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也是等着，纪淮南心情焦灼的同时，也会跟门卫大叔聊几句。

“你到底在等谁的信啊？”

送信的人来了，门卫大叔坐在一边，看着纪淮南脸上的表情变亮，扑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又一脸失望地回来，还是终于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纪淮南有些难过地坐回凳子上，脚无意识地一下下踢着旁边的墙砖。

门卫大叔喝了一口茶，有些好笑地说：“你连在等谁都不知道，但还是每天都在这里等，你是不是傻？”

纪淮南没说话，脑袋却要低到地上，小声说道：“我也觉得我挺傻的。”

“傻小子，诺。”门卫大叔递了一颗糖给他，是烂大街的很廉价的那种水果糖。

纪淮南接过来，剥开透明的皮，把糖果塞进自己嘴里，甜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苦味，那丝苦味越来越重，就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门卫大叔丝毫没在意纪淮南皱起来的眉头，又拿起自己的搪瓷杯，喝了一口茶水，惬意地眯上眼，临了还不忘调侃他一句：“小小年纪，学人家搞单相思呢？”

“我没有！”纪淮南涨红了脸，虽是否定的，但话里话外却暴露出被揭穿的一丝恼怒。

“得了吧。”门卫大叔眼神里有几分狡黠：“你就差跟我们村口的望夫石一样了。”

“我只是在等一个女生给我写信，她答应好了的，给我写信告诉我她的名字。”纪淮南索性也不再辩解，低下了脑袋。

说着，纪淮南又从身上拿出来一封好好的信，用的是旁边小卖部买的最贵的纸，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哎哟”，门卫大叔看着，端起来自己的杯子，走到纪淮南面前，作势要看纪淮南写的内容。

纪淮南很防备地把信又塞回自己怀里：“你不许看。”

“好好好。”门卫大叔看他这副模样，又坐回自己的躺椅上：“你喜欢，不，你等的这个女生什么样？”

纪淮南这才卸下刚刚的防备：“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是她说要和我做朋友，说要给我写信。”

“长什么样子？漂亮吗？说不定我还认识呢。”门卫大叔坐这也没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

“我和她见面那天，她穿着白裙子，头发很长，个子也很好，眼睛亮亮的。”纪淮南说起来那个女生，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而且，很漂亮。见了一眼就忘不掉那种。”纪淮南描述完，又信誓旦旦地补充了一句。

“你不会说的姜姜吧？”门卫大叔坐起身来，本来没聚焦的眼神此时落在了纪淮南身上。

“姜姜？”纪淮南搬起来小板凳，坐到门卫大叔旁边，示意他接着往下讲。

“姜姜，韩姜姜嘛。”门卫大叔说着，语气带了一丝惋惜：“比你低一级，成绩可好了，大概不来快一个月了。”

“胳膊上带了一块很旧的手表，是她奶奶送她的，对不对？”门卫大叔用征求的眼光看着纪淮南，纪淮南肯定地点了点头。

“害，你问我这个姑娘，你可算是问对人了。”门卫大叔一拍大腿，又把自己空荡荡的杯子递到纪淮南面前。

纪淮南很识趣地从桌子下边拿出来几片茶叶，又倒上沸腾的开水，茶香在这片小天地弥散开来。

“这个小姑娘，跟我们是同一栋楼里的。”门卫大叔的声音带了几分怀念的神色。

“她爸爸妈妈经常吵架，吵起来就摔东西，让整栋楼里都不安宁。”

“这孩子，也是苦了她了，爸妈生起气来，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连她也照打不误，之前经常听到她的哭声。”

“我们这些邻居，也去劝过，完全没用，两个人答应的好好的，私下还是照打不误。”

“小姑娘可怜的嘞，嘴很甜，见谁都叫叔叔阿姨，我们心疼她，经常喊她去家里吃饭。”

“后来，小姑娘很开心地给我们说，她奶奶过来了，家里不吵架了，奶奶给她做好吃的。”

“我们见过她奶奶，很慈祥的一个老人，她来了之后，吵架的次数明显变少了，小姑娘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门卫大叔说到这里，语气里罕见地带了几分沉默。

“后来呢，怎么了？”纪淮南看着他的沉默，有些着急地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快讲下去。

“害，好景不长啊，”门卫大叔的眼神一下子飞得很远，“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家里的煤气没关，造成了火灾。”

“老人把他们俩推了出来，自己没能等到救援。姜姜回到家，面对的就是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家，和躺在医院抢救过来的爸妈。”

“这孩子，苦啊。”明明是燥热的夏天，纪淮南却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她休学了，在家照顾爸妈，她奶奶的积蓄也基本被花光了。我们这些邻居凑了钱，给她，小姑娘却没要。”门卫大叔叹了口气。

“我们就只能趁着她回来的时候，喊她去家里吃顿饭。小姑娘每天基本都是住在医院里的。”

“她奶奶的后事也是我们帮忙操办的。小姑娘跑到我们家里，一家挨着一家道谢。”

“她爸妈好了之后，情况也没有变好，好的时候特别恩爱，吵起来还是那样。”门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联系过当地警局，没用，他们死活不肯把这孩子送走。”

“最近，彻底给家里收拾了一下，要带着小姑娘搬家。”

“这一走，就不知道搬到哪里去咯。”门卫大叔低头，又喝了一口茶水：“真的，姜姜这孩子，命太苦。”

“临走之前，这是自己来办退学手续了，老师们都惋惜的很，说这孩子要是好好上学，将来就是去重点大学的料。”

“成绩真的可好了，每个从我这里走的老师都这么说，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可惜遇到这么造孽的父母。”门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纪淮南听着，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与这个叫韩姜姜小女孩共情了。

纪淮南不敢想象，之前她是怎么努力修补好破碎的自己，然后装作无事地安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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