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修被丢回马车上时，脑袋还有些昏沉。

他的反抗在仓凛看来实在是有些弱，原本要传达的话，也因此变成了语气平和的劝告。

“林少爷何必在这时候去惹主子，不如就在洛城好好玩着，寻些新鲜。”

“他不是已经寻到了人，怎得还是如此不好说话？”

仓凛在前头，同林景修的小厮一同驾着马车。

而马车里的人前倾着身子，掀开点点车帘，好奇开口，语气里还夹杂着些许不满。

“在京都城里那副样子就算了，如今人都寻到了，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这是怕吓不走那丫头？”

仓凛想说，主子只对林少爷这样，在锦茵姑娘面前，主子出奇的好说话。

可这事到底轮不到他来置喙。

“锦茵姑娘暂时没打算回京都，主子便也没心思操心其他，这洛城民风开放，有不少好吃好玩的东西，林少爷不如就别管主子，办完差玩几日再回京都。”

“我说呢，原是人家不理他。”

林景修一下就猜到了缘由，满意地退回了车里。

车帘晃动间，他因着困倦闭上了眼。

这些时日的奔波着实是有些劳累。

只是来都来了，他怎么都要见一见宋锦茵，不然也太亏了一些。

......

林景修的出现像是投入湖里的石子，有些许动静，但没掀起太大的波澜。

只是这些时日，这处也不是毫无变化。

小院前头的那一条小街，从一开始只有几个早食摊子，到眼下越来越多的摊贩。

引来了不少路人驻足，也显得愈加热闹。

而这一热闹，除了多了些人气，还多了不少乞讨的小乞丐。

小乞丐们瞧着年岁不大，脸上身上皆是脏兮兮的，穿梭在各处小巷。

瞧见衣着得体的人，便冲上去围住，不要到东西便不肯罢休。

偶尔遇着几个容易心软的主，瞧见这些个小娃，在被围住后也免不了会掏出几文钱，买个安生。

只是此处大多都是紧巴巴过日子的平民百姓，瞧见伸手要钱的，更多的都是呵斥，只想将这些小乞丐骂走。

可宋锦茵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今日刚绕回小巷前头的这条街，就被几个小乞丐拦下。

垂在一侧的手下意识扶住肚子，看着前头几个小娃，一时生了些无措，睁圆的眼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领头的小乞丐朝着她磕了个头，将破碗伸到她跟前，她才回过了神。

“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铜钱。”

许是自己有了身孕，宋锦茵看着衣衫褴褛的小娃，在这冬日里冻得双手都起了冻疮，心里免不了生了些心疼。

只是她如今虽留了些压箱底的银钱，但每日出门，都只会带个二三十文，管自己的温饱。

“这处没多少有钱人家，你们守在这也无用，倒不如去热闹的地方瞧瞧，顺便再谋个差事，好好过日子。”

宋锦茵边说边伸手去解荷包，将里头的铜板倒了出来。

今日她未在外头买吃食，荷包里还装得满满当当。

许是见宋锦茵好说话，后头小乞丐的眼睛忍不住就亮了起来。

几个小的约莫只有六七岁，直接从后头冲了上来，伸手便想要更多。

宋锦茵被这动静吓到，心里一咯噔，顿时便生出了懊恼。

久不在国公府，她竟因着一时心软而忘了谨慎，让这些小乞丐生出了贪婪。

眼下若是真被他们缠上，不说这些人后头有没有盯梢的大人，单说这几个小娃，就不像是好摆脱的主。

宋锦茵在心里责备着自己的大意，只是面上仍是保持着镇定，眼神也倏地冷了下来。

这一转变，让面前只以为她好糊弄的小乞丐们登时愣在了原地。

瞧着软弱心善的姑娘家，竟然也能如此吓人。

“别上来！就这么点铜钱，你们若是不识好，干脆就一个子儿也别想拿！”

余光中是卖她枣糕的那位老伯，像是瞧见了这处的动静，正准备往这头来。

宋锦茵见状底气更足了一些。

只要身侧能有人经过，就算这点小乞丐后头有人盯梢，也不敢真将她如何。

“姐姐行行好，我们就快要饿死了，这点铜钱我们只能一人吃两个馒头，求姐姐多赏点！”

前头有大一些的小乞丐率先回过神，同往常一样，边说边伸手想去抓她的裙摆，只想唬住她，让她退让。

“姐姐心善，再赏多一点，多一点点我们就走。”

宋锦茵知晓自己是碰到了一群小无赖。

她脸一沉，侧身避开那双脏兮兮的手，飞快沉下心，张口便准备朝着小巷里头喊一声兄长。

只是那声大哥还未唤出口，身侧便是银光一闪，而后出现了一道身影，将她揽住，护在了身后。

有长剑出鞘，在冷风中劈出了一道寒光。

小乞丐们这下被彻底吓住，双腿哆嗦，连原本准备过来的老伯都吓得一愣，见状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滚。”

冷沉的声音夹杂在寒风中，仅一个字，便让人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不过一瞬，面前便空出了一片。

宋锦茵感受着那股热意，目色恍惚了一瞬，而后在站稳后退开。

心中不是没有感激，只是在瞧见裴晏舟那道深沉目光后，她心中顿时清醒，只垂头道了声谢。

他出现在此处，怎么都不可能是巧合。

想来若没有这群小乞丐，这人怕是一直都不会现身，更不知会在此处待多久，也不知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

思及此处，宋锦茵心绪有些复杂。

她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该有的道别也带着分寸，她自认为，那样的两清怎么都对得起当年的相识一场。

可裴晏舟听进去了，却仍是出现在她身侧，并且用一种她看不明白的方式。

“在想什么？”

男人见她眉心轻拧，似在沉思，终是先一步开了口，“在想怎么躲我？”

“嗯。”

宋锦茵回过神，坦然应下，“世子这样的出现，会让我以为，世子一直在盯着我。”

“所以你又要想法子躲我？这次打算如何，是跑还是又说那些话来同我撇清关系？”

男人幽邃的眸子一直瞧着面前的姑娘，不愿放过她脸上丝毫变化。

只是适才宋锦茵那一瞬无措的神情到底是刺激到了他，让他心底的隐忍和克制有了些许裂缝，面色也随之沉了沉。

“其实你心里该明白，我若真要带你回京都，你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是。”

宋锦茵没有争辩，也未再躲避，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裴晏舟若真要对她用强，她除了以死抵抗，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宋锦茵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甘。

她行到如今，本以为逃离了他的一切，本以为已经活在了自由之下，可这人突然又一次出现。

像是在告诉她，她宋锦茵所追求的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而他，随时可以让这场梦醒来。

思及此处，宋锦茵扯出一抹笑，眸光逐渐暗淡。

“所以世子这话，是想同之前一样，强行逼迫我离开洛城，跟你去京都？”

“不，我不会逼你，更不会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你。”

男人收回周身冷意。

一句话说得有些慢，嗓音是出乎意料的低柔和沙哑，在她耳畔响起。

带着点点试探，甚至还有些让人不敢相信的讨好。

“我想留在洛城......只要你不再如此抗拒，我对你，不会再用强。”

“世子什么意思？”

“别推开我，宋锦茵。”

男人的声音越发低柔，温柔里带着蛊惑，似有祈求，一点点地将她围住。

寒风拂面，像吹过了曾经种种，让宋锦茵倏地想起了来时路。

可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

看着眼前的人，宋锦茵眸光轻闪，眼中只余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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