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烨的话让喻晓愣住，他大步离开，良久没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他不解地侧身看去。

喻晓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朝泡面卷那边走，拿起桌上店员开始给他们倒的温水，一下就朝泡面卷的头上浇去，谁知被泡面卷扬手打了一巴掌。

泡面卷叫嚷着新做的发型，骂喻晓没教养：“你竟然敢泼我？这么小就会靠男人捞金了，还替容家的私生子出头，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泡面卷便见容家烨跨步过来，他看了一眼抿着唇不服输的喻晓和她脸上的巴掌印，转而盯住眼前表情狰狞的女人。

店员连忙送上毛巾给她擦，泡面卷把擦头发的毛巾一砸：“看什么看，我哪一句说错了，你还想动手不成？”

良久，容家烨冷笑了一声，拉着喻晓离开了。

泡面卷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回想起容家烨离开前的眼神，心里竟然陡然生起一丝寒意。

“脸疼不疼？”

出了门，容家烨松开她的手，喻晓心跳加速，手心冒出了冷汗，她唇抿着然后往外轻轻一吐气。

容家烨读懂了她的唇语：“不疼，但是怕？”

喻晓点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拿水浇人，不过那个人说话太过分了，哪怕容家烨有万般不是，那个人作为长辈也不该当众那样羞辱他妈妈。

“刚才胆子怎么那么大，敢朝人泼水。”容家烨问。

事发突然，便签本好像忘在那家店了，不过易只橘不想回去拿了，她拿出手机在记事本上输入一行字。

——她说话很过分，需要冷静。

她把手机屏幕朝向容家烨，他微倾，眯着眼从她那像是被砖头砸了的花屏上，辨认出这几句话。随之而来的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替我出头是吧。”

喻晓收回手机删掉这句话，放回口袋。

容家烨似笑非笑：“还行，话没白教，这次的冲动让我很惊喜。”

“听见了，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遭人讥讽，被人戳脊梁骨，所以我并没有同情过你，装可怜掉眼泪在我这儿没用。”

说完，他站直身体，将她落下的便签本递到她手里。

“喻晓，听着，要想不被人驯服，就要长出獠牙。”

喻晓心里有些刺痛，在纸上回应他。

——你和我不一样。

容家烨这个人，喻晓觉得他和她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同，然而，容家烨收敛起所有思绪，没有回应，低头看了一眼她。

“你不用跟我争论，我不想听那些废话。选好东西，我送你回去。”

于是，容家烨拿着那张卡去了另一家门店，此时，喻晓即使心里紧张，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一家店帮他选了一条祖母绿项链和一个玉镯。

容家烨看了一眼她手边的铂金手链，回头对店员道：“三个一起包起来。”出了店门，到回去的电梯里，他将那条铂金手链递过去，“给你的。”

喻晓没明白，自然也没去接。

“结账的时候，店里说这个是送的，拿着。”

他说着，把绒布盒塞到她手心，喻晓慌忙摇头。

“反正是赠品，你不喜欢就送人，或者干脆扔了。”

容家烨看着她那副不肯受半点恩惠的模样，见她被扇了巴掌的脸颊肿了起来。

“在这等我。”

电梯门到了一楼打开，容家烨已然跨出去，喻晓跟出来后看着他离开，只好站在大堂墙边，见容家烨走进雨中。

虽然雨小了很多，但容家烨回来时衣衫都湿了，他头发上的雨水在灯光下反射着淡光，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他把手上的纸袋递给她。

“擦脸的，一天三次，两天就消肿了。”

喻晓本来都把脸上的疼忘记了，他这么一问，她倒是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平静的双眼十分清澈明亮。

喻晓伸出手，把纸袋接过来，点了两下头。

“下次不用替我出头，别人践踏我一分，我会让她十倍还回来。”

容家烨别过脸，哼出一声，领着喻晓朝车库走去，喻晓低着头，倒是听了不少他的凶狠话。

喻晓被容家烨送到麦田旁的小道上，她家走大道很远，沿着田埂和乡村小道穿过去很近。

雨已经停了，喻晓在微信上和阿婆讲了晚点到家，当她走到屋前的酸枣树下，见阿婆伸长脖子朝她招手。

“宝儿，我的好宝儿！可算是回来喽！”

喻晓听到这一句，眉眼弯成好看的弧线，抓紧肩上的书包带，飞快地跑到阿婆面前，挽着她的胳膊。

“唉哟，我还担心你忘带伞哩，买了把新伞啊？”阿婆拿起她手中的长柄雨伞，端详着去看，“怎么是干的？”

喻晓打开手机的转换软件，文字转成机械女声：“阿婆，伞是隔壁班同学借我的，还没撑开呢，我同桌叫我帮他选礼物，我坐他家车去，他送我回来的啦！”

阿婆乐呵呵地笑。

“……我家宝儿交到朋友了嘛，阿婆真高兴。”

喻晓放下东西，想起村上送来租赁快到期的字据，拿出来指给阿婆看。

阿婆摸着她的手笑：“是的哟，这房子是按低保户的标准租给咱的，要到期了啊，之前阿婆还想带你回老家县城……没成想我宝儿出息喽，去了好学校，将来要考好大学。”

喻晓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阿婆牵着她手，唠嗑着白天的见闻。

喻晓一一回应着笑着点头，遮挡着微肿的脸颊，等阿婆说累了，她才指了指浴进去。

快速地洗澡，用毛巾冷敷脸颊，然后擦着药，喻晓确信眼神不好的阿婆看不出她的异样，才像平时那样出去。

晚饭过后，夜渐深，一弯月挂在天空，月光笼罩着整片麦田，酸枣树的树影斑驳地映在书桌上的窗帘上。

喻晓写完作业，活动着手腕，她曲腿缩在椅子上，摩挲着擦脸的药膏和唇膏，最后拿起那个蓝色的丝绒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精致细小的链子上竟然是橘子的设计，在暖融融的暗黄灯光下，散发着高贵含蓄的光芒。

她从没收到过这样华丽昂贵的礼物，内心忐忑。

喻晓伸出食指，触摸着手链上每一处，这样漂亮的东西，从闪亮的展柜来到她手里，像个玩笑，懦弱的她当真配不上这样这样的珍贵，她的身份和地位也配不上当他的朋友，虽然他说对她不是同情，对她来说，更像是命运般的垂怜。

喻晓关上丝绒盒，把它放入最下面的抽屉锁了起来。

城市另一头，连接着青川城和原城的跨江大桥上，一辆红黑相间的跑车极速破开夜风，穿过城市的喧嚣，停在桥下一家工厂前。

唐明带着人立在门口，等候多时，他站在路灯下抽烟，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人英俊无俦。

他眼窝深邃，鼻梁很高，薄唇往上勾着，见容家烨的跑车出现，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前。

容家烨走过去喊了声：“明哥。”

唐明歪咬着烟，笑道：“大少爷。”他抖动烟盒，抽出一根烟递过去，“来一根。”

“抽不惯。”

唐明闻言，看了一眼容家烨，偏头一阵咳嗽：“抽不惯还是看不上？”

容家烨看向他：“少抽点，我姥爷就是得肺癌死的。”

“你姥爷什么岁数？”

“八十八。”

唐明听完，开怀笑起来，笑得肆意：“我要是能活到你家姥爷这岁数，别说抽烟，我五毒俱全。”

容家烨也笑了笑，说起正事：“明哥，我给你发的那段监控，拜托你查的那人……”

唐明扔了烟头，走到容家烨旁边道：“查清楚了，那女人就是个拉皮/条的，原名叫张美丽，青川城本地人，现在在陈海的海娱场子里干管理，那儿人管她叫丽姐。”

“初中文化，以前坐台的，后来跟陈海处过对象，两人有那么点啥，爱恨情仇。”唐明看了他一眼，“现在是陈海的情人。”

容家烨不由自主地侧过头。

“之一。”唐明笑着把话说完。

“还有吗？”

“没了，有用的信息就这些。”

容家烨静静地听完唐明的话：“明哥，帮我约陈海见个面。”

“想干什么？我是收了谢红江的钱，不过只负责教你做生意，不负责帮你收拾烂摊子。”

“是做生意。”

唐明看向远处江面，又摸出一根烟点燃，咬在嘴里抽着。

“做的哪桩生意？”

容家烨转向唐明：“谢红江的私人招待会所，奢华是奢华，醒目也醒目，至今都没有哪个真正有身份的人敢去，若换了你，你是去人人都盯着的豪华会所？还是去不惹人注目的海娱？”

唐明道：“别忘了，海娱并不偏，档次和地位那些人也看不上。”

“我听说海娱有个两万平的后山，以前是温泉酒店，后来废弃了。”

“你想和陈海谈温泉酒店的生意？”

“大隐隐于市。”

唐明一下听懂了容家烨的言下之意：“脑子不笨。”

“你认定陈海会为了这笔生意放弃他情人？”

“你也说了，只是之一。”唐明撞了下容家烨肩膀，揶揄。

“大少爷大半夜横穿一个城市，花这么多功夫对付这么个无关紧要的老女人，就是为了替一小姑娘出气啊？喜欢她啊？”

“明哥只用教我做生意，其他事不劳费心。”

唐明被容家烨噎了一句，不再多问：“那成，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话语一落，容家烨这才提步离开，唐明笑着提高声音：“来都来了，哥哥请你吃个夜宵。”

容家烨背朝他，挥了挥手，上了那辆跑车离开，丝毫不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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