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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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嚓、啪嚓……
脚步踏在干枯的落叶上,会发出这种碎裂的声音。
踩着这碎裂声,商挽琴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角落。抬眼望去,对面山峰戴雪连绵,月光照得山峰一片银白,亮亮的,几乎像白昼。
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小土堆。当年种下的枫树长高了不少,在冬天变得光秃秃的,但能看出长得不错。
“乙水,我来看你了。”说出这句话后,她呆了片刻,才笑叹道,“出事四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来看你。以前我总是不敢来,害怕面对你。”
“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如果你在九泉中见到鱼摆摆,帮我和它也说一声对不起,好吗?”
“我曾经想过,我应该以死谢罪,但又觉得该先报仇。拖来拖去,我却不想死了,原来我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绝望。”
夜风吹得山林凄凄。北方的风是刮骨刀,要将人整个冻住。但她好似不觉,只絮絮地说着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一些想法,还有对当年的回忆。
她的语气很平和,平和得让自己也有些惊讶。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不敢回忆那件事,但现在她已经能慢慢勾勒每一个细节。回忆虽然苦涩,更多却是释怀。
当年……
乙水和鱼摆摆,是死在她手上的。
十六岁之前,她被尊称为“鬼羽大人”,是兰因会中号称第一人的弟子。
她嘴上说着讨厌这样的生活,心里却不能说没有一点点得意。她内心盛满了痛苦,生活对她来说却不算困难,顶多就是忍一忍吞天的反复无常、忍一忍兰因会的惩罚,如此而已。
因此,她反而更能全心全意地沉浸在痛苦之中,哀叹着无法得到自由,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天天都这么悲伤着,也就一天天地走不出去。
唯有和乙水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快乐,因为乙水就是那样快乐的人,明明处境更加艰难,她却远比她坚强和乐观,甚至能感染她,让她也轻松许多。
她非常依恋乙水。
养了狗之后,她依恋的事物就又多了一样:鱼摆摆。
怎么给一只狗起名叫鱼呢?刚把鱼摆摆带回山里的时候,乙水这么比划着抱怨,脸上却止不住欢喜的笑,抱着小狗亲了又亲。小狗先是呆呆的,然后笑起来,亲热地[tian]着乙水的脸。
她当时被吓了一跳,问:“它在笑吗?它在笑吗?一条狗……也会笑?”她一路把小狗抱回来,并没有见过小狗笑。
乙水抱着小狗,露出幸福的表情。她用力点头,比划着告诉她:只要对小狗好,小狗快乐,就会笑。乙水还说,她离开家之前,家里也养了一只小白狗,跟鱼摆摆很像。
那是她的十五岁。十五岁这年,她和乙水一起养一只叫鱼摆摆的狗。
鱼摆摆长得很快。好像只是[chun]天多吃一些、夏天多跑一些、秋天在漫山遍野的彩林和野果中多打几个滚、冬天兴奋地在雪里扑来扑去,它就从
软乎乎的小狗变成了一只矫健的大狗。
它依然有蜂蜜[se]的耳朵,一身白毛长得厚厚的,冬天也不怕冷。她曾在山外看见人们用狗拉车,就学着做了个简单的滑板,自己和乙水坐上去,让鱼摆摆带着她们奔跑。
“让一让啊让一让!”
“鱼摆摆——跳!”
白天,她们和鱼摆摆一起玩。夜晚,她们和鱼摆摆挨在一起睡。毛茸茸的小狗,暖烘烘的体温,让黑风山的天空都变得格外明澈。
那是她前半生里,最快活的一年。
太快活了,就会出事。也是因为那几年里她当惯了一名备受看重也备受纵容的弟子,她竟然忘记了兰因会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地方一切都以实力说话,她之所以能在这里享有[jiao]朋友和养狗的特权,是因为她能[cao]纵格外庞大的鬼气。
而鬼气这种东西,是和快乐相悖的。
从前她满心都是苦涩、怨恨、悲伤、遗憾,反而能滋润体内的恶鬼,让实力迅速增长。
而当她快活起来、心脏轻盈起来,体内的恶鬼就开始不满了。她越快活,恶鬼就越不满。
她是兰因会的鬼人。鬼人这种存在,本质就是将人体当成饲养恶鬼的容器。幼童们被选中,植入恶鬼,成功的就能用理智压制恶鬼,[cao]纵恶鬼的力量。而失败的人,理智会被恶鬼吞噬,再被兰因会回收保存,等待植入下一个人体内。
商挽琴体内的是一只玉级恶鬼,据说来历很古老,曾经吞噬了无数天才,直到遇见她。为了压制恶鬼,她也曾吃了不少苦头,多次命悬一线,但后来她变得得心应手,体内的恶鬼再也没闹腾过,她竟然渐渐忽略了,她体内毕竟有一只玉级恶鬼。
在她快快活活笑着的时候,那只恶鬼的愤怒也在增长。
但即便如此,她也仍旧能够压制恶鬼。这副身体仿佛天生就为了容纳恶鬼而生,哪怕是玉级的恶鬼,也远远达不到她的极限。
可是,除了恶鬼之外,她身边还有吞天。
那一年的时间里,她只顾玩耍、忽略培育恶鬼,实力增长速度变得很慢。平心而论,相对其他弟子而言,她仍然是第一名,可兰因会的大人物们容忍她、给她特权,从来不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第一名”。他们要她远超常人,他们要她能成为一柄绝世的兵器,不光在兰因会里称王称霸,还得横扫天下。
于是,吞天动手了。完全责怪吞天也许不公平,他虽然是动手的那一个,但他背后是所有大人物的默许。
十六岁的一天,一个平凡的夏[ri]清晨,吞天难得流露温和的模样,几乎称得上温情。他将她叫过去,问她最近如何,是否有什么不顺。
“禀师父,徒儿一切都好。”她这样回答,有些忐忑,又有些受宠若惊。
吞天笑了,招手让她离得更近一点,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然后他一边笑,一边叹道:“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才不好啊。”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吞天将一枚散魂钉打入了她头顶百会[xue]。
散魂钉是一种[yin]毒的法器,正如其名,普通人中招后会魂飞魄散,哪怕是厉害的驱鬼人,也容易变成毫无灵智的活死人。()
吞天的散魂钉是经过改良的,不会让她变成活死人,却会短暂剥夺她的神智。她神智一失,身体立刻就被恶鬼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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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当她渐渐恢复神智,忍着剧烈的头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夏[ri]山间一场瓢泼的大雨。
雨大得惊人,雨水不是滴下来,而是冰雹似地砸下来,砸得她满头满脸,砸得她视野一片模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手里攥着两颗心脏,一大一小,都只剩下主体部分,被雨水冲刷得发白。
地面上是混合在一起的残肢碎[rou]还有骨渣,还有一缕一缕的白[se]绒毛;血水流到了很远的地方,大雨也冲不散的血腥味。
明明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的头颅却还完整地保留在地上,生怕她不认识似的。一颗女人的头颅,一颗狗的头颅,表情都狰狞僵硬,陌生得像是从不认识。
四周没有别人,除了吞天。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男人才笑着问:“看够了?看清楚了?”
她呆呆地抬头,看见他一步步走过来,抬手从她头顶取出那枚散魂钉。钉子拔/出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钝痛,属于她的鲜血冒出来,刹那的热意又被冰凉的雨冲散。
吞天弯下腰,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语气很高兴。他说了不少话,但她当时已经听不进去,所以一句都没记下来。
她只记得,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师父,你以为我无法报仇吗?”
她抬起手,鬼气在指尖凝结成刀,往吞天刺去。那个男人似乎早有准备,很轻易地往后避开,但她要的也只是这么一瞬间。
这么一瞬间里,她调转刀[kou]朝向,将利刃刺入自己的心脏。心脏是人体生命之源,也是恶鬼真正栖息的地方。
她记得吞天一瞬呆愣之后的狂怒,记得四周突然冒出了不止一个大人物,她记得他们的厉声呵斥和尖声大叫,但那都不重要了。
她抓住自己心脏中的恶鬼,捏紧,一寸寸将它拖出体外,也一寸寸将它捏碎。
“——谁动了我的朋友,我就杀了谁。”
“哪怕是我自己动的手,也不例外。”
那一天,她原本应该死去。
鬼人的[xing]命与恶鬼相连,杀死任何一方,另一方也会死去。可她活了下来。
她的身体里变得空空[dang][dang],力量也所剩无几。像她这种不听话却又运气很不错的人,原本应该被兰因会凄惨折磨死去。
但占命师发话了。那个老头儿说,她的身体依旧完好,依然能够容纳强大的恶鬼之力,而且将来会有很大的用处。
于是,她被允许活了下来。
有两年的时间,吞天一直都在寻找新的足够强大的恶鬼,想要重新植入她的体内,
() 但她总在拒绝。
“我不要。”她说,“无所谓,大不了去死。”
制造鬼人的前提,是人拥有强烈的求生[yu]望,才能成功压制恶鬼。她摆出一副生无可恋、死了就算的样子,就算是吞天也不敢硬来。她成了兰因会的[ji]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都说不好,当初她到底是真的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还是更多在做戏。她心里是恨的,是想要为乙水、为鱼摆摆,也为了自己报仇的,只是她失去了一直倚仗的力量,也不愿再接纳恶鬼,因此空怀心愿,却茫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她被派去金陵,遇见了乔逢雪。
就像迷失在大海中的人,终于见到一点岸边的灯光,无论他们实际相隔多远,都阻止不了希望的燃起。
——她想要为无辜死去的朋友报仇。她想要为被迫杀死朋友的自己报仇。
时隔四年,她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心愿,不再被悔恨和害怕束缚,一心一意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她希望自己可以一切都好。
她希望……他能一切都好。
她带走了他体内的鬼气,愿他也能不再郁结于心,而是直面自己的心意,尽情去做他想做的事,一辈子霁月光风,一辈子坦坦[dang][dang]。
“……乙水,我要离开了。”
商挽琴抚摸着那棵枫树,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你曾说,等你死去的时候,希望坟前种一颗奈子树,因为你幼时家中就有这样一棵树,[chun]夏可乘凉,秋[ri]可果腹。当年我太过狼狈,只能从山里寻一株枫树种下。”
“这一次,如果我仍能幸运地活下来,我会带来你想要的树木,实现你的愿望。还有,答应给鱼摆摆的零食和玩具,我也会带来。”
“否则的话……”
“我们黄泉相见,到时候再带上鱼摆摆一起,漫山遍野地乱跑。”
晨光熹微,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
“对了……我还得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以前我多多少少觉得,我比你更强大、更能做到很多事,你太弱小,我得好好保护你。”
“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她回过头,对着那小小的坟墓一笑。
“我们都是天地间一蜉蝣,只争朝夕。可哪怕是朝夕,蜉蝣也真的想好好活着。”
“作为蜉蝣,我们都已经拼尽了全力。”
“我这只仅存的蜉蝣去拼命了,我们来生再会。”
留下一棵不住摇摆的枫树,像一只试图挽留的手,也像一次无声的泪流。
*
金陵。
九月以来,玉壶[chun]的弟子们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他们的门主。他们只知道,郑医仙在后院连续守了两个月,到现在也不离开半步。
屋里升着火盆,窗开了半扇,又设法拿纱给厚厚糊了几层,保证能有些新鲜空气进来,又不让屋里人吹着冷风。
“咳咳……咳咳咳
咳……”
乔逢雪再一次咳得醒过来,睁眼时一片迷蒙。额头上的湿毛巾变得很热,他自己做起来,将毛巾揭下来放在一旁。
“——你别动,让我来!”
商玉莲正从外面进来,见状大惊,放下药就急急走来,接过毛巾放在一边,又换一条新的给他按上去,再忙忙地给他倒水喝。
乔逢雪倚在床头,一身素衣如雪,黑发散乱,面上一片不正常的[chao]红,呼吸急促着。他没动,由着商玉莲动作,只眼珠颤了颤,忽然一笑。
“……那次音音生病,我也是这般照料她。”他声音沙哑,语气却温柔甜蜜,眼中似有无限情意。
商玉莲身体猛地一颤。她半晌无言,背过身去搓帕子,动作很重,也把手搓得很红,搓了很久都没搓完。
好一会儿她才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你还这样提她。”
乔逢雪望着窗外,唇边仍带着笑,说:“为何不提?待我好起来,还要去找她。”
商玉莲沉默不语,仍一下下地搓着毛巾。水是冷的,她的手越来越红,像冬[ri]里肿胀的萝卜。
“……她骗了你。”良久,商玉莲才哑声说,“也骗了我。”
“这有什么法子,她实在无可奈何。”乔逢雪看她一眼,说得理所当然,甚至有一丝诧异,“小姨,你不也这样觉得?”
“我何尝觉得了!”
商玉莲一僵,忽然将毛巾用力往水盆里一砸,仍是背着身子,咬牙切齿道:“那就是个骗子!兰因会的[jian]细!她害你如此,害你如此,我……”
她一转身,想要说两句狠话,却见那青年望着她,仍是面带微笑,目光温和笃定。
“那么,还要请教小姨,音音留在洛京的行李,小姨为何原样留着,临走还请了人看守屋子,叮嘱别丢了东西?”
商玉莲还没来得及发狠,就被他打断了。可怜商副门主张着嘴,好一会儿发不出声音,真像一条可怜的鱼。
好在,她虽然想不出该说什么来反驳,却有人推门而入,替她反驳。
“——我看门主是疯了!那女子给你当胸捅了一刀,若非我[ri]夜救治,怕是门主早就和去阎王商量怎么投胎了,现在却还在这儿说疯话!”
郑医仙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他原本须发黑亮、红光满面的很年轻,这会儿却发根斑白,面露憔悴,眼下还挂着两道青影,满脸的戾气。
他带着两名弟子,抱着金针而来,按着门主就开始施针,边施针还要边骂。
“多少弟子亲眼看见她要杀你!”
“多少弟子因为她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十天半个月!”
“你这门主差点一命归西,有没有想过玉壶[chun]群龙无首会是什么下场!”
“兰因会[yin]险狡诈无情无义,枉你这门主自诩聪明,怎么着一次道还不够,还要继续失心疯!”
郑医仙平时是个儒雅的人,只在医术上认真一些。但任谁脾气再好,连续两个月看护病人,还时不时
就不眠不休地救人,也得暴躁成这般模样。
他不光骂乔逢雪,连带也骂商玉莲。等过会儿辜清如进来了,郑医仙就把辜清如一起骂。骂顺[kou]了,还要捎带上自己的弟子,骂他们学医不够细心也不够用心。
屋子里就听郑医仙一个人在骂。
郑医仙年纪比商玉莲还大,在玉壶[chun]待了几十年,医术高明不说,还始终勤勤恳恳、正直善良,全心全意地为了玉壶[chun]做事,因此,无论他怎么骂,都没人回嘴。
乔逢雪也不回嘴,且他也没空回嘴。
他趴在床上,只偶尔闷哼一声,除此之外就是一言不发。背上一道紫黑[se]的伤疤,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这是被[jing]纯的鬼气所伤,很难愈合,造成的疼痛更是难以想象。
郑医仙施针,是要拔除他体内的鬼气,每次施针都像钝刀子割[rou],但他总是忍到满身冷汗也不说。
待漫长的施针完毕,郑医仙见他一身冷汗,不由觉得可怜,气也顺了一些。
没想到那青年抬起头,还是一脸的笑。他看着郑医仙,带着一种包容耐心的神情,很和气地说:“郑医仙,音音是个好姑娘,你便是误会她,也莫要说她的不是。”
这一句话把郑医仙惊得目瞪[kou]呆。他万万没想到,这人挨了一顿剧痛,抬头第一句竟然是说这个。
老大夫气得胡子翘起,恨不得冲上去亲自打一番五禽戏,最好拳拳揍准门主的头,总能给他打清醒些吧!
乔逢雪见他生气,却更笑。他翻身躺在床上,越笑越厉害,甚至笑出了一点泪花。
郑医仙原本生气,现在看他笑个不停,就有点懵了,又开始担心:门主是否患了什么隐疾,自己却没看出来,比如癔症之类的?他以前从没这么失心疯过啊。
乔逢雪还在笑,笑得其他人都有些毛毛的。辜清如都想上去按住她了,却被商玉莲谨慎地拉住,示意她别去打扰。
“……我得尽快好起来。”
终于,青年笑够了,眼睛看着虚无的上方,柔声说道。
“好起来了,我才能去找她。否则,天下若只我一人信她,那该怎么办?她必会伤心。”
郑医仙缓缓吐气,再缓缓深吸一[kou]气。
这时,乔逢雪却侧过头,直直看向他。
青年脸上还残余了一点笑,又贴着几缕被冷汗濡湿的头发。不知为何,那些头发显得有些怪异,仿佛将那张高洁俊秀的面容切分开来,让他变得像个陌生人,才能有那样深渊般的目光。
“郑医仙,无需担忧。”他语气仍旧柔和带笑,只隐隐透出一丝疯狂,“抓住她之前,我绝不会死。”
那神情实在诡异,可再定睛一看,又分明还是他。
不知不觉,郑医仙心里那[kou]怒气彻底平顺下去,像被冰雪一冻,再烈的怒火也熄了。他不知怎地问出一句:“那抓住她之后呢?要是她还要再杀你一次呢?!”
他们的门主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略带惊讶,似乎疑惑他怎会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
“那又如何?她要的又不多。”他理所当然地答道,“左不过一条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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