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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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动的昏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商南明头痛欲裂,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天旋地转中找不到定点,像是深海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抛起又落下。
商南明不得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默半晌,眼睛才逐渐适应了昏暗光线,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不适感也慢慢褪去。
他意识到自己站在旋转楼梯上方,整个空间都仿佛被黑色雕花的旋转楼梯占据,一圈一圈,螺旋向上,像是黑色的藤蔓向上攀爬,四周墙壁上同样雕刻着精美雕像,令他感觉眼熟。
空旷巨大的空间内,从延伸向远方的尽头传来人们的走动声,交谈和嬉笑声。
商南明静静侧首看去。
几名学生模样的人捧着书,说笑着从被白雾覆盖得模糊的空间里走出来,他们径直走向商南明,像是没有看到他站在那里,两米,一米
学生像路过空气一样,擦着商南明身边走过,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有人在,自顾自的说笑抱怨。
说起考试的艰难,说起自己找的替课学长真厉害连笔记都整理好了,就是要另花钱。
商南明闻声一顿,侧眸看向学生们离开的背影,眼神幽深。
替课学长
商南明想起自己为何会觉得这栋建筑眼熟了。
这是京城大学,民俗学系所在的百年古建小楼。祈行夜的“老家”,就在这。
正回忆着,忽然间,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伟伟你就放心吧,有我跟科考小队一起走,你还怕什么你能找到我这么优秀的学生,真是烧了三辈子的高香。”
清澈磁性的声线糅合了笑意,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碧蓝海面。
商南明愣了下,迅速转头看去。
不是祈行夜,又是谁。
站在那里的青年手捧书本,吹来的微风轻轻掀起他的白衬衫,缭乱的发丝散落鬓边,眼眸清澈明亮,像是干净没有阴翳的天空。
当他笑起来,像是整片天空都太阳点亮。
比商南明所认识的祈行夜,还要年轻几分,书卷气浓郁的青年简直就是高等学府形象的具现化,只是看着他,就会想起图书馆,古老钟声,书卷,沙沙写字声安然沉稳的平和。
“我那不是烧了三辈子高香,是造了十八辈子孽”
气急败坏的怒吼声打破了平和,戳破了幻梦的泡沫回归现实。
商南明恍然回神,神情重归平静,不见刚刚看着青年移不开眼的出神怔愣。
他面无表情循声看去。果不其然,出现的是秦伟伟的脸。
秦伟伟倒是一如商南明记忆中的暴躁,不知祈行夜又干了什么坏事,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脑袋上直冒烟,暴跳如雷指着祈行夜手指颤抖,怒吼的模样令人担心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憋气直接昏过去。
祈行夜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眨了眨眼,甚至还有些无辜。
商南明挑眉,眼眸中沁染笑意。
在自己还没有出现在祈行夜身边之前,他就已经如此璀璨吗
商南明已经逐渐意识到,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祈行夜曾经发生过的事,是祈行夜的记忆。
浑噩与剧痛中停止运转的思维恢复工作,商南明慢慢想起云省密林,想起密林深处的黑洞,人头气球,消失的祈行夜,以及紧随黑洞追来的自己
商南明不知道在自己昏迷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自己现在应该是在祈行夜的记忆中。
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祈行夜的记忆,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祈行夜的经历。
他在借祈行夜的眼,观察这世界。
祈行夜笑着向秦伟伟微微躬身说再见,就算他嘴上再总是戏弄自己的老师,亲昵的喊着伟伟,但他的礼仪涵养从来没有落下过,不会让人产生一丝反感,挑出一个错处。
临转身前,他还不忘嘱咐秦伟伟记得带工具带身份证明,所有带领科考小队外出需要用到的物品和流程,他都事无巨细的提醒叮嘱。
甚至不仅是公事,就是秦伟伟的私人生活,哪怕是出门前关水关电这样的小事,他都细心的没有遗漏。
一时间,甚至搞不清楚这两人之间是才是老师。
秦伟伟从严肃到逐渐听得翻白眼,一脚踹过去“用你说当我是小孩子,要不要这个老师给你来当啊”
祈行夜敏锐躲避,秦伟伟也没想真踹,自然落了空。
他笑嘻嘻道歉说自己话多,不动声色的替老师安排好了一切,却也态度委婉亲和,不让秦伟伟感觉有一丝不快。
即便是最好的秘书助理,也不过如此了。
商南明看着这一幕,不由想起曾有人质疑,为什么秦伟伟会对祈行夜如此爱护更甚亲子。
但他相信,任何真正看到过秦伟伟与祈行夜之间的相处,看出祈行夜的所言所行之间,是怎样待秦伟伟的,都会理解秦伟伟并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讨厌祈行夜。
只要他有心想要谁喜欢自己,就一定会成功。
商南明很确信。
这是独属于祈行夜的魅力。
商南明那张前一刻还因为身处黑洞而冷肃的面容,也染上笑意,似乎在为祈行夜而骄傲动容。
祈行夜和秦伟伟敲定了前往西南密林科考的细节之后,就挥手作别,转身走向商南明。
他目不斜视,越过商南明走向楼梯,沿着雕花旋转楼梯的扶手向下。
商南明再向秦伟伟所站立之处看去,却惊讶发现,刚刚还清晰的走廊和办公室,已经迅速被聚拢而来的白雾覆盖,雾气蒙蒙什么也看不清。
那团白雾不仅淹没了走廊,也在逐渐向商南明袭来,慢慢吞没沿路的一切。
商南明皱了下眉,随即明白过来,因为这是祈行夜的记忆。
不仅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定格的过去,更是以祈行夜的视角进行记录。
当祈行夜移动,离开秦伟伟的办公室,他的视角在转换方向,逐渐看不到走廊和办公室,以及秦伟伟。于是在记忆中,这些也不复存在。
是茫茫不可探索的雾气。
商南明在白雾侵袭之前迅速反应,转身跟着祈行夜的脚步,沿着楼梯向下。
他发现,旋转楼梯一直通向浓雾看不清的最下方,也在随着祈行夜的靠近而雾气散开,逐渐清晰。
所有被祈行夜“看”到的,都会由近及远,被记录在祈行夜的记忆中,又随之重映。
商南明迈开长腿快走了两步,追赶上祈行夜。当他再回头向后看去时,却看到自己刚刚走过的楼梯,同样被白雾吞噬而消失。
白茫茫一片。
不知被吞噬的东西,都去往了哪里。
如果擅自闯入祈行夜记忆的人,没能及时离开,而被浓雾吞噬不知会如何。死亡吗
“你是谁”
商南明身后,忽然传来询问声。
“你一直在监视我,跟踪我。你是谁”
明明是疑问,却无比平静,掀不起一丝波澜。
商南明慢慢转身,就看到祈行夜捧着怀中书籍,站在楼梯上,安静的仰头看着自己。
窗外的光束打进来,落在祈行夜的眼眸中。
沉浮的尘埃与白雾中,那双丹凤眼,明亮得惊人。
商南明垂眸,长久与祈行夜对视。
“你现在,还不认识我。”
他开口,平静道“但你知道,我始终都会在这里。”
“我为你所救,也将救你。我是谁”
“我是你的搭档,朋友,同行者,共志之人,托付性命与信任的后盾,为你而永远不会倒塌的山峰。”
“我为你而来。”
话音落下,白雾聚拢又散去。
雕花旋转楼梯直达天空与地底,远不可及。白雾铺就地毯,一路向下蔓延。
商南明垂眸,原本是祈行夜所站立之地,却没有了人影。
他快走两步,却见下方楼梯的雾气中,静静站着一道纤细身影。
小少年目光干净剔透,却极冷极锋利,像是水晶雕刻成的雕像,无声无息的安静注视着商南明。
他的眉眼间有几分祈行夜的模样,却要更加稚气和干净。没有后来祈老板的通透亲和,八面玲珑,反而抱持着深深的失望和已经平息的愤怒余烬,似乎是对这世界的不满。
少年是一场雾气朦胧中的幻梦,美得不真实。
他只看了商南明一眼,随即便转身,行走向下。
与此同时,商南明所站立的台阶也被雾气包围笼罩,快速被侵蚀而消融。
他脚下一空,失重感传来,几乎要从天空上坠落下去。
商南明心下一沉,快速向小少年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云雾仿佛代替楼梯,成为通往祈行夜的路。
所有商南明走过的路,全都在他身后消失不见,散落成云烟。
但商南明已经没有时间顾得上自己身后的道路。
小少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像轻盈的鹤,随时可以飞起来。
商南明也不得不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他想要出声呼唤小少年,但是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是身处宇宙的寂静。
终于,小少年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楼梯上,扬起一张年轻稚嫩的脸,严肃看向商南明。
但不等商南明伸手拉住他,小少年就在深深看了商南明一眼之后,重新快速向下方楼梯走去。
转过角,消失不见。
商南明愣在原地。
从上方看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终止在小少年消失的地方,从那一级台阶开始化作云雾的平地蔓延向视野尽头,纯白的地面最后,是一道黑色的沉重大门,紧紧闭锁,仿佛在庄严守卫着不可被获知的秘密。
像爱丽丝的兔子,指引梦境。
商南明脚下的旋转楼梯在逐渐消散。
不论他是否情愿,都只能跟着小少年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下来,逐渐向前,穿行过纯白没有尽头的穹顶大厅,在迷雾中,伸手向黑色大门。
商南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轻轻落在大门上。
眼眸幽深。
身周的穹顶大厅中飘散着雾气,逐渐聚拢,从身后席卷而来,像倒灌的海水,逐渐将要淹没一切。
无声的催促。
商南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来路,猛然发力,推开沉重的黑色大门。
吱嘎
黑暗如潮水席卷,而白雾迅速向后退去。
就像穿越过两个世界。
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阴冷的夜风,昏暗的灯光,与不知谁家的狗吠猫叫一起涌向感知。
商南明定了定神,抬眸看去。
却见自己已经不在纯白穹顶大厅,也不在京城大学民俗学楼。
而是身处不知名的小巷。
砖石破旧,小巷狭窄,从旁边低矮居民楼投下的灯光昏暗,被栅格切得细碎。
他就站在巷口的大树下,被树冠投下的阴影笼罩,静静看着小巷的方向。
商南明皱眉,四下望去却没有看到小少年的身影。
他想要去寻找,脚步却像是在原地生了根,动也不能动。
站成一棵树,安静的注视。
商南明耐心的等待着,眉眼无波。
不知等了多久,从小巷延伸向黑暗远方的尽头,有两道人影悠闲的走过来。
那是一男一女,看不清具体面容,但依稀还可以看清俊美漂亮的五官,身姿修长。
他们肩并肩,手挽手,态度亲昵,说说笑笑的从远处走过来,手里还拎着菜篮子,像是刚买完东西回来。
忽然一道强光打过来,照亮了小巷。
那是一辆老型号的小轿车,歪歪扭扭的拐进来,开在狭窄的小巷中,时不时撞翻垃圾桶,撞断树木,又剐蹭在墙壁。
声响惊到了前方那对男女,男人警惕的回头看去,抓着女人的手将她牢牢护在自己内侧,步伐加快想要赶紧通过小巷。
但比他们更快的,却是那辆左冲右突的小轿车。
不等那对男女反应,小轿车猛冲向他们,在惊恐的尖叫声中,毫不留情重重撞击在他们身上却还没有停,继续向前撞在墙壁上,砖石轰然垮塌砸下来。
而小轿车碾压在那两人身上又向前冲了几步,最后还是被挂在倾倒的围墙砖石中,前轮打着旋,吊起在半空。
大量的血液从车轮和砖石下面慢慢蔓延出来,染红了地面。
从砖石缝隙中依稀能看到碎花裙的一角,却再没有声息,也没有动作。
剧烈的撞击让司机终于摇了摇头,清醒过来。
他迷蒙抬头,就从眼前车窗看到了外面的废墟景象,顿时被吓得醒了酒。
司机颤抖着下车,在看到自己车轮下压着什么东西之后,被吓得一屁股摔坐在地,随即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逃离,将车子丢弃在现场。
小巷中很快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车轮空荡转动的声音,和发动机上弥漫的刺鼻烟雾。
似乎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黑暗中,融入死寂的夜色。
直到这时,不得不亲眼看着一场车祸发生却不能动作的商南明,忽然察觉到自己重新恢复了行动自由。
他迈开长腿,从树影后现身。
却看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到达。
在那废墟倒塌的砖块上,小少年站在逐渐洇开的血泊中,居高临下的静静垂眸看去,不知在想什么。
“祈行夜。”
商南明平静呼唤着小少年有可能的名字“是你的父母”
小少年掀了掀纤长眼睫,与他对视“我想起来了。”
他说“我不是第一次见你,那不是我们的初遇。”
商南明皱了下眉,脚步停顿。
“早在我以为的相遇之前,就见过你。只是那时,你没有穿这一身制服,记忆又太久远,我忘记了。”
小少年漂亮的面容冰冷如雕塑“现在,我想起来了,商南明。”
“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不应该拿走的东西。”
他向商南明缓缓伸平手掌,平静如水“还给我,那不是你能驯服的了的东西,只会害死你。”
商南明垂眸,长久注视着小少年伸到他面前的手掌,然后伸出手,有力的握住了那微凉纤细的手掌“太迟了。已经无法归还。”
“但是,如果你想要”
商南明的眼中闪过笑意,短短瞬间,快得像是错觉“我可以把我自己,还给你。”
小少年皱了下眉“这不是你应当踏足的领域,商南明,你有自己的和平世界,不必闯进我的创世纪。”
“你会被黑暗污染,你会因我而死亡。”
他在拒绝商南明“回去回到你应该存在的世界。”
商南明比他更果决“不。这片黑暗里,有你在。”
“我不会离开。”
小少年想要从商南明手中挣开,却撼动不了山岳。
在他们身后的小巷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爆鸣声,随即,火光猛烈升腾。
撞击后的发动机,在燃烧。
巨响惊动了左邻右舍,旁边的小楼窗户后的灯光渐次点亮,犬吠声,人的脚步声奔跑声,说话声此起彼伏。
很多人都在向这里赶来。
“人们要赶来了,你要和我走吗”
商南明说着垂眸,却瞳孔紧缩。
前一刻还在他身前的小少年,已经不知所踪。
他转身向四周看去,却都没有少年的身影。
而周围的邻居已经跑了过来。
在看清小巷里惨烈的车祸时,很多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但当他们看到地面上顺着地砖缝隙蜿蜒流淌的浓郁鲜血,立刻慌了神,赶忙跑过来帮忙。
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试图冲进火光里救人,有人在搬动砖石。
现场一片嘈杂中,有人在喊是小祈他们夫妇
孩子呢他家不是有个儿子,孩子在这吗
人们慌乱聚集而来,却像是看不见商南明一般,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没有孩子在家睡觉呢。
商南明挑眉,没再看一眼现场,便转身离开。
走出狭窄的巷口,外面的天地黑暗,却骤然宽阔。
阴冷的风带着血腥气吹拂而过,吹卷起商南明的衣角。
他双手插兜,站定脚步,平静向前方的黑暗看去,将小巷的喧嚣抛在身后。
“祈行夜,我见过你,我了解你比你自己以为的,还要了解你。停下试图欺瞒我的行为吧。”
商南明的声音磁性低沉“那只是在浪费时间。不论你将虚假演示给我看多少次,它们都无法成为真的。我比你以为的,更清楚真相。”
“祈行夜,信任我。”
“也许你忘记了,但在黑洞之外,我是你已经愿意信任的同伴。”
话音落下,宽阔无垠的街道忽然轻轻震颤起来,那抖动越来越剧烈,很快就从远处边缘开始崩塌,裂纹一直延伸到商南明的脚下。
大地开裂,天空摇晃,黑暗吞没目之所及的一切。
如同世界末日。
狂风烈烈吹卷长制服下摆,商南明却不动如山,任由自己脚下的土地崩塌下坠,失重感传来,黑暗将他淹没。
他感觉得到,自己又回到了那黏腻阴沉的血河中,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飘荡在身旁的腐烂骸骨,一根根骨节清晰可触。
没有京城大学民俗楼,也没有光线昏暗的小巷。
仿佛他刚刚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溺水窒息时临死前的幻觉。
商南明颤了颤眼睫,在水面下,睁开眼眸。
与围绕过来的尸骸黑黝黝空洞的眼窝,冰冷对视。
他的眼眸很冷,不带一丝温度,反而将那狰狞恶意的骸骨吓了一跳。
不等骸骨反应,商南明猛地伸手,有力手掌死死掐住骸骨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骸骨半腐烂的头颅就已经软软垂了下来。
周围其他骸骨万万没想到,坠入血河已经没有声息的男人,竟然还能“复活”,不仅如此,他还有力气能杀死它们。
骸骨被激怒,团团围上来,想要杀死商南明为同伴复仇。
但迅速从浑噩中恢复意识的商南明,已经重新找回了力量。
他迅速在水下调整好姿势,重重踩住一具尸骨作为发力点,反手抽刀抽向冲过来的尸骸,同时抬手,毫不留情狠狠攥住尸骸脖颈,猛然发力,就徒手扭断了脖颈。
几乎是眨眼之间,已经数具尸骸“死”在商南明脚下,不再动作。
而他眉眼无波的平静,丝毫没有自己在“杀人”的感知,所有死在他手中的尸骸,惊不起一丝波澜,也不会让他兴奋。
仿佛他杀死的,只是空气。
直到这时,才有尸骸用浑噩僵硬的大脑意识到,从始至终,商南明的眼睛里,都没有倒映出它们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在乎过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凡是阻拦他追寻重要之人道路的,都会被他杀死,清扫。
过于冰冷无情的眼神惊骇到了尸骸。
这些已经被污染失去神智的污染物,在死亡的危机感知中转身,连滚带爬试图远离商南明。
商南明杀光了围困自己的尸骸,本就浑浊污脏的血河中,更加被血肉碎骨搅合得一片混乱。
在他的身边,却形成了没有尸骸敢接近的真空地带。
他随意看了一眼污染物逃亡的方向,没有去追。
只是踩着累累尸骸,将水底迅速向上。
冲破水面,回到陆地。
大地上依旧是商南明离开时的模样,昏暗混沌,看不清远方。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地面上淋漓着破碎的尸骸碎块,血浆碎肉黏腻拉出一条不规则的崎岖小路,一直蜿蜒向远处。
像被宰杀的鸡鸭,滴落了一地鲜血。
商南明大致辨认,确认那都是污染物的一部分。
内脏,残肢,眼珠,扭曲狰狞的丑陋脸皮。
已经异化的残骸,只剩下些许能够分辨出还是人类的特征。
商南明沿着这条血路追了过去。
如果说还有谁能在黑洞中生存,并且拥有可怖的力量杀死污染物,那就只有祈行夜了。
而从一开始,祈行夜锚定的,就是作为融合体的巨大头颅。
被祈行夜抓住,拖进黑洞的,是已经膨胀到足有数百米的人头。
不论它在外界看起来是怎样的,黑洞都隐匿于最深层的黑暗中,在污染物人头的内部扩张。
巨大的污染物哀嚎着,颤抖着,但它即便求饶,也已经太晚了。
祈行夜高高站在无数尸骸碎骨堆积成的尸山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冰冷。
污染物在他脚边颤抖,想要伸出高度异化的手求饶,却又唯恐污脏了他的衣角。
“这是我的领域,我的国度。”
祈行夜的声线极冷“我说过,我不喜欢垃圾走进我的花园,挡住我的阳光。”
“但你,似乎并没有在意”
他咧唇笑了下,双手插兜,缓缓弯腰看向污染物“你是觉得,我会好脾气的放你走,任由你兴风作浪对我的警告置之不理。”
祈行夜嗤笑一声“上一个这样做的,已经死了。那你呢你想要怎样的结局”
污染物在他脚边剧烈颤抖,连连叩头求饶,再不复之前在山林中的野心勃勃目空一切。
它被恐惧充盈,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眼前男人的危险。
不可战胜,不可抵抗。
一切的源头与,造物主与创世纪
无数个名字与称号交叠,但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让污染物准确形容和称呼眼前的男人。他象征着黑暗,裹挟死亡之风而来,不容它拒绝与反抗。
唯一能够被确定的,就是源自于污染“灵魂”深处的恐惧。
污染物抖如筛糠,深深低下头匍匐在祈行夜脚边,乞求原谅与宽恕。
祈行夜却越过污染物,目光看向远处的男人。
隔着风与死亡,祈行夜和商南明无声长久的对视。
“调查官。”
他的声音冰冷“你来追寻什么。”
污染物闻声转头,用充斥着恐惧的赤红眼珠看向商南明,满是哀求,像是在无声嘶吼救我,求你调查官,我要自首,自首
商南明看也没看污染物一眼。
他抬头仰视着祈行夜,轻轻笑了“你。”
商南明实在太少露出笑容了,以致于很少有人知道,他笑起来时如冰山乍破春江潺潺的惊艳。
“我所追寻的,是你。祈行夜。”
他抬起双手,向祈行夜示意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缓缓靠近“你保护生命,我来保护你。”
“祈行夜,一切已经结束了。我来带你回家。”
祈行夜长久的注视着商南明,漆黑无光的眼眸中没有动容,反而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冷酷无情。
任何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的人,都会明白,什么是深重不可逃的恐惧。
商南明却不躲亦不避,任由祈行夜打量,观察,评估,与好奇。
耐心又从容,仿佛只是来接迷路的小朋友回家。
良久,祈行夜倏地皱了下眉。
像是水面另一侧的存在咆哮着惊怒,掀起凶猛不可抵抗的海底风浪,将要破水而出。
他看向商南明的目光逐渐幽深“我认识你。”
商南明点头“没错。”
祈行夜眼神探究“我很在意你。”
商南明惯性想要点头的动作顿住。
他挑眉,随即慢慢笑开“这我是第一次听见你亲口承认。”
祈行夜淡淡道“不是我。而是我。”
“对我而言,你是久远的故人,被保护者,与盗窃者。”
他笑了下,咧开的唇角危险“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在过去。”
商南明承认得坦荡“是。也不是。”
“祈行夜,你需要知道一点不论我做什么,都绝不会危害你,不论是来自我,还是其他人的伤害,都绝不会被允许靠近你。”
商南明神情严肃“你永远都可以信任我。”
祈行夜定定看着他,随即不感兴趣的垂下眼睫“大概吧。我对夏娃,不感兴趣。”
重新被注视的污染物剧烈颤抖起来。
同样在微微颤抖的,还有祈行夜。
似乎有什么将要冲破压制。
祈行夜像玩腻了老鼠的猫,随意挥挥手,黑暗的飓风化作风刃,眼前的污染物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就被迅速切割散落成满地血肉碎骨,快速风化成齑粉。
风一吹,便纷纷扬扬散去。
与此同时,黑暗混沌的世界也开始悄无声息的崩塌,所有的大地与天空,包括尸骸与血河,都随着黑暗一起崩塌消失。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在呼唤我,我想要回来,见你。”
祈行夜居高临下向商南明看来,眼神意味深长“那么,下次再见了夏娃。”
话音未落,祈行夜已经阖了眼眸。
他修长的身躯缓缓前倾,像折翼的鹰,从高空坠落向地面。
商南明一惊,迈开长腿迅速冲过去,眼眸紧紧盯着祈行夜下坠的身影,视野里再无他物。
他张开双臂,稳稳接住祈行夜落下的身躯,硬生生承受住冲击的臂骨发出轻微脆响,他却只是皱了下眉,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怀中人身上,长臂环住祈行夜劲瘦腰身,拥入怀中。
像接住了坠落的太阳。
祈行夜只觉得自己在漫无边际的荒原上走了很久,他看到无数污染物在向他冲来想要杀死他,于是他反击,将所有看到的污染物,尽数斩杀于刀下。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而污染物,在他脚下铺就血红色地毯,尸山血海中,就连刀也卷了刃,他却仍旧不肯停下。
也不能停。
祈行夜记得清楚,在他身后,是山林。
而山林之外,是生命。
他必须要把将要溃堤的缺口堵上,让洪水无法越过自己,冲向自己身后的人们。
直到,天光大亮。
在地平线的尽头,有光缓缓升起,照亮荒野。
坠落到深海的太阳,重新被托举起。
而祈行夜,也终于能够长长松一口气。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脱力,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管,只能跟从重力坠向地面。
意料之中的坚硬和疼痛却没有到来。
反而落进了柔软温暖的云朵,熟悉的淡淡松木香气将他包围,仿佛在告诉他你已经安全了,我在,我一直在,来接你回家。
祈行夜眼睫颤了颤,努力从疲惫中睁开眼,抬眸时便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他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哟,商大官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祈行夜的声音透着虚弱,却依旧是记忆中已经习惯的笑意灿烂。
商南明“嗯”了一声,抬手,轻柔拢去祈行夜额前碎发,为他整理凌乱的大衣。
“你已经解决了所有污染物,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他轻声问“累吗”
当商南明问起时,祈行夜才恍然惊觉,自己其实已经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穷尽了每一缕力气,现在的他,连说话都觉疲惫。
行走的旅人可以独自赶路很久,不论走过如何崎岖坎坷的路,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的艰难,也都可以独自一人默默咬牙忍受。
但是,当他看到足以信赖的亲近之人,被关切和询问,才会忽然发现哦,原来我已经走了这么久,这么累。
祈行夜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在商南明的询问下,忽然溃不成军。
他慢慢抬起双手,在商南明不解而惊讶的眼神中,搭在他坚实有力的肩膀上,环住了他的脖颈。
“累快累死了。”
祈行夜委屈。
像被迫打工的小奶狗,呜呜哇哇的哼唧着抱怨。
商南明唇角勾起“嗯,我知道。睡吧。”
“等你再醒来,一切就已经结束。”
祈行夜含糊着“嗯”了一声,蹭了蹭商南明结实的胸膛,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随即彻底放松了坚守,任由自己的精神沉下去,落进睡眠的海中。
在淡淡松木香的环绕中,枕着安心而可靠的怀抱,终于阖上了眼眸,沉沉睡去。
商南明垂眸,长久看着怀中的祈行夜,视线描摹着他的五官与轮廓,无法移开眼。
黑色的飓风仍旧在狂暴吹刮,无情风刃切割开所有的空间与大地,却唯独没有伤害到祈行夜,以及商南明。
这片“黑洞”,也在破碎,坍塌,逐渐消散。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忽然间平地掀起,猛烈吹刮着密林,更甚之前的飓风摧毁了附近所有的参天古树,硬生生踏平了一片土地。
余荼不得不抬手,挡去吹向自己的风。但即便如此,风刃仍旧划开她的脸颊,鲜血蜿蜒艳色。
本来还记挂着周围尚未清理结束的污染物,想要勉强自己继续战斗的余荼,却在抬头重新看向四周时,瞳孔紧缩。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污染物,竟然都在风中迅速僵化,变成僵硬没有生命也不会动作的雕塑,细密的裂纹攀爬蔓延在雕像上,风轻轻一吹,就碎裂散落成齑粉。
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是大地上的污染物,就连天空上的污染源,那颗足有数百米之高的庞大头颅,也逃不过相同的命运。
山林内外,所有调查官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天空。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头颅停止了挣扎,连嘶吼声都没有,就快速僵化,破碎,吹散成尘埃,再也无法寻觅。
一股猛烈的沙尘暴从头颅坠落的地点猛烈吹卷出来。
众人下意识侧头躲过。
再看去时,密林已经重新恢复成往日的平静,就连阴森乱坟岗也彻底消失了,所有沾染了污染粒子的骸骨,都被彻彻底底的清除,像是硬生生铲平了三尺地面。
白翎羽目瞪口呆,脑海中只剩下刷屏的“卧槽卧槽卧槽”,却一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她做调查官这么多年,3队任务何等凶险,但她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彻底的解决方式,真是敌人杀了,连骨灰都扬了。
很显然,她所了解的商南明和余荼,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那唯一最可能的就只剩下了祈行夜。
“那家伙,这么可怕的吗”
白翎羽眼神复杂。
她回想起自己之前与祈行夜的相处,回忆完毕后只剩一个想法她竟然还能活着
白翎羽忽然觉得,祈行夜真是个善良的人感谢祈行夜不杀之恩。
除了余荼之外,从来不曾对谁服气的白翎羽,在此刻也不由得心服口服,认可了祈行夜的实力。甚至在思考下次见面,要不要先主动示好。
而左秋鸣,已经快要石化在当场了。
他好半天都感知不到自己的下颔在哪里,磕磕巴巴“你,你们京城的调查官,都这么厉害的吗”
这可比南方分局的处理风格狠多了
看看这掀了地皮的彻底解决方式。
调查官地毯式的后续清理,也没这么干净吧
白翎羽心情复杂道“只有祈行夜。”
天空电闪雷鸣,雨滴落下。
不曾停歇的狂风之中,有人踏风而行。
商南明身姿挺拔如松柏,不急不缓穿过风雨,为怀中酣睡的青年撑起一片不曾被惊扰的安心之处。
他垂眸,看向狂风缭乱外的密林。
余荼轻笑“欢迎回来。”
“恭喜,商南明,祈侦探,你们又成功杀死了污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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