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躺在马车里睡觉的冷焰呢？

她记得到了相府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了吧？只不过那时候一心只想和大哥叙旧，但是忘了他去了哪里。

“礼言哎，冷焰呢？”她放慢了行走的脚步，问。

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礼言听了，回答道：“冷焰好像又出去了，不知道到哪里，奴才也不敢问，只是听到他说他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回去了。”

她了然，看来冷焰是不打算和她一起在相府过年了。

不过也对，他一开始出来也只是想给他的师兄弟买一些糖葫芦带回去，自然也是回陶之谷过年了。

想起来冷焰曾经跟她说过，陶之谷满山遍野种着菊花，而且气候温暖如春，所以无论春夏秋冬，陶之谷总是开满了菊花的。

不知道，现在这个季节，陶之谷的菊花开的如何了呢。

“可又是一个人骑着他那一匹马回去？”她问。

礼言道：“冷焰一向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奴才也想让他坐马车回去，但是他拒绝了，说马车太慢。”说着还给她摊了摊手，做了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她现在也想去一趟冷焰的陶之谷看一下的，在永安城冬天会下雪，在靖府，虽然冬天时不时会下几场冷雨，但也会偶然落下一些零星的雪花，四季温暖如春的地方，她还真的没有见过。

等到什么时候得空了，非让冷焰带她去见识一下不可。

来到后花园的时候，只见院子里的花草已经枯萎的差不多了，就连那湖边的杨柳也不再婆娑，湖面上更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万物都沉睡着，等待春雨的到来。

走到小亭子里的时候，只见大哥，不知道何时披了一件与他身上衣服同色的天水碧披风，整个人坐在小亭子里，面前摆放着一副棋盘，背后是银装素裹山脉，看起来素雅之极。

她刚刚走上小亭子，才发现亭子的一角放了一只红泥小火炉。

大哥见她来了，唤旁边的侍女，取来两个酒杯，为她们斟满了酒。

“大哥，可是等了许久了？”她坐下来，看着眼前这副已经是下到了一半的棋，黑白子相互制约，一时间难分难解。不禁感叹到大哥这棋艺的精妙！

大哥让人家棋盘收了下去，举起绿色的小酒杯与她的相碰了碰。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她笑了笑，也不说破这才刚刚过了晌午的天色并不晚，而是拿起绿色的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这酒意醉人还是景色醉人，她一连喝了三盏，从前甚称千杯不醉的酒量，这回却好像失去了作用，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模糊，朦朦胧胧中，只有大哥的脸是清楚的。

她看着那个温润如玉含笑的脸庞，突然间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做到过的一个近乎荒唐的梦境。

摇晃了一下已经空了的酒杯，她提起搁在一边的酒壶，又给自己满上。

细长的壶嘴流出淡青色的酒液，水流相撞的声音带了几分山间流泉的清脆。

“大哥，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拿起酒杯她饮了一口，微暖的酒液滑入喉咙，将人的心也薰得暖洋洋的。

“什么梦？”

她眨了眨眼睛回忆起那一个关于大哥的童年梦境。

挥挥手让那些下人离开了小亭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看向大哥，藉着微醺的酒意，她笑着问了一句：“大哥，九岁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两人靠的极近，她清楚的看到，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大哥一向带着笑的眸子，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凌厉。

她捂住了大哥的眼睛，直觉的，不想看到这个样子的大哥。

她开始了回忆：“在有一次与大哥同眠的时候，她曾经做过一个梦……”

……

“梦里她站在一片白雾之中，画面一转，她看见了柳姨娘，她跪在地上哭喊，她并没有谋害夫人……”捂住大哥眼睛的手，手心痒痒的，是大哥的睫毛在抖动，她顿了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好端端会提起这个话题，但是没有等她思考清楚，她就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

大哥没有拿开她的手，只是坐在原地，喉结微动，问了她一句：“还有呢？”

她眯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想起来了那个粉雕玉琢的九岁小男孩：“后来，柳姨娘被父亲下令杖毙，大哥最后在血泊里捡起来了一根簪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打了一个酒嗝，缓缓将捂住大哥的手放下，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晕。

双手撑在桌面上，她摇了摇脑袋，以保持自己仅有的清醒。

再次看向大哥的时候，眼睛却觉得周围的景物在天旋地转，只有大哥的眼睛是唯一的定点。

大哥的眼眸是琥珀色的，就像是她小时候玩过的琉璃珠般的颜色，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在不笑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严肃的模样。

只是她甚少见到他不笑，大哥待人的时候，无论何时，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大哥的人，何人不赞叹一声公子无双？

“嗝……”有酒意从喉咙升起，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酒嗝，将自己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藉着酒意问了出来，“大哥，你……恨吗？”

大哥听了她的话后，没有回答，只是起身绕过石桌走到她的身边，将她一把打横抱起。

好不容易聚焦的眼睛突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眼花。

鼻端是沁人心脾的竹叶香，带着熟悉的气息，她挣扎了一会，发现自己动不了。

大哥温柔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彷彿是传说里海妖的歌声：“她，你喝醉了，都说什么胡话呢？大哥抱着你回大哥的院子，然后你再慢慢说与大哥听好吗？”

她听了大哥的话，也不再挣扎，十分顺从的点了点头，酒意上涌，感觉自己有些困，便把眼睛半阖上了。

身上突然一暖，原本坐在凉亭里，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一丝也吹不到她了，就像是突然躺在了一床被子里，暖洋洋的。

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睁开眼，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裹着大哥的披风。

眨巴眨巴眼，她她感觉到了自己身旁的景物在移动着，有几片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脸上，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她的酒醒了些许。

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被大哥像抱小孩一样抱着的，她不禁有几分羞赧，抬头，看见的是大哥光洁的下巴和一面天青色的伞。

她又尝试着挣扎了一下。

感觉到她的动作，大哥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头看向她：“别动，她抱着你回去。”

“大哥，”她唤了他一声，“她现在酒醒啦，放她下来吧，她自己可以走。”说着又挣扎了一下。

大哥难得的皱起了眉：“别闹，醉酒了还吹风，她你想一回家就着凉不成？这里离她的修礼阁近，她抱着你回去，等你睡醒了，你要去哪，大哥也不管你。”说着，她感觉自己周围景物的移动速度又快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一股酒意又上涌了起来，脑袋重新变得迷迷糊糊的，也不再反驳大哥的话，将头往大哥臂弯里靠了靠，彻底闭上了眼睛。

反正是她大哥，又是在自己家里，随意一点无所谓啦。

她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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