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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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春鸣像是第一次认识明荔枝一般,死死盯着他反复琢磨。
明荔枝却已经利落带上手套,在污染物残骸身边蹲下,查看并拍照,一丝不苟按照流程处理,随即简易拘束袋将污染物装好扎紧,起身准备离开。
他转过身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回头看向左春鸣。
见左春鸣仍保持刚刚的姿势,明荔枝不由眨眨眼,茫然问“诶左哥你不走吗”
左春鸣神情一言难尽,像是忽然发现水果盘里的美味荔枝长钢牙了。
至于这间宿舍的主人,刚刚死里逃生的两个男生,更是缩在角落里目瞪口呆,看着明荔枝的眼神堪称惊恐。
这人不仅有枪,杀了鬼,竟然还像在猪肉摊上买猪肉一样随意挑拣,把“猪肉”装起来准备带走什么物理驱鬼火力超度的狠人
明荔枝看了看左春鸣,又看了眼那两个男生,恍然大悟“哦忘了安慰普通群众了。抱歉抱歉,刚刚才着急了。”
助理考核中有一条,就是协助调查官安抚现场群众情绪。但他刚杀了个污染物,一时忙于处理,都差点忘记了旁边还有人。
没有调查官在,明荔枝成了现场唯一掌握全局情况的存在。
他笑眯眯在那两个男生旁边蹲下,笑得人畜无害。
但迸溅到身上的血浆还是让两人瑟缩了一下,惊恐抱住自己唯恐眼前的狠人对自己做点什么。
“别担心,我是来保护你们的,不是来杀你们的。”
明荔枝的笑容和往常一样羞涩干净“很快会有后面的人来接管你们的安全保障,在此之前,你们只需要藏好自己就可以。鬼由我来杀,你们负责活下去。好吗”
明明是温声软语,却骇得两人忙不送迭连连点头,唯恐自己稍微慢一点就会被一枪崩了。
来救援的人,却变成了恐吓悍匪的局面。
左春鸣
他不由得深深沉默。
虽然早就知道明荔枝的存在,但他要真切忏悔,之前一直都只是把明荔枝当做祈老板家可有可无的兼职生,从来没有过多放在心上,更不会将他视危险,只以为是闲得无聊没事做的富二代跑出来体验生活。
左春鸣觉得脸疼,没想到自己号称情报市场眼光最毒辣中间人,自诩一眼识人三教九流,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
明荔枝转身,笑得单纯无辜,依旧是左春鸣熟悉的小兼职生。
却带着一身血浆扬了扬枪械“左哥,走啊。”
不像是询问,恍惚像是被劫持了。
左春鸣怀疑人生中。
“小明,你”
他欲言又止,眼神复杂“你和我之前见到你时,好像有点不一样”
“诶怎么会”
明荔枝迷茫,害羞一笑“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那你这枪,还有。”
左春鸣抬手指向明荔枝,隔空从头滑到脚“这身手。”
他疑惑“不像是普通富二代应该能有的”
虽然在明荔枝这翻了船,但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信任比较有信心的。
大多数富二代在做什么
享受人生,纸醉金迷,或偏居一隅安宁自由。
但不论怎么选,也不会像明荔枝这样,扔下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跑来做五块钱一小时还经常被贫穷老板拖欠工资的兼职生,还要直面污染战场的危险。
更何况,悬镜集团家的小公子,本应该是从出生起就站在人生努力的终点,躺平不用动就在罗马,十万亿的估值足够他任意挥霍。
不论是掌舵悬镜的明镜台自身的卓越
能力,还是他对明荔枝的庇护,都足够明小公子享受这样的人生。
但明荔枝自己,却还是选择从明公子,成为明助理。
左春鸣很想问一句,受伤了怎么办,你大哥不会心疼吗
只要稍微将明荔枝带入自己弟弟,想到左秋鸣要是也在工作中受伤,他就心疼得不行。
看向明荔枝的目光也越发慈祥。
明荔枝却只是挠挠头,笑得腼腆“我可是全世界最好的私人侦探的助理,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老板说了,以后他是福尔摩斯,我就是华生。”
左春鸣“我见过祈老板对很多人画大饼,但相信到这种程度的,也就你了。”
还华生哪来的傻孩子
明荔枝傻乎乎嘿嘿一笑,便提着装有污染物残骸的拘束袋,和左春鸣一起离开了出事的宿舍。
或许是惨叫声太惊悚,也可能是枪击声吓坏了众人。
稍早之前还有人试图开门看热闹的走廊,现在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
不过也方便了明荔枝。
“他们应该会报警的吧正好可以帮我们通知专员了。”
明荔枝欣慰点点头,因为自己可以偷懒少干一件工作而快乐“那我只需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老板就行了。”
外围专员也会驻守在求助热线,筛选来电信息,将疑似污染的信息向上级汇报进行二次调查。
祈行夜和商南明在云省大学的事情,南方分局很清楚。接到云省大学i打来的求助电话,专员一定会意识到这里出了问题。
明荔枝的算盘打得很好。
直到他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顿时傻眼。
“诶”
“怎么没办法打给老板”
明荔枝茫然“信号断了”
左春鸣闻言,立刻用自己的尝试,结果一致。
他们手里的手机,已经和板砖无异。
“那个,打电话的话,我们学校是这样的,熄灯之后就等于断网断信号。”
一颗脑袋从宿舍门后伸出来,颤巍巍小心道“我们这本来就比较偏僻,铁塔很少,信号强弱全看学校心情。学校可能是觉得晚上还有信号会有人通宵打游戏,所以就熄灯断网。”
刚刚被叮嘱藏起来的男生见两人可能需要帮助,虽然恐惧但还是大着胆子出来,道“你们要是想和外面联系,得往远离山林的另一边走,越靠近山林信号越差。”
左春鸣道谢,明荔枝却依旧死死皱眉。
身为调查局一员,他很清楚自己手里拿着的,并非市面上常见的民用技术,而是科研院出品。
它本应该确保外勤人员在地球上任何一处,都能联络上自己的指挥官,现在却变成了可笑的信息孤岛
要么科研院是垃圾。
要么除了信号之外,还有另外的东西在干扰。
倏地,明荔枝脑海中想起商南明的话。
“污染,是第三力量。”
明荔枝猛地抬头看向左春鸣,眼神惊骇严肃“污染鬼,周围不止一只鬼,除了刚杀的那只,一定还有其他的存在,而且数量不小”
除非污染遮天蔽日,否则不会屏蔽了他们所有对外界的接触,化为孤岛。
明荔枝大骇,他转头向窗外看去。
漆黑山林死寂,连风声也不知从何时起消失了,宿舍楼的光亮照不进那片黑暗,却反而成为漆黑夜幕下唯一的光源。
最显眼的标靶。
黑暗中不知道究竟隐藏着什么,窗外无法分辨出任何物体,树枝围墙
没有。所有的一切统统消失不见。
唯一仅剩的
,只有
“咚。”
玻璃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
明荔枝屏息,眼不错珠紧紧盯着窗户,视野内再无其他。
时间也仿佛被抻成一条无限漫长的直线,耳边只剩嗡嗡电流声白噪音,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按下慢速键,一帧一帧缓慢播放。
“啪”
玻璃碎裂声清脆,碎片向内迸发。
每一片碎片的走向轨迹落在明荔枝眼中,都如此清晰。
窗外腥臭的冷风争先恐后灌进来。
与此一同进入视野的,还有漆黑的怪物。
那怪物身上包裹着厚厚一层黑色粘液,像是刚从沼泽中跋涉潜行,在突破窗户的瞬间,它像是穿过了一层看不到的空气墙,抖落一身粘液,露出本来模样。
头颅。
坠挂着长长脊椎骨尾的青白头颅。
那僵硬的死人脸上笑容狰狞,嘴角弧度一直咧开到眼睛下方,甚至能看到分离皮肉下白惨惨的骨头,而那双眼睛
没有眼白的眼睛漆黑一片,被红色血管密密麻麻覆盖,像捆上殷红蛛网,迟缓蠕动。
但窗外涌进来的东西并没有就此停止。
这只是第一颗头颅。
随即,第二个,第三个,数不过来的头颅像一把气球束,飘摇在窗外,又顺着窗口大洞涌进来,挤挤簇蔟努力伸进宿舍楼中,挤进明荔枝的视野中。
它们各自有着截然不同的五官和长相,男的,女的,定格在死亡的面孔僵硬冰冷,不知曾经是怎样的身份。
但现在,它们有着同一个姓名,为同一个目的而来。
吞噬世界的污染。
狰狞怪物转了转眼珠,目光锁定明荔枝。
那一瞬间,明荔枝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缓慢,轻柔,微弱得随时都有可能停止。
他像是落在蜘蛛网上的猎物,将要被循着血肉气味而来的蜘蛛吞噬嚼碎。
凉意顺着脊骨上窜。
明荔枝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久,也可能只是一秒钟。
他拼命将自己的意识从那片泥泞水潭中拔出来,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伸手向左春鸣,拽住他的手臂转身向走廊深处跑去。
玻璃碎片坠地。
“哗啦”
左春鸣还没来得及看清从窗外冲进来的究竟是什么,只觉眼前一片血红色闪过,就已经被一股大力猛然拽住翻转方向,不容拒绝的攥住他向后奔跑。
“外面在杀人所有人,不许开门”
明荔枝心跳飞快,用尽全力嘶吼“不许开门绝对不许开门,开门就会死”
“这不是恶作剧,不是玩笑不要拿你们的命做赌注”
响声回荡在走廊内,传进一扇扇紧闭房门后的宿舍,有的门悄悄锁好。
而巨大的声音,也牢牢吸引住了破窗而入的怪物。
它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兴奋中的狂欢,猛冲向明荔枝两人,紧紧追在他们身后不放。
明荔枝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向后看的冲动,他拽着左春鸣的手臂,目标明确的直冲向楼梯,疾速奔跑时晃动的视野中,只剩下通往楼梯的路。
他们在最顶层,距离自杀死亡学生的宿舍,不足十米。
这让他们在靠近可能的源头的同时,也远离了逃生出口,难以以最快速度离开这栋已经被污染物入侵的建筑。
左春鸣反手回握住明荔枝,皱眉嘶吼“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鬼还在这里。”
明荔枝只来得及在换气的喘息间抽出时间回答“我知道。”
“所以才必须要跑
。”
宿舍楼的人实在太多了。
明荔枝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已经回到了学校,这栋宿舍楼里可能是几十人,几百人。
和他年纪相仿的那些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担忧着将要到来的考试,为恋爱发愁。他们不知道从自己宿舍门前呼啸而过的是怎样的危险,不知道死亡曾在自己门外驻足,与自己距离不过一米远。
但他们永远也不必知道。
因为明荔枝在这。
他不会让这些同龄人在这场污染中被伤害。
因此,他需要一个方法,将普通人和污染物隔离开。
疏散整栋楼的人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人力,而在转移的过程中,人们也有可能会被污染物伤害。
明荔枝自认不是他老板,没能力敢说自己可以在那样的危险混乱中,还可以周全保护所有生命。
所以,他在瞬间的危机中,想出了一个最好的办法。
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最快而最有效。
他将以自身做诱饵,引导污染物离开这栋宿舍楼。
“你”
左春鸣错愕“你疯了那如果你被鬼追上了怎么办,你会死的”
明荔枝侧首,向他灿然一笑“先解决眼前的情况,我的问题可以稍后再说。”
“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我老板说了,他会保护我。”
不论在何处,不论何种情形。
明荔枝从眼前窗户的反光中,看到自己身后本应该追赶自己的污染物,竟然中途转变了关注点,在某间宿舍门口停下,忽然对宿舍有了兴趣,像是准备打开罐头大快朵颐。
他心下一急,毫不犹豫举枪。
“砰”
血花飞溅。
奔跑中急促的子弹没能准确瞄准猎物,偏离了几度的结果就是打断了脊椎骨尾重伤污染物,却也同时激怒了它。
污染物被拉回了注意力重新放在明荔枝身上,它狂乱的嘶吼着,疾速冲向明荔枝。
与此同时,所有撞破了窗户冲进宿舍楼的污染物,都像是听到了同类的召唤,在快速的向这里聚集。
前面,后方,上空。
明荔枝眼看着数个头颅从自己目之所能及的方向,悉数向自己冲来,眼见着包围的局势即将成形,他尽可能的开枪射杀,但快速移动得只剩残影的目标依旧难以追寻,即便神枪手般的命中,也绝不可能做到同时杀死所有冲向他的污染物。
在劫难逃。
明荔枝深深皱眉,他来不及去恐惧或担忧,脑海中只有唯一一个名字反复循环。
祈行夜,祈行夜如果是他的老板在这里,身处和他同样的境地,老板会怎么做
忽然间,有人迅速靠近他,撩开他的外套从战术背带中抽走了枪支。
下一秒“砰”
明荔枝愕然转头,就见左春鸣严肃直指污染物,弥补了他所不能及的方向。
有了第二人的加入,急转直下的局势被中止,重新回升。
明荔枝重新拿回了对战局的主控权,两人枪火交织,火力压制得污染物一时难以近身。
“不行,数量太多了。”
明荔枝皱眉“战线拉得越长越容易出问题,况且这里的普通人也太多了。”
每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人对于明荔枝来说,都是不可预料的变化因素。
就算他已经尽可能的恐吓威胁,让这些学生不要离开宿舍被搅进战局,但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有突然迸发的好奇心想要打开门看看,或是侥幸心理认为看一眼绝不会出问题。哪怕只是睡懵了懵懂开门,都有可能被污染物伤害。
对危险缺乏认知和畏惧,往往是悲剧的开端。
所有被保护者,都可能成为敌人的人质。
明荔枝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战场,可以让他们与污染物面对面决出输赢,而不必将普通学生搅合进来。
他快速将自己的想法向左春鸣表明,左春鸣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放心交给自己。
“左哥知道牧羊犬吗我很喜欢的犬种。”
明荔枝笑道“看来今天,我们要暂时做一回牧羊犬了。”
只不过牧的不是羊,而是污染物。
驱赶着它们离开这栋建筑,远离学生们。
“放心。”
左春鸣从明荔枝腰间迅速拔出匕首,手腕一甩便只留一道残影刀光冲向污染物,正中头颅两眼中央。
穿骨而过。
头颅滞空,僵硬在原地,漆黑眼珠怨毒盯着左春鸣。
下一秒,轰然坠地。
垮塌成一地齑粉。
“我当年在街头搏命混饭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温室里晒太阳呢。”
左春鸣冷笑,看向污染物的眼神狠戾凶悍,像将要扑上去生生从猎物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凶兽。
“你们祈老板让我来帮忙,我拿了钱,就要替他办事,这是契约精神。直到祈老板回来为止,这里都由我看顾。”
只是驱赶鬼怪远离人群而已。
左春鸣当年在街头和小混混打架的时候,没少用过这招。
他边和明荔枝背靠背分别控制两个方向的污染物,互相重叠视角盲区,防范污染物的暗中攻击,边快速向楼梯下方冲去,还不忘时不时开枪集中污染物,激怒这些怪物,让它们跟随自己离开。
中途有污染物被其他宿舍吸引去注意力,想要飘向学生们的方向,也被左春鸣甩刀,硬生生逼了回来。
污染物数量众多,一时间无法全部杀死。但空间诺大,它们唯一能走的,也只有一条路。
明荔枝为它们规划好的,死路。
两人很快牵制着污染物,从顶楼一直冲向一楼大门。
沿途有人想要开门查看,也被明荔枝用枪声吓了回去。
宿舍门后隐隐传来咒骂声,但也被明荔枝甩在身后。他假装自己没有听到,急迫之间,就连情绪都是奢侈。
明荔枝和左春鸣一人在前引路,一人在后驱赶,真如牧羊犬一般,将所有的“羊”赶往早已经计划好的方向。
但是,当明荔枝跨出大门,一脚踩在路面上时,却忽然愣住了。
触感不对。
柔软,泥泞,湿润。
这不是路面应该有的触感,更像是一片荒芜的沼泽地,埋葬过不止多少生命,尸骸沉底。
似乎是本来应该被挡在围墙外的污染物,蔓延过山林,流淌进了学校,在围墙内的一方空间很快沉积,形成了这一片泥地。
甚至还能看到其中的惨白骸骨,空洞腐烂的眼窝透过泥水向上看来,幽幽与明荔枝对视。
像是一场裹挟着泥土的山洪,将乱坟岗上几百年堆积的尸体,全部从山中冲了出来,汇聚在此。
不知情的人毫无准备踩进去,就会被这片泥泞彻底留住脚步,再也没有离开的可能。
“明荔枝”
左春鸣的咆哮从后面传来“你在干什么不能停”
完全依靠惯性和速度的计划,稍微的停顿都是致命的。
不论是对学生还是他们。
污染物已经被引导到大门口,如果明荔枝不赶紧冲出去,停滞在这里只会使得污染物逐渐分散在一楼,那会对住在一楼的学生们产生莫大的危害。
而等污染物从供给之下的慌乱缓
过神来,它们也会将仇恨嗜杀的目光重新对准明荔枝两人。
犹豫是愚蠢,果决才能保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明荔枝咬了咬牙,在那一瞬间的停顿之后还是毅然做出了决定,立刻冲出了大门。
旁边值班室里的宿管大爷听到声音从床上爬起来,以为是哪个学生私自打开大门跑出去,顿时火气上来了开门打算开骂。
疾速奔跑而过的左春鸣余光瞥见,立刻脚尖调转方向,冲向值班室“砰”的关上房门,还从外面别住了门锁使得屋内的人一时难以出来。
宿管大爷“”
他气得跳脚。
然后就看到左春鸣手持枪械,出现在窗外。
“敢出来就杀了你。”
左春鸣眯了眯眼睛,沉声威胁“你什么都没看见。”
那股在街头练出来的狠劲吓到了大爷,他眼睁睁看着左春鸣和一群黑色的影子一齐冲出了大门,随即大门被从外面重新关紧。
所有嘈杂声音都被关在了门外。
左春鸣的背影在大门外,将门外的所有情景挡住,从宿舍楼内无法看清。
宿管大爷僵硬在原地半晌,才哆哆嗦嗦回过神来,吓得一屁股墩坐在地。
黑暗。
黑暗笼罩了宿舍楼外的所有模样。
那并非夜晚应该有的颜色,反而更像是浓稠腥臭的墨汁,将一切覆盖。
踩进宿舍楼外地面的一瞬间,左春鸣也忽然明白了为何明荔枝之前会停顿。
这感觉
左春鸣不快的“啧”了一声“踩到屎了吗”
明荔枝“”
一时不知道踩屎和踩到污染哪个更可怕。
“不是,这是呃,鬼的尸体。”
明荔枝努力解释“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时间长了,就连我们也会被腌入味变成鬼。”
左春鸣表示理解。
但是做不到。
他指了指周围十几个,像风筝一样环绕在他们周围的头颅,无奈问“宿舍楼是别想回去了,你又说这里待不了,那我们去哪”
他们带着这一群污染物,急需一个安心放置它们的场所。
就像是牧羊犬在寻找羊圈。
明荔枝环顾四周,顿时有了主意“去隔壁的宿舍楼”
旁边的女生宿舍正好因为出事而被清空,现在除了几个负责看守的老师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是一栋空建筑。
还有比这更好的羊圈吗
两人迅速在几句话之间重新敲定了计划,由明荔枝暂时在外面牵制住狂暴愤怒的污染物,而左春鸣得以有时间去隔壁女生宿舍楼,将那几个看守的人也带出来,彻底清场。
左春鸣快速揉了揉脸,努力睁大了眼睛让自己看上去天真年轻了不少,然后做出一副喘着粗气的样子冲向女生宿舍。
“救命,救命”
窗户里的几个看守的老师一惊,回头就看到了门外急切拍打着大门求助的学生,赶紧跑过来开门,几人都聚集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左春鸣“我是隔壁男生宿舍的,我们那看见鬼了快,快去帮我们”
几人一听,立刻着急起来,纷纷往外跑。
但也有两个人在打电话,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打算动作。
左春鸣顶了顶上牙膛,不爽翻了个白眼。
但他还是装作很着急的样子,直接点名招呼着那边的两人“你们不过来吗赶紧过来帮忙”
已经有先跑出去的同事转头看过来。
那两人挂不住脸,虽
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一起往这边磨磨蹭蹭的走。
左春鸣没那么耐心等待,不耐烦的直接一把拽住那两人手臂,力气极大的一边一个往外抡。
街头上,谁拳头硬,谁不怕死,谁才能生存下去。
刚好,左春鸣两样都有。
那两人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看清,就觉眼前一花,人已经在门外了。
先出去的人发现了地面的古怪之处,奇怪低头试图搞清楚。
还不等看清,就被左春鸣粗暴的直接一脚踹过去。
几人顿时你撞我我撞你,碰碰车一般联动,谁都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惯性之下摔向男生宿舍,叠罗汉一般摔在地上。
左春鸣一手拎一个,甩鱼子一般狂暴的直接往门里扔。
这些负责看守女生宿舍的,都是学校的年轻老师,即便都是年轻的成年男性,但常年在办公室缺乏运动的身体,哪里是在街头硬生生打出一片天地的左春鸣的对手
连抵抗挣扎都像是蚂蚁蹬着小细腿。
要不是他们自己说,左春鸣都看不出他们还抵抗过。
这几人很快就被左春鸣轻松搞定。
他随手从旁边捡起树枝,从外面别住大门把手,又一用力拉上铁栅栏门,破坏了门锁让门别死,里面的人别想找到方法打开。
做完这些后,他才回过身,看向明荔枝。
明荔枝那边的情况不算好。
他虽然有对污染特制枪械在手,但污染物数量众多,他难以兼顾全局。
没有人能够像祈行夜那种堪称变态的怪物,可以轻松在污染物环伺中杀个七进七出还毫发无伤,轻松掌控战局。
当明荔枝失去了顶在自己前面的老板时,他才如此深刻的看清,自己和祈行夜之间的力量差距。
旁观时觉得轻松自如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就显得格外艰难了起来。
明荔枝吃力硬撑,但还是很快就一眼没看住,被污染物近了身,骨尾甩过时只是轻轻的剐蹭,都立刻让他皮开肉绽,鲜血顺着伤口流淌,然后了外套。
往日里连毛毯稍微粗糙一点都哭唧唧的小少爷,现在却一声不吭,咬牙硬挺。
他身形晃了晃,手中的枪口却依旧稳稳对准污染物,接连不断开火。
比生命更被他牢牢握住手里的,是枪。
明荔枝很清楚自己和祈行夜的差距。
从初入调查局考核的时候,他们就一个接受的是助理训练,一个却是比照着最严苛的外勤调查官标准。论体力,完全是天差地别。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枪械。
就在明荔枝因为失血而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左春鸣的声音。
“弯腰”
明荔枝的大脑不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的执行命令,像信任祈行夜一样信任祈行夜认可的朋友,向左春鸣交付后背与生命。
左春鸣目光凌厉,身形敏捷如闪电,跃身而起从半空中直冲污染物,匕首已经毫不留情贯穿了污染物的眼睛。
他狠狠拔出匕首,同时落地,伸手,搀扶住明荔枝。
污染物愤怒吼叫着,却还是从半空坠落下来,像是折翼的鸟。
失血和疼痛一阵阵麻痹着神经,让明荔枝的大脑逐渐浆糊,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在污染物触地的时候仍旧抬起手中的枪管,直指向暂时无法移动的头颅,“砰砰”接连两枪。
污染物不动了。
“人呢宿舍清空了吗”
明荔枝低声问“都还安全”
左春鸣勾了勾唇角,在持刀砍向冲过来的污染物的同时,回答道“放心,你掩护得很好
,他们都平安转移过去了。人没事。”
“现在有事的是你。”
对于受伤,左春鸣比明荔枝要擅长很多。
他只大致瞥了一眼,就知道明荔枝的伤势如何,立刻搀着他往女生宿舍走。
被狠狠拉了仇恨值的污染物紧紧跟随着他们的身影,按照他们所计划的那样,很快进入了女生宿舍楼。
左春鸣立刻闭锁大门,不让污染物有逃跑的可能。
瓮中捉鳖。
他反身架着明荔枝往宿舍楼深处走,趁着污染物没有追上来,随意挑了个宿舍,用铁丝打开门进去又锁好,将明荔枝暂时放在椅子上。
明荔枝俊美精致的面容已经煞白一片,冷汗津津,唇瓣也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无,只有被他咬牙坚持时咬中破损而渗出的血珠,像艳丽鲜红的口脂,触目惊心。
左春鸣拍了拍明荔枝的脸,让他醒一醒不能睡,随即猛然用力撕开他的衣服露出伤口。
鲜血淋漓,皮肉翻卷。
狰狞的伤势深可见骨,只是呼吸时的气流落在上面,就让金尊玉贵长大的小少爷疼得难以忍受。
明荔枝被疼醒,迷迷糊糊睁大眼睛看过去,茫然“污染物呢”
“我们怎么在这”
“你伤到动脉了,需要赶紧止血。”
左春鸣迅速脱下外套,从自己内衬的干净衣服上扯下布条“你忍一忍,会很疼,但必须处理。如果你不想失血过多死亡的话,最好听我的。”
明荔枝乖乖“哦”了一声,就被左春鸣随手抓起旁边不知哪个学生的毛巾,塞进了嘴里。
“咬着,省得你疼得咬断自己舌头。”
明荔枝刚想说好,就觉一阵剧痛猛然袭来,瞬间瞪圆了眼睛惨叫出声,又被毛巾悉数堵在喉咙里变成闷响。
左春鸣的动作很快,牙齿咬着布条利落熟练的制作简易止血带,死死扎紧伤口处动脉,不让血液继续奔流。
随即他掏出打火机,又反身从宿舍里翻找一阵,赶忙翻出了一瓶女生放假没有带走的卸妆水。
“荔枝,荔枝你听我说。你的动脉破损了,我必须要让它赶紧闭合上,不然这么流血下去,你会死的。”
左春鸣语速极快,他捧着明荔枝的脸认真道“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信号,祈老板身后那些人什么时候能发现我们这边的异常,前来救援。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我向你老板承诺过会照看你,我不能让你死。所以我会把卸妆水倒在你的伤口上,利用里面的酒精点燃火焰,灼烧使你的动脉闭合,知道吗”
“会很疼,但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是吗”
明荔枝已经疼得一身冷汗,连意识都开始犯迷糊,但他还是努力撑开眼睛,沾了汗珠的纤长睫毛颤了颤。
像被打湿了翅膀,将要坠落深海的蝴蝶。
左春鸣无声的叹了口气,抬手挡住他的眼睛“别看,会很可怕。”
以前他贫穷又瘦弱,也上不起好学校,学校的混混会欺负他,用烟头,用棍棒。
老师不管,学校不在乎。所以,他就自己来。
赌上自己一条命。
瘦弱无力的少年,唯一能和那些人高马大的壮实混混拼的,只有谁更狠,谁更不要命。
他没钱去医院,省下钱全给弟弟妹妹交学费买牛奶,自己则一身淋漓伤口的缩在角落里,一把剪刀,一卷纱布,一瓶酒精,足够他照顾好自己。
“我很很轻的,荔枝,别害怕。”
左春鸣低声软语的安慰。
下一秒,趁明荔枝没反应过来,左春鸣手中的卸妆水已经倾倒。
“呜”
酒精灼
杀着伤口皮肉,撕心裂肺的疼。
明荔枝瞪圆了眼睛,修长脖颈用力到青筋毕露,像垂死的天鹅。
而火焰已经被点燃。
不到一秒。
左春鸣立刻伸手,毫不犹豫掐住火焰扑灭,然后动作迅速的勒住伤口缠绕布条。
血液被止住。
简易急救成功。
过于剧烈的疼痛让明荔枝脱力,左春鸣额头也细密遍布冷汗。
他垂首,轻轻亲吻明荔枝的眉心,像幼年时哄睡弟弟般慈爱“别怕,别怕荔枝,已经处理好了。”
左春鸣过去几年间,就已经在自己身上练手得炉火纯青,他知道明荔枝的伤势会如何发展,也知道他现在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
给明荔枝灌下一整管阻断剂之后,他就搀扶着他站起身,重新打开宿舍门。
走廊里的污染物立刻齐齐看过来。
“荔枝,战斗还没有结束,你老板还没有回来。”
左春鸣沉稳低声道“和我一起等你老板回来再睡,你还有没完成的任务,记得吗”
明荔枝努力勾起唇角,虚弱的笑了“不敢忘。”
“这是我的职责,是调查局的责任。”
作为保护者,挡在所有普通人身前。
在祈行夜接到商南明的正式聘书时,就曾问过他荔枝,这会很有趣,但也很危险,你想好了吗
而明荔枝的答案,是肯定。
他是荔枝,是助理,是华生,是老板最喜欢的第一捧哏。
但他不是菟丝花,不是失去了依附的大树就会脆弱死亡的脆弱。
他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并不打算逃避。
“就算是死,也要等老板回来再死。”
明荔枝握紧了手中枪械,坚定抬头,眸光雪亮。
一脚踏进了属于他自己的战场。
“哪怕只是多杀一个,也会让同学们更安全一点。”
明荔枝笑得干净乖巧“左哥,我要是中途倒下了,你记得扶住我。”
左春鸣眼神复杂的看向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小助理,他很想说,你和那些学生是同样的年龄,你成年不久,还没有我弟弟年纪大,不必抗下这么多。
但当他看清明荔枝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对他所有的怜惜,都是对一个战士的折辱。
于是,左春鸣滚了滚喉结,只郑重点头。
“好。”
空旷无人的女生宿舍楼顷刻间化为焦灼的战场。
没有需要被考虑和保护的学生之后,两人不必束手束脚,没有人质的情况下,放开了所有限制,拼尽全力要将这些污染物的尸骨留在这里,绝不让它们有机会再去伤害其他人。
污染物浑噩无法思考的大脑,也本能明白了一件事除非它们杀死眼前的人类,否则,无法继续吞噬世界。
愤怒和仇恨交织,污染物狂暴。
锋利的骨尾甩过就能将坚硬的水泥钢筋砸得四分五裂,落在身上立刻皮开肉绽。
一开始左春鸣还能在兼顾着明荔枝的同时,腾出手边攻击污染物边处理自己的伤势,但随着时间流逝,伤口越来越多,明荔枝的状态也迅速变差,重伤过后的体力终究难以和精力充沛的巅峰相比。
战局的平衡逐渐倾斜向污染物一方。
从明荔枝两人打击狩猎污染物,变成了污染物追杀攻击他们。
两人互相搀扶着,在污染物的围追堵截中苦苦坚守战场,相依为命。
可,力不从心。
明荔枝很想杀死所有污染物,在祈行夜回来之前,完好无损的保护好所有学生,想成为老板的华生,让老板为他骄傲。
但是子弹很快打光了,就连枪械最后都只能用来近身当做石块使用,冷兵器也存量不多。
弹尽粮绝。
更糟糕的是,随着体力下降伤势增多,他们的攻击力度下降得飞快,很快进入了恶性循环,事倍功半,两人合力攻击许久,才能磨损绞杀一只污染物。
可是,剩下的污染物还有很多。
左春鸣脸色惨白如纸,架着同样重伤的明荔枝跑过转角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
血液已经染红了他整条长腿,污染物的尾骨如刀锋,几乎割断了他的股动脉,他却没有更多精力来处理自己的伤口。
只能在坠地的瞬间,紧紧抱住已经半昏迷的明荔枝,不让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
自己则承担了绝大部分冲击力,疼痛闷哼出声。
左春鸣回身,望向身后空荡荡的走廊。
墙面崩碎破损如废墟,到处都散落着石块,血液迸溅。
他不知道污染物多久能找到他们。
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一件事只要他还在呼吸,就绝不会退缩。
“荔枝”
左春鸣抱紧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明荔枝,眼神坚定清明“你老板救过我的命,给了我第二次人生,也让我能赚到钱供弟弟妹妹读书。”
他不相信世界,他憎恨着这个欺侮磋磨他的社会,恨每一个人。
但唯一的,他信任祈行夜。
“祈行夜,他一定会来救你,救我。”
“你不要害怕。”
喃喃低语散落。
而始终无法接通的电话“嘟嘟”等待音中,专员抬头,紧张看向调查官“明助理的电话打不通。”
王鲸一愣,随即转身冲了出去。
“云省大学,一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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