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赵大成被抬到了西边的破屋,赵宝丫坐在床上一[chou]一[chou]的哭,等赵小姑一走。宝丫立刻不哭了,手背在雪白的脸颊上一抹,弯着眼笑:“阿爹,宝丫演得怎么样,是不是好厉害?”

  方才还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赵大成翻做起来,夸道:“丫丫真厉害,记住,之后谁问你都别说错了……”

  赵宝丫点头:“嗯,阿爹放心,谁问我,阿爹的腿都断了。”

  赵大成想过了,他爹和继母之所以不愿意分家,无非是觉得他能挣钱。那他釜底[chou]薪好了,腿摔断了,不仅不能挣钱,还要吃白饭花钱。

  看他们能容忍到几时。

  与此同时,赵家堂屋内,赵老太来回踱步,焦急问:“孩子他爹,大成腿断了,今后庆文的束脩怎么办?”

  赵庆文青着脸道:“还束脩呢,先想想那二十两怎么办吧,我只向监院告了半个月的假,还不出银子回去肯定会被人打死。”

  赵老汉剐了他一眼,骂道:“你自己干的好事,打死就打死吧。”

  赵老太急了:“你说的什么话?家里就指着庆文有出息,他都是童生了,一定能考上秀才的。”

  赵老汉叹气道:“还能怎么办,秋娘那里想想办法,俺们再凑凑,先凑出一点,多少抵上。至于大成那,出事的东家不是每[ri]都会派大夫来瞧嘛,说是好好养有可能恢复,先看看情况。”

  几人商量完,赵小姑把饭菜端上来。众人刚坐下,赵宝丫就端着一个搪瓷碗来了,小娃儿小胳膊小腿爬到桌上,边伸手夹菜边道:“宝丫给阿爹打饭吃。”

  赵老太也不耐烦伺候个瘸的,就由她去了。

  小宝丫一筷子一筷子慢慢的夹,结结实实装了一大碗,等堆满碗尖尖,桌上的菜已经少了大半。

  赵老太没好气道:“你干啥子?装这么多吃得完?”

  小宝丫:“大夫说阿爹要多吃才好得快。”再说了,她阿爹是腿断了,嘴又没断,怎么吃不完。

  蹙眉的几人都不说话了,为了赵大成能尽快出去挣钱,他们忍了。

  之后,父女两个早中晚一顿都没落下,每顿专挑好的吃,吃得比猪还多。攒的[ji]蛋一天比一天少,[ji]蛋吃完后又打起[ji]鸭的主意。大半个月下来,别说[ji]鸭了,屋里屋外连粒糙米都找不到了。

  不愧是父女,简直就是两个饭桶。

  每回东家的大夫过来,赵老太几人都一脸殷切的问腿怎么样了,还能不能好?

  大夫老神在在道:“再看吧,东西别省,吃得好说不定就好了。”

  赵老二都想骂娘了:吃得还不够好吗,全家的油水都在那父女两人身上了,一个断腿的人气[se]比他还好!

  就在赵家几人快忍不了时,东家那边派人送了一副木质轮椅来。委婉的说赵大成的腿好不了了,今后就这样吧。

  家里都被吃空了,你才说这个?

  赵老太彻底绷不住了,坐在院子里不停的咒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个遍。她歇了[kou]气,还要骂,邹氏惊慌的扯了扯她袖子。

  赵老太不耐烦,回头去看她,就看见赵大成坐在轮椅上,面[se][yin]沉,手里还扛了把大刀。

  “来得正好,你个残废……”赵老太张牙舞爪的上前,刀光闪过,她衣袖没了半截。

  赵老太僵住,腿开始打抖……

  推着轮椅的赵宝丫软软的道歉:“阿[nai],您别怪阿爹,阿爹腿断了,心情不好。”

  接下来的几天,赵大成心情不好的削了赵老汉的胡子、赵老二的砚台、邹氏的绣盒、赵小胖的鞋。他往饭桌前一坐,气氛压抑又紧张。满桌的人都小心翼翼,食不下咽,只有父女两人化悲愤为食[yu],像个永远填不满的饭桶。

  赵老太抱怨起这件事,村里的人都劝她想开点。

  “你家大成腿都断了,难免心情不好。”

  “对啊,他腿断了,要是还吃不饱,说不定会动刀的。”

  “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忍个屁!

  赵老二都快忍成王八了,再加上赌债的事情压着,最终受不了爆发了。朝赵老汉夫妇喊:“快分家,快让那个残废分家,他之前不是吵着要分家吗,快分啊!”

  赵老汉犹豫:“邻里邻居会说闲话的。”

  赵老二:“他一个废人,今后都是要人照顾的,吃喝拉撒养老送终,哪一样不要花钱。不分家咱们家会被他拖死的。”

  邹氏附和:“对啊,爹。大哥脾气还暴躁,昨个儿还险些砍到小胖呢。”

  角落里的赵小姑小声道:“爹,不能分,宝丫还小,大哥又那样,分了他们怎么活?”

  赵老太掐了她一把:“有你什么事?不分难不成还要父女两个一起养啊?”

  是啊,不分家,可不止养一个残废,还要养赵宝丫那个病秧子。

  四比一,赵老汉被说服,狠狠心主动提了分家。赵大成却一反常态的不同意,一副不能自理,赖死在赵家的架势。

  这这这……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赖上啊!

  赵老汉坚持分,立马就要分。赵大成让宝丫去请来族老和村长,给他们做主。不少村民跑来凑热闹,围着赵家人指指点点。

  竹岭村赵氏是大姓,同姓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都是请族老和村里的几个长辈来解决。

  族老和村长几个看着断了腿的赵大成和病弱的小宝丫很是同情,劝道:“赵老弟,你家大成和宝丫都这样了,离不开人,这家还是别分了吧。”

  小宝丫抱着赵老汉的腿弱弱的哭:“阿爷,不要分家,阿爹和宝丫会饿死的。”娃儿瘦瘦小小的,眼睛红的像兔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赵大成也满目悲切:“要是以前,爹提出分家,我一句话也不会说。如今我腿断了,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提照顾丫丫。这个时候分家,就是断我们父女两生路。之前我也挣了不少银两给家里,现在照顾我和丫丫不是应该的吗?”

  赵老太怒了:“什么应该,感情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天生天养的?你给钱给家里才是应该的,俺们还帮忙照顾宝丫,说到底还亏了。分家本就是自家的事,你把族长他们叫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你爹一把老骨头以后都给你端屎端[niao],养老送终不成?”说着她又掐了把赵老汉。

  赵老汉挺直背脊:“对,这个家必须分,老大自从断了腿脾气[yin]晴不定,全家人都怕了他。他和宝丫又会吃,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不分家,大家都一起饿死。”

  赵小胖起哄:“分家分家,赵宝丫把我的[ji]蛋都吃了,我要分家!”

  邹二婶假惺惺道:“大哥,你就同意了吧,即便分家咱们也还是一家人,有空会帮忙照看宝丫的。”

  说的好听,谁会信她的鬼话。

  分了家就是收成支出自己负责,不在一个锅里吃饭。赵大成一个残废和宝丫一个[nai]娃娃去哪里挣钱、怎么做饭?

  分家就是想把人丢出去自生自灭。

  村民们都门儿清,但碍于赵老太的泼辣,谁也不敢出头说什么。

  赵大成见他爹如此做派,瞬间死了心,眼神暗淡:“  既然爹坚持要分就分吧,烦请大家给我做个证,[ri]后提起,莫要说我不孝。如今我和宝丫都不能自理,只求田地家当必须多分一些,至少让我们过个好年。”

  但凡念点亲情,这话都不过分。

  赵家人在赵大成头上偏偏就没有过亲情这玩意。

  赵老二:“什么多分,大业律法,女儿是不能分家产的,你只生了宝丫,应该少分。”多分了他的赌债怎么办?

  这话挑不出错,族老和村长也不好多说什么。

  围观的村民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果然有了继母就有了后爹,赵大成也是命不好。

  往[ri]高大英武的男人低下头,闷声道:“少分就少分吧,我无所谓,只求今后多照顾丫丫一些。”

  赵大成就这么被分了出去,一间破屋,两亩偏僻的水田,一亩长[cao]的山地。邻里邻居的流言不断,暗地里都在骂赵家当家的脏了良心。

  大冷天的,只怕今晚就要挨饿了。

  赵小姑也担心这个,煮好饭菜后刚想偷偷给大哥那边端去,就被赵老太拎着耳朵给拉了回来。还特别凶的训斥道:“今后你要是偷偷给他们两个吃的,你也不要吃了。”

  终于摆脱了赵大成这个残废和赵宝丫那个病秧子,赵家人围着桌子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即便不丰盛也舒心。

  吃饱喝足的赵老太恶毒的想:那对父女快饿死吧,饿死了分出去的田地屋子就又是她儿子的了。

  子夜寒凉,夜深人静,赵大成拎着一只烤好的野[ji]翻墙而入。进了屋,父女两个围在火炉旁吃得双手冒油。香味一阵阵的传了出去,起夜的赵小胖耸耸鼻尖,吸了满鼻子的香,肚子不真气的叫了起来。

  “娘,我好像闻到烤[rou]的味道了。”他站在廊下四处瞧,最后看向赵宝丫住的院子,噘嘴道:”娘,一定是那个小傻子在吃[rou]。”

  北风刺骨,邹氏裹紧身上的夹袄,不耐烦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他们不饿死就不错了,哪来的烤[rou],快点嘘。”

  赵小胖实在太饿,闹着要过去看,邹氏顶着寒风把人拉了回去。赵庆文被吵醒,蹙眉低吼:“大半夜的嚎什么,还睡不睡了?”

  被吼的周氏很委屈:“又不是我要吵,小胖非说闻到了[rou]味,还说一定是赵宝丫在吃[rou],闹着要过去看嗯。”

  冷飕飕的谁耐烦去。

  赵老二觉得那小子肯定是梦游了,爬起来把娃儿揍了一顿,才安生。

  赵小胖睡着了还惦记着烤[rou],第二[ri]不死心的跑去赵宝丫屋里看。屋子里,赵宝丫捧着一碗稀捞捞米粥在喝,他大伯面前同样摆着一碗稀汤寡水,要有多惨有多惨。

  他眼珠子四处溜达,然后问:“你们昨晚上在吃烤[rou]了吗?”

  赵宝丫大眼懵懂,一副你在说啥的表情。

  就在赵小胖以为自己真的在梦游时,一连三个晚上都闻到烤[rou]味道了。赵老二和赵老太也察觉到不对,还不等他们去探究,赵大成就把分到的田地和屋子里的东西全部贱卖了,然后租了一辆牛车,拉着他往城里去了。

  说是要去治腿,治不好就死在外面算了。

  赵家人又被村民拎出来骂了一顿,赵老太气得心肝疼,大骂赵大成是个败家子,宁愿贱卖都不留给他们。

  骂完后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找到老二,让他进城里瞧瞧,看看赵大成腿是不是真的断了。

  “不去不去,去城里会被打死的。”他还在想办法凑钱呢。

  一旁晾衣服的赵小姑咬着唇,目光落在西边空着的屋子上:今早醒来,她床边放了一朵绢花,是先前向大哥讨要的。大哥走了,应该不会再有人问她需要什么了吧。

  赵小姑心里难过,连晒衣服的手都觉得格外的重。

  赵老太恨铁不成钢:“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去书院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心许赌坊的人就是吓唬你……”

  当天午后,赌坊的人找上门了,冲进赵家拉住赵老二就是一顿打,要求他立刻把钱还上。赵老太哭天抢地,赵老汉无奈,卖了几亩田抵债。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赵老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群人怎么找到家里来的,明明他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住哪,就连同窗也没透露过。

  他[tian]着脸问赌场的打手,赌场的打手收了钱,乐呵呵道:“你大哥告诉俺们的,还说你已经凑够钱了,让我们别为难你。”

  他娘的死瘸子,临走还要坑他一把!

  赵老二捂住脸怨气深沉,转而想起他娘的话,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他是走去的吗?”

  打手没好气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不走过去难道爬去的??”

  赵家人除却赵小姑和不懂事的赵小胖外,一[kou]气都堵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就他娘的难受。

  赵老太想闹,但赵大成人都跑了闹给谁看?

  被摆了一道的赵老太当天就气病了,骂骂咧咧的诅咒:看他带着个病秧子娃在外头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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