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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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屏风,就能嗅到清澈浅淡的香味。香炉中腾着袅袅白烟。乔逢雪不常用香,只有来客时会点一炉,混着房中挥之不散的清苦药味,就成了独属于他的气息。
李凭风和乔逢雪坐在桌前。桌上摊开一张泛黄陈旧的图纸,像是地图,旁边放了一块骨牌,就是乔逢雪在落月山庄拿到的那块。
李凭风正指着图纸上的某个地方。
“……北方白骨沙漠有个‘白’字,西北‘风吹沙漠’有白沙滚滚的奇景,‘天河沙漠’有‘白沙鬼城’的传闻。要说‘星沉白沙’,这三个地方都有说法。”
“好在,我在皇室秘藏中找到了这个。”
他看向李恒,示意:“阿恒。”
李恒应声上前,翻手捧出一只铜铃,有点生硬地说:“王……公子。”
李凭风满意一笑,伸手接过,道:“这是‘追龙铃’。”他又看向商挽琴等人,解释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骨牌其实是地图的一部分,一共有五份,集齐之后就能打开通向九鼎的道路。”
商挽琴注意到他说的是“打开道路”,也就是说完成后的地图能直接开个空间通道之类的?那倒是方便。
乔逢雪说:“李公子这‘追龙铃’,难道能追踪骨牌的位置?”
李凭风露出意外之[se]:“咦,乔门主怎么忽然叫我‘李公子’?我还道你客气得很,坚持称我封号。”
乔逢雪笑道:“怎么好坏了李公子白龙鱼服的兴致。”说话间,他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商挽琴。
李凭风来回看了两人一圈,表情玩味。
接着,他开始讲起这“追龙铃”,以及骨牌的来历。
原来,根据皇室秘籍的记载,九鼎是古老的“神之遗物”,原本在天地中飘[dang],直到大周立国,有高人捉住九鼎,将它镇在龙脉之中,护佑国运。
当时,高人已经预见到九鼎会有失落的一天,于是制作了一张地图,又将它分为五份,分别给了五个人保管。
——合五为一,可得其位。
就是这骨牌。
随着时间流逝,最初的五人早已丢失骨牌,只留下零星的线索。
而那位高人高瞻远瞩,也预料到了这一情形,又炼制了追龙铃,可以感应到骨牌的气息。
然而,时间毕竟过去太久,大周皇室也出了不少荒唐的皇帝,竟然弄坏了这只追龙铃。
“……我多年来竭力修复,也不能让它恢复如初。”李凭风苦笑一声,“不过,只要将它和骨牌放在一起,在一定范围内,就能感知到另一张骨牌的位置。”
乔逢雪看他一眼,笑容不变:“李公子的意思是,要拿着这张骨牌?”
李凭风叹道:“惭愧。”
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笃、笃……
乔逢雪的手指,敲了几下桌面。
“好。”他将骨牌一推,动作和语气一样干脆,“作为条件,‘星沉白沙’的骨牌归我。”
李凭风眉毛微动:“乔门主说笑了,那我岂非白出力?”
“李公子想要白拿我这份骨牌,却不愿自己白出力,这是什么故事?”乔逢雪笑着,和气极了,“也罢,李公子远来是客,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和玉壶[chun]开[kou]。”
意思是:其他就免谈了。
李凭风盯他片刻,击掌赞叹:“不愧是乔门主。不如这样,我们一同前去‘星沉白沙’,等确定了骨牌的大致位置,大家就分头行动、各凭本事,谁先拿到就归谁,如何?”
乔逢雪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所以,这残损的追龙铃,果然只能确定骨牌的大致方位。既然如此,李公子何须费心看守骨牌,与我一同行动就好。”
李凭风默然。
他的视线从手边骨牌流过,轻叹一声,伸手将它推回乔逢雪面前:“不愧是乔门主。”
乔逢雪拿起骨牌,收在怀中,又道:“李公子也不必再兜圈子,‘星沉白沙’究竟是三座沙漠中的哪一座,想必李公子也有定论。”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乔门主。”李凭风重新苦笑,“是,我结合古籍记载,用追龙铃推算一月,算出就是此处。”
他手指点着地图上一处地方,正是西北天河沙漠。
乔逢雪点点头:“既如此,今[ri]李公子好生休息,我们明[ri]便出发。盯着玉壶[chun]的人不在少数,我们一动,其他人也会跟着动,还要快才好。”
李凭风颔首,笑言一句“我今天算是服了”,便站起身。
此时,商挽琴早已不动声[se]地挪到了乔逢雪身侧。那只追龙铃要是真能感应到骨牌,那她脖子上挂的这块岂不是危险?还是和乔逢雪挨近点儿,来个混淆大法。
因为抱着这种想法,她和乔逢雪站得很近。
李凭风看了一眼,忽然说:“商姑娘,我的请求一直不变,何时你改了主意,只需与我说一声。”
商挽琴一愣:“什么请求?”
李凭风对她微笑,艳丽的眉眼如夭桃绽放,又带着栀子花般的浓香。
“自然是求娶的请求了。”
哗啦——
乔逢雪站了起来。他的椅子重重往后退去,发出响亮的声音。
“雪寒,”他不笑了,“带李公子去客房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合心意,就立即调整。”
李凭风转过身,轻笑一声。
“护得真紧啊,这位……表兄。”
……
江雪寒带着那两人去了一处院子。
李凭风一路无言,忧郁静默,最后看了屋子,才客气了几句。
“……人说江南园林‘移步换景’,见了玉壶[chun],方知不假。住在这样的地方,我再不能够不满意。劳你费心带我们过来,江楼主。”
刚说完这句,李凭风忽然摇头:“失言了,该称江护卫。可惜……可惜。”
江雪寒听他一句叫错,心里起了刺拉拉的不舒服,又听他这么说,不禁追问:“镇鬼王何出此言?可惜什么?”
李凭风和气地说:“没什么,我不过可惜江护卫一身才华,乔门主却看不到。”
江雪寒本能道:“门主何曾……”
“打个赌吧。”李凭风说,“这次去天河沙漠,乔门主不会带上江护卫。”
江雪寒一愣。
他想追问,但不知道这位镇鬼王是不是故意的,当他才要开[kou],那位贵人就走到了一旁,欣赏雨中的石榴树,那名叫李恒的护卫守在他身侧。他们都背对着他,也再不看他一眼,好像完全对他失去了兴趣。
如果他还是“一门七楼”的楼主之一,镇鬼王会这么无视他吗?江雪寒不禁有了这个念头。
什么王爷不王爷!他烦躁地想,大周皇室都只剩个架子了,还摆什么谱……但各地还是承认大周皇室的地位,也会以得到官职为荣。“世代簪缨”,簪的是什么缨?还不就是那大周名头的缨!
听说,镇鬼王早已控制了朝政,赐予谁官职、剥夺谁的称号,都是他一句话……
所以说,这种贵人为什么要再三求娶商挽琴?真要是想和玉壶[chun]联姻,门中多少女弟子!
还有,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肯定不可能!门主看重他,他心里都明白,绝不会上这种挑拨离间的当!
但如果,能够搭上镇鬼王的线,多一条路……
江雪寒盯着那院子。他退后两步,关上院子门,刻意放慢了动作;他好像在等待什么,因为他想起上一次在落月山庄,镇鬼王曾经流露出想要挖角的意思,但直到他完全关上小院的门,那道背影都只是背影。
那护卫李恒给镇鬼王撑一把伞,而江雪寒在院子外,自己撑一把伞。他们的伞是描了金的,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花[cao],那些线条隐约还像一条龙;江雪寒的伞是金陵最好的铺子卖的油纸伞,但和那把伞一比,还是像灰尘一般不起眼。
两把伞,两个世界。
江雪寒猛一下转身,听见内心痛苦的嘶吼。
——少爷,如果你是门主……
——江公子人品贵重、前途无量,他[ri]必登高位……
高位,高位,什么是高位?那高位在玉壶[chun]里,还是在朝堂之上,他要去哪里获得?
江雪寒忽而清醒,忽而迷茫。他眼底黑影翻腾不休,如天空中雨云沉沉不去。
院中。
李恒到底回过头,看了那禁闭的门扉一眼。
“看什么?”李凭风没回头,背后却像长了眼睛。
李恒收回目光:“公子在他心中种了鬼。”
“是我种的吗?”李凭风笑了一下,语气温和而残忍,“人心本就有鬼,我不过是顺手浇浇水,能结出什么果,全看他自己。”
李恒低下头,没吭声,只心想:你明明可以不浇水的。
*
李凭风他们都离开了房间,屋里就只剩商挽琴和乔逢雪两个人。
窗外响起扑棱翅膀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有规律的急促啄门框的声音。商挽琴走过去,轻轻推开窗,就收获了一只带着水汽的银[se]小鸟。
“啾啾!”
芝麻糖飞了进来,先在窗边甩甩身上的水,才往里跳。它羽毛厚,细雨只挂在它身体表面,一甩就干了。
商挽琴探身出去,找了找程镜花的影子。没看见人,只有回廊[yin]影里有一点转瞬即逝的[bo]动。她装作没注意,伸手使劲挥了挥,表示感谢。
回头时,看见芝麻糖落在边几上,正歪头看她。见她看过去,它就扇扇翅膀,朝着桌上果子示意。那是一盘新鲜的、水灵灵的枇杷,还有一盘饱满的紫红[se]杨梅。
乔逢雪坐在桌边,也正看着芝麻糖。他的手就在果盘边上,但没动。
芝麻糖紧盯着果盘,垂涎[yu]滴,但也没动。
商挽琴看来看去,忍不住说:“表兄,你可以试试把果子递给芝麻糖。”
乔逢雪还是在看芝麻糖,[kou]中说:“恐怕不行,它有些怕我。”
商挽琴去拿了一只枇杷,剥开后递给芝麻糖,小鸟欢欢喜喜地吃起来。她戳了一下它的冠羽,回头说:“我觉得它也不是害怕表兄,就是……有些太过敬畏?”
“啾!”芝麻糖忙里偷闲,抬头大声应了一应。
乔逢雪笑笑,不作回答,招手道:“表妹,来,我有东西给你。”
她擦擦手,过去后,就见他摸出了怀里的骨牌,放在她面前。
“表兄这是……”她一怔。
“你一起收着。”他温声道,“李凭风有追龙铃,能察觉你身上骨牌气息,你将这块一起收着,也好有个说法。”
商挽琴看看那骨牌。薄薄的一片,和她胸前挂的一模一样。“这可是通往九鼎的宝贝,”她半开玩笑道,“表兄,你真放心给我拿着啊?”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说。
“就是……万一我也是那些觊觎九鼎的坏人呢?”她慢吞吞道。
他摇头:“那在落月山庄中,你为什么还要说把你那一块都送我?”
“也许是我那会儿没想清楚,后来我转念一想,哎呀九鼎可是了不起的宝贝,我竟然也有得到它的机会,贪念一生,就想要抢了!”商挽琴义正辞严。
她说得这么严肃,可乔逢雪看她两眼,却笑出了声:“说得很真的似的。好了表妹,别玩闹了,好好收着。”
又把她当孩子。商挽琴拿起那第二块骨牌,握在掌心。骨牌边缘的棱角被时光打磨得圆润,但用力握着时,还是硌手。
“好哦,我就收下了,表兄真是体贴。”她变成笑眯眯的模样,“等拿到‘星沉白沙’的骨牌,我就把它还给你。”
“你倒是势在必得。”他调侃一句。
“有表兄在,还有我帮忙,还能拿不到了?”她理所当然。
他看着她,含笑道:“是,有表妹帮忙,自然无往不利。”
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移开目光:“我是开玩笑的。”
“我却是认真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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