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烨舔了舔唇，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懒散地笑，嗓音清朗。

“我说你怎么不回答我，原来因为他啊。”

他慢悠悠地朝她走两步，漆黑眉眼带着玩味笑意。

“你男朋友？”

他望着地上飞速移动的影子，追问：“还是他在追你？”

“太冷，我回屋了。”

起风了，一阵阵刮过喻晓的脸，她吸了吸鼻子，小腿冻得发麻，转身往回屋里走。

“你心虚什么？”

“没有。”

喻晓一怔，他几乎猜透了她，她满腹心事地回了一楼屋内，坐在客厅沙发上，端起佣人泡好的茶喝了一口。

随即，感应门打开，容家烨在她对面坐下。

他看着捧着杯不与他对视的喻晓，想起阿驰晚上在京扇堂说的话。

容家烨陪阿驰外公来梨园听戏，见缝插针地想谈谈西郊地皮的事，他正碾着松子壳，把细白精巧的松子仁添在老爷子面前的小碟。

江外公去了洗手间，阿驰逮住机会扯他衣袖，态度难得诚恳：“三哥，有个事我跟你说道说道，千教授他们研究队要在你一个矿区挖点东西，晚上他一个徒弟会去找你谈这事，你赚钱的工程多了去了，你通融通融，别难为人家。”

阿驰还有两个在国外留学的哥哥，直接认了容家烨当三哥。

容家烨目光在阿驰身上巡了一圈，淡声道：“新目标？”

阿驰啊了一声，脸色难得正经一回：“不是，这个和以前那些不一样。”

“不一样？我可得见见，究竟漂亮成什么样，才能把你魂勾没了。”

阿驰忍住想骂人的冲动替自己洗白：“三哥，你别整这出，我和你说正经话，这女孩儿特殊，千教授是我爸的恩师，他跟师伯母把这宝贝徒弟当小女儿养的，要是知道咱们欺负她，我爸要打死我。”

容家烨来了兴致：“叫什么名？”

“喻晓，我喊她小橘子，长得真是绝了，笑起来我感觉我魂都没了，三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干净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我见过的美女，没一个有她那种气质。”

旁边人没声音。

阿驰有点上头：“三哥三哥，我跟你掏心窝子啊，我外公不是催我找对象结婚吗？不行我就找个小橘子那样的，不，就找她，每天看着都舒服，三哥？”

阿驰心眼缺口大，自然不知道他随口一番话，容家烨心里掀起了多大波澜。

容家烨喉结滑动几下，鬼使神差地问：“怎么个特殊法？”

“特殊？”

阿驰啊了两声，反应过来容家烨在反问他前面的话，嘴角一抽。

“三哥你这反射弧惊呆我啊，你问小橘子怎么特殊啊？这个吧，我听我爸谈起过，我爸不是转行去了京医当院长嘛，千教授带小橘子去他那治过嗓子，说她小时候摔坏了脑袋压到什么神经，加上受了惊吓，就说不了话了。”

“还好三年前治好了，听说小橘子无父无母的，有一个奶奶也……唉！反正她以前过得蛮惨的，现在遇到教授一家总算过得像个人了，我觉得我再禽/兽，害谁也不能害小橘子，有罪孽啊……三哥？”

阿驰唇角舌燥，机关枪似的把他知道的喻晓，全说了出来。

容家烨招来服务生挂账，拿起手机就走。

阿驰拿起茶杯又放下，忙起身：“三哥你这就走？不是，陪我外公看戏哄老爷子开心啊，这出戏还一个小时，你现在走，西郊地皮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

容家烨看了眼时间，离喻晓飞机落地去他住处还剩一小时，他笑容淡淡：“去见一个人。”

阿驰挠头：“什么人比得上我家老爷子还重要啊。”

容家烨勾唇，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背走了。

阿驰有点蒙地望着他背影，这个点难道是赶去见教授的宝贝徒弟？他三哥什么时候这么听他话了？

……

容家烨眼帘轻垂，静静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喻晓。

阿驰说的和喻晓说的对上了，他几乎能拼凑出她这七年的生活。

佣人上前替他们续茶，容家烨见她这副闷头喝苦茶的样子，皱眉：“这茶这么好喝？等会送你几盒。”

老管家拄着拐杖，哑咳几声，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喻晓身上，听见容家烨的话，叫佣人把剩下的脚尧茶全拿来。

喻晓放下茶杯，拿出包里的文件和她的工作证。

“私事没说完，要跟我谈工作了？”

他玩味地看向喻晓。

喻晓心绪微动，迎着他抬起头。

“容先生，麦田岭那块批了文件，我们有权干涉，矿坑下埋着文物，不能再挖了，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研究所，暂停施工。”

容家烨轻哂。

“我是个商人，不是搞文物研究的，喻小姐没做过工程，不知道简单一句停工会让多少人丢饭碗，工人一天没事做，就一天没钱拿，他们还要养家糊口，不管是工头还是公司，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和损失，这个损失你们研究所赔吗？”

既然谈工作，容家烨落落大方地与她把利害说清楚。

和游走在名利场的他不同，喻晓圈子很简单。

她来京市后一直与师母和教授生活，继续高中没读完的学业，考取与文物修复相关的专业，跟随教授做文物修复师。

打交道的多是不能说话的古董，枯燥的修复工作，磨出了她的耐性，也沉淀了她纯粹寡淡的性格。

此刻，与容家烨的博弈，她依然像是当年的女孩，有些掌握不了局势。

她本就不擅长这些。

容家烨失笑：“这就吓住了？在京市这么多年，人长大了，胆子没长大么？”

喻晓抬眼望着他：“才不是。”

“那是什么？”

喻晓陈述事实：“以前的人没你这么难搞，他们会非常配合。”况且难搞的人用不着她出面，教授和谢羽会搞定。

“跟你开玩笑的，一个矿区而已，保护国家文物是我们每个公民应该做的。”

容家烨拿起茶杯，看一眼淡绿色水，咽下一口。

“事情我会安排，当帮你一个忙，不过我不做亏本买卖，你得还我这个情。”

“怎么还？”

“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小事罢了，喻晓立刻从包中拿出名片递过去：“上面有我的工作号码和微信号，容先生有事可以找我，仅限公事。”

他闻言，笑而不接。

“私人的呢？我只会因为私事找你。”

在容家烨的记忆里，喻晓的身上，一直带着一种逃避退让的卑微感，然七年时间过去，这种自卑感消失得完全。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长出了獠牙，陌生中让他总想找出些熟悉感的喻晓。

她望向他的眼：“容先生。”

“叫我名字。”

喻晓放下名片和文件，拿起背包，起身离开前，声音温和。

“容先生，换个方式和女孩子谈话。”

“听你的。”

老管家提着几盒茶叶上前：“您要的茶。”

“叫人把车开到门口。”

“是。”

容家烨接过老管家递来的茶，眼底透着笑，随喻晓出门。

“家里只剩下这些，明年开春采了新茶，我送去你家里。”

“不用了。”

容家烨不置可否，拎着茶，和她并肩走着，走到别墅外他接过车钥匙，按了开门。

“我送你回家。”

“我打车。”

喻晓在风中缩了缩脖子，哈了几口气，跺脚打开打车软件，听到他劝。

“别打了，天冷，我送你。”

喻晓摇了摇头，双手在屏幕上操作着，蓝色的荧光照亮她的脸，容家烨侧头看着她细密卷翘的睫毛，眉间有了恼意。

“一定要和我这么生疏？”

喻晓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啊……”

“是吗？”

“是。”

“喻晓。”

“送我茶叶，还送我回家，难道你想追我吗？”

容家烨无言以对。

两束车灯强光从远方照射过来，喻晓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她眨眨眼，这车越看越眼熟。

容家烨眉头深蹙，见灰色的A6停在他车旁边。

车窗放下，露出年轻女人画着浓妆漂亮的脸，笑嘻嘻朝喻晓招手：“喻姐姐，我哥，哥哥叫我来接你哦。”

“商确？”

容家烨听见她的声音，一双漆黑隼利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会。

商确眨了眨眼，发蒙地盯着眼神深沉的容家烨，神色震惊：“你……怎么是你啊？”

容家烨双眼低垂，皱眉。

“认识我？”

商确想也没想：“京市玩咖圈谁不认识你啊，多少人的YY男友，行走的荷尔蒙，看着挺冷的，但感觉很有魅力，我连你的帅照视频都看过呢，我……呸，这破嘴。”

喻晓微愣。

商确看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微微弓身朝下躲了躲，涂着绿色甲油的手抓着车门，快抠出了城堡的地基。

见到真人，得意忘形了。

她慢慢地抬高头，见正主冷漠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忙扭开脸朝喻晓投去求救的目光。

喻晓目光雪亮，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上了副驾，没想到他紧跟着一起，靠着驾驶位玻璃窗，冲她微微一笑。

笑意收敛，他的目光停留在商确身上，漫不经心。

“我这么出名？”

“也不是……”商确脸色又红又白，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尴尬地笑笑。

容家烨嗓音低沉，挑眉睨了旁侧喻晓。

“小视频你们哪里看的，给个链接？”

“弄、弄错人了……我胡说八道，不要管我。”商确吓得脸色青白，紧紧地抠着方向盘，赶紧升车窗，“没事我们先走了，晚安，拜拜！”

他修长的指尖叩叩车窗。

商确欲哭无泪，双手合十地求饶：“……救命哥哥，真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说了，我真的错啦，谁叫你魅力名气太大呀。”

他将一直拎着的茶叶盒递进去，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往下压在车窗没闭合的缝上方。

商确闭眼虔诚地接过，偷瞥了一眼。

“这么绿的茶叶，是骂我的意思么……”

他盯着神情冷淡的喻晓。

“给副驾的。”

“哦，给喻姐姐的，喻姐姐刚也说你了？”

“还有。”

“啊……您请说。”

“你哥是谢羽，不是我。”

“好的，我再也不喊了，请问大少爷，我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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