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威一路被带到了教堂的大厅。

　　大厅前方，一尊两米多高的耶稣神像，庄严地树立着。

　　教母看着这个体形跟自己差不多的男人，心里充满了敌意。

　　“这里是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方。”

　　“你可以忏悔......”

　　“忏悔你以前做过的错事儿，以及让你后悔莫及的事儿。”

　　“我们会根据你认错的态度，来对你衡量罪行。”

　　教母认为赵威有错。

　　而赵威的心情，还沉浸在大老板死亡的悲伤中。

　　事实上，他发动村民们维权，也是未来祭奠大老板的一种方式。

　　“我进过监狱。”

　　“被关进去的人，大多数都有罪。”

　　“可我一直不认为我有什么罪。”

　　赵威很坚定。

　　他扫视了一眼周围。

　　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把他带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是沈墨劝解他从垃圾场里逃出。

　　他不讨厌沈墨，沈墨是好人，所以自己就听他的。

　　可是这里......

　　看起来不像是好地方。

　　“在监狱里的时候，他们也叫我认错，叫我把罪行全部写出来。”

　　“我说，你们抓错人了，我只偷过几块面包。”

　　“我饿！”

　　“我只想活着，我没有错.....”

　　“他们打我，在我的腹部垫书，打我，打到我呕吐，打到我晕厥，硬是要把一些我没做过的事情，安在我的头上。”

　　赵威想到了自己的监狱生活。

　　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

　　他们也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

　　可就是要让他认错。

　　他们就认定了，赵威一定是错的。

　　这很奇怪，却又很合理。

　　教母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收敛起来。

　　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我给你一个提示。”

　　“女孩，你记不记得一个女孩？”

　　女孩？

　　赵威的眼神逐渐清晰。

　　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畏畏缩缩，眼神害怕的女孩。

　　那个跟自己一起住在铁皮车厢里，享受高档的罗宋面包的女孩。

　　那个喜欢在自己的脸上，身上贴芭比娃娃贴纸的女孩.......

　　“我出狱的时候，浪费了大量的青春，没有人雇用我工作，虽然我拥有一身蛮力，可不得不在垃圾场捡垃圾维持生计。”

　　“我吃腐烂的苹果核，喝过期的勾兑饮料，穿小一号的破烂外套，整天像个行尸走肉，烂在垃圾堆里。”

　　“我找不到目标，我以为我会自由，却只是落入了另一个牢笼。”

　　回忆，开始在赵威的脑袋里显现。

　　因为不知名的罪行，他被判入狱，他细数着自己犯下的错，仅仅只是偷了几块面包，却付出了整个青春的代价。

　　他的人生，已经浪费了。

　　剩下的时光，仅仅是等待死亡罢了。

　　赵威躺在垃圾堆里，这样想着。

　　“你知道焦糖布丁里面放的是香草莢，而不是香草糖吗？”

　　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试探过来。

　　赵威先是吃惊了一下，然后才看清这张小脸。

　　她在大冬天，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外面披了件极其不合身的红色棉衣，杂乱的脑袋上，却别了个蝴蝶结，五官精致，却不干净，眼睛里充斥的目光，跟垃圾场里这些混日子的人，都不一样，包括他自己。

　　“将淡奶油，跟鲜香草莢进行搅拌，倒入锅里，小火加热，让它们充分融合。”

　　女孩认真地讲解着布丁的做法，并且还能精准地区分出食材的用法，就跟她亲眼见过一样。

　　“在烤布丁的时候，一定要加入一半的热水，这是布丁变得可口的关键......”

　　听了半天，赵威才确定，这个傻里傻气的姑娘，竟然在跟自己说话。

　　他立马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她。

　　咕咕——

　　小肚子里像是抗议似的，发出某种饥饿的吼声。

　　“你饿了？”

　　赵威道破了女孩的奇怪行为。

　　她似乎正试图用言语的方式，来对抗肉体的饥饿。

　　将烤布丁的步骤一一说出来，然后再通过某种想象，从而欺骗自己的大脑和胃，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饿......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期待般地看向赵威。

　　赵威指了指一旁的垃圾堆：“里边儿虽然没有什么布丁，但却有让你填饱肚子的东西。”

　　被倒掉的剩饭，发臭的罐头，烂了一半的苹果，如果运气好，甚至还能捡到吃了一半的炸鸡。

　　一个合格的拾荒者，从来不会为饿肚子发愁。

　　这姑娘，很明显是新来的。

　　虽然赵威给出了填饱肚子的方法，可小姑娘依旧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没有任何行动。

　　“我想吃焦糖布丁，柠檬芝士蛋糕，蛋白椰丝饼.......”

　　她说了一大堆，赵威从未听过，也从不会有机会吃到的高档东西。

　　叽叽歪歪的声音，惹得赵威有些心烦。

　　他只想躺在垃圾堆里跟垃圾一样腐烂在这世间。

　　可自己在腐烂的时候，如果周围有只苍蝇嗡嗡叫，他会忍不住赶跑。

　　“你想不想吃我的拳头？”

　　赵威举起比小姑娘脑袋还大的拳头开始威胁。

　　小姑娘害怕地往后缩了一下，顿时变得安静。

　　她看起来不像是个拾荒者。

　　不过管他的呢？

　　赵威继续躺在垃圾堆上，闭上眼睛，鼻子里尽情地呼吸着周围糜烂的味道，幻想着自己也能变成一堆垃圾，被这片土地快速分解。

　　“土耳其烤肉！”

　　“腌肉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加盐，酸奶，牛奶和洋葱，腌制入味后，再进行翻烤......”

　　烦人的苍蝇嗡嗡声，再次传来。

　　赵威略显愤怒地睁开眼睛，果然发现那小姑娘并没有走远。

　　而是躲在了一个自己够不着，她又能随时逃的地方，说着她那些勾人味蕾的话语。

　　“一定要使用铁棍，将腌制的肉串起来.......”

　　“确保肉质外焦里嫩，酥脆可口，咬下去的时候，咔嚓——”

　　咕咕——

　　这一回，肚子的抗议声，竟然是从赵威的身上发出来的。

　　他饿了。

　　准确地说，是被这姑娘的话，给勾起了食欲。

　　她很聪明。

　　在自然界，像他这种大体型的动物，往往最容易获得食物。

　　而跟在他这种“顶级掠食者”身后的小动物，偶尔也能沾沾光。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赵威无奈地摸了摸额头。

　　她很烦，但自己也不想动手。

　　突然，那姑娘变得正经起来，指着一处方向：“你想不想吃肉？”

　　咕咕——

　　这一次，是二人的肚皮同时奏响。

　　就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垃圾堆里或许有别人吃剩的炸鸡。”

　　赵威不耐烦地回答起来。

　　在这里，吃东西，全凭运气，并不是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而是你找到什么，就吃什么。

　　“不，我是说，新鲜的肉！”

　　小姑娘的眼里散发出一丝光芒。

　　她用力地朝赵威招了招手：“你跟我来，我能让你吃肉！”

　　虽然他很不想动弹自己慵懒的身体，可是小姑娘的神情，并不像是在欺骗自己。

　　她渴望吃肉，自己也渴望吃肉。

　　赵威终于在自己睡出了一个坑洞的地方，挪了步。

　　“你跟我来.....”

　　小姑娘兴奋地往前跑着。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

　　她在笑？

　　在这种垃圾般的地方，还能笑？

　　“那儿！”

　　“在那儿！”

　　小姑娘停下了，她用手指向了一座垃圾山，山上游荡着四五只正在啃食垃圾的野狗。

　　“你把他们打下来，我会烹饪，我会做土耳其烤肉！”

　　这或许是一个饿昏了头的流浪儿，说的一句不切实际的话语。

　　但赵威居然也没有拒绝。

　　他很久都没有在别人的身上看见一丝生气了。

　　就是那种，在肮脏恶臭的环境里，还能保持着乐观和积极的灵气。

　　他没有。

　　这个小姑娘身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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