方彻底给封锁了，不让病人进来，也不让病人出去，如果是皮肤病的，就收治，如果不是，就到别的医院去就诊。

        他们作为医院的工作人员，都接到了指示，这个消息，不允许散播出去，一旦出现了恐慌，要追究每一个人的责任。

        可是，即便不散播，事情也开始发酵了，毕竟这些事情，就发生在身边。

        紧接着又过了几天，卫健委领头的调查组，就下来了，认定了这个病为皮肤过敏，其主要的致病原因，就是海渡口附近的一条河流，叫做渡口河，而渡口河上游的一家油漆厂，叫做盛世油漆朝渡口河里，偷偷排放含有这种有毒化工元素的废水。

        盛世油漆厂的厂长，被抓了。

        前前后后，历时不到半个月，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大爷说到这里，就没继续说下去了，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很糟心的样子。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纪少龙看到大爷一直抽烟，不说话了，就好奇地问道：“事情是解决了，可是那些病人呢？”

        大爷看着纪少龙，说道：“病人在第一周的时候，就来了很多很多的车子，被接走了，送到了哪里，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中，很多人就像你一样，拿到了死亡报告，却没有见到尸体，说是被政府火化了。”

        这个事情，立即引起了陈卫健的警觉，他好奇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些人被接走了，而是从头到尾，他在调查组，就没有听到过有人死亡的消息。

        而且，报告中，那些感染的患者，都是被治愈了，这显然跟他看到的报告，出入很大，但是他当时没有说。

        纪少龙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件事，到这里就销声匿迹了？”

        大爷苦笑了一下，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那天之后，还是有病人被送进来，也是一样的原因，潘巍作为院长，一直在上报，可是基本上，就没有音讯了，要知道，我们镇卫生所的医疗条件根本不够，潘巍也是尽力了。”

        “那病人呢？”

        纪少龙继续问道。

        按照大爷的说法，后来的病人，也知道送到镇卫生院没什么用，就往别的医院送，可是只要一送，你最后连尸体都看不到，而且，一旦你家里出现了这类的病人，全家都会被政府要求隔离，患病的家属，就会被政府的车子强行接走。

        大家的心里，形成了一个共识，就是即便有人患病，也不会上报了，谁也不想在完全不能救治的情况下，连尸体都没有。

        当然，这个病，也不是百分百没得治，大多数的人，是能治好的，只是治好之后，脸上会留下永久性的伤疤，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戴着口罩，很是难看。

        事情的情况，大致也就是这样。

        纪少龙想到了另外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大爷一开始的时候说让他不要去闹这件事，因为会很麻烦，所以，关于这个问题，他也询问了大爷。

        大爷告诉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当时很多人家里的家属得了这个病，又没有领到尸体，就去医院闹，然后那些闹过的人，都被扣上了一个帽子，叫做“医闹”，基本上都被抓了，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

        现在，镇里面也下了命令，关于皮肤病的这件事，谁也不允许讨论，一旦发现讨论，就会抓，一点余地都不会留下来。

        纪少龙现在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皮肤病的严重性，在一定层面上，是被知道的，可是由于某种原因，被压了下来。

        大爷说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可是更多的东西，还是要从更专业的人身上得到结果。

        他想了想，说道：“大爷，你能不能告诉，潘巍的家在哪里，我想找他聊聊。”

        大爷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没用的，见不到了，潘院长是个好人啊，都说好人不长命，是真的呀。”

        这个话，让大家的心里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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