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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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说到做到。
他带商南明回侦探社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出一间书房,采购家具,认真布置。一晚上的时间就将堆满繁多档案箱的书房,改造成可以住人的卧房。
当然,家务活是明荔枝负责完成的。
在祈行夜忘记布置房间,第三次欢呼着在床垫上跳蹦蹦床时,明荔枝终于忍无可忍,将祈行夜丢出门外,一撸袖子气势十足的要求在他整理好之前,任何人不许进来。
不等祈行夜露出可怜模样,明荔枝就将他按在小院里的藤椅上,劈头扔给他一摞软垫,祈行夜手忙脚乱的刚接住,旁边小桌上就“咚”的一声被放下了一壶热茶。
“好就在这呆着”
明荔枝转身,气势汹汹折返客厅。
玻璃门“嘭”的一声关上。
祈行夜抖了抖,无辜又可怜的看向旁边的商南明。
这位在调查局备受尊敬的特殊长官,在进入家务打扫大总管状态的明荔枝面前,也爱莫能助。
祈行夜吸了吸鼻子“阿嚏”
迫于寒冷,祈行夜终于动作起来。
廊下被布置一新,藤椅上铺好软垫,从小院角落被搬回来的小火炉噼里啪啦的烧着火,温着热腾腾的红茶,身后落地窗透过来的灯光明亮昏黄,暖意融融。
祈行夜将自己摔进软乎乎的椅子里,长长喟叹。
他侧身,眉眼含笑的看向商南明,遥遥举杯邀请“能饮一杯无”
商南明愣了下,随即慢慢走过来,在祈行夜身边的藤椅坐下。
小院极安静,树影摇曳,围墙上立着两只鸟雀。
老城区特有的韵味缓缓弥漫开来。隔绝了城市喧闹,变得安详平和,令人放松。
“调查局那边,明天还要再去吗”
祈行夜懒洋洋问“明天还要回去报道的话,你帮我打个卡我就不去了,起不来。”
他哎呦呦的叫唤“早起太可怕了,要命”
祈行夜已经在软垫里瘫成没骨头的一团,懒洋洋的悠闲。
商南明手持茶杯,腰背依旧挺拔,风姿不凡。
茶杯挡在唇边,遮住了浅笑“如无急事,不必再回去,更不用打卡。”
他轻描淡写道“我把局长抓回来了。”
祈行夜“”
他猛地起身,惊得身上的盖毯都掉了“卧槽你抓局长不会被记小本本吗”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调查局局长林不之,但是从调查官们推崇敬仰的口吻和神态来看,那也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人物,御下有方。
商南明这种行为,是不是就叫领导夹菜我转桌就算是特殊长官也会被暗鲨掉吧
商南明轻笑“只是让机动1队的人负责护送局长回调查局总部而已年前做不完工作,就不用出门了。”
“毕竟局长是他,在其位,谋其政。仅此而已。”
商南明一笔带过,很快就不在意的转换了话题,闲聊问起祈行夜之前的委托案。
祈行夜却忽然冷得抖了抖,目光小心翼翼。
特殊长官好可怕,好黑,他甚至还在笑。
他忽然明白了商南明理智得只要合理就能被说服,很好说话的样子,却依旧令各部门负责人又敬又畏的原因
鉴于明荔枝以后的“兼职”要占用很多时间,因此他向学校递交了校外自行学习申请。
京城大学的学术氛围浓郁,并不拘泥于传统。校方认为校内天才云集,如果按照填鸭式硬性教育,反而会磨灭灵性,令天才泯然众人矣,因此面对真正有天赋的学生,学校极为宽容,采取“唯结果
论”方式。
学期中间的时间,学生去哪里学习实习或者校内校外都无所谓,如果学生认为任课教师水平交不了自己也无所谓,自学或另找老师,跟随其他科研组都随意。只要期末考试出席并成绩全系前5即可。
明荔枝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申请不会通过,但祈行夜看出他的焦虑,果断给秦伟伟打了电话。
秦伟伟“”
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的系主任咆哮,又被自家亲学生笑嘻嘻的撒娇请求打败,揉着太阳穴给明荔枝的老师打电话,做担保人。
生物制药系系主任“”
为什么你一个民俗学的来给生物的学生做担保相差得也太多了吧
但祈行夜丝毫不担心。
“放心好了,伟伟虽然英年早秃,但是别看他一个糟老头子没人爱,他还是有优点的他朋友多。京大从校长到门卫大爷,都是他朋友。”
明荔枝满眼小星星崇拜“老板好厉害”
秦伟伟“”
“苦力是我出的,人情是我送的,为什么你感谢的是祈行夜那祖宗”
但最后,明荔枝还是有惊无险的接到了系里的电话通知,并警告他“申请虽然是通过了,但自由不等于可以玩耍考试成绩不行,下学期是有可能退学的”
祈行夜拍着胸膛向明荔枝保证“放心,我教你”
明荔枝“老板我不是民俗学,也不能作弊”
祈行夜“想什么呢我没说过,我以前大学时给别人替过课吗生物制药的知识复习一下就能回忆起来,没问题”
刚好在和商南明联线开会的枫映堂,不小心听到这话“”
这就是当年最高分的底气吗天才恐怖如斯
明荔枝欢呼一声,对祈行夜重新恢复了热情讨好,老板长老板短,就少根尾巴疯狂摇晃了。
他也将这件事打电话告诉了班长,认真报备。
班长张丽刚从图书馆走出来就接到了电话,她愣了下,担忧的问了很多,才不太放心的叮嘱明荔枝注意安全,有事及时联络。
电话挂断,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倒映出她的模样,怅然若失。
身边朋友撞了撞她的肩膀回神,打趣道“怎么,喜欢明荔枝”
张丽懊恼“没有不要乱说。就是”
她想了想,担忧“你不觉得明荔枝看起来很好骗吗听说他家里条件不错,被保护得太好了,我怕他在外面会被人骗走卖掉,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朋友“哦我信了,真的。”
旁边朋友起哄,张丽笑着否认,在大路尽头和朋友们分手道别。
因为经常泡图书馆到凌晨,总是错过寝室的宵禁时间,所以她干脆搬到了学校外居住。
顺着图书馆旁边的偏门出去,只需要穿过天桥再拐进小巷子,就能到她租的房子。
但今晚,路灯似乎比以往都要昏暗很多,因为冬日,路上行人越发稀少,偏僻处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张丽心里发慌,加快了脚步。
天桥的桥洞下,有流浪汉缩在捡来的破烂堆里取暖,旁边还放着捡来的吃食。
见到有人走过来的身影,流浪汉咧开嘴巴,笑着向她点头“小姑娘,天黑得早,早点回家。”
张丽有些害怕,脚下方向一转向旁边偏去,想绕过流浪汉的位置。
但她瞥见地上冰冷冷脏兮兮的吃食时,还是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下午没吃完的面包,小心翼翼靠近,弯腰递过去。
流浪汉惊喜,连连道谢。
张丽心里一松,也有些高兴,还有些愧疚于
自己刚刚的猜忌。
“我这还有点热水,你要是不嫌弃就暖一暖”
她在流浪汉旁边蹲下,想要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给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自行车快速驶过的声音,轮胎和地面快速摩擦到刺耳。
张丽背对路面没有在意,流浪汉却瞳孔一缩,猛地大喊着扑向张丽“诶干什么”
张丽被吓得手一抖热水洒在手上,视野里只剩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流浪汉,心里发冷后悔更多是恐惧。
她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料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耳边却传来流浪汉的痛苦喊叫。
张丽小心翼翼睁开眼,随即慢慢睁大了眼睛。
流浪汉以保护的姿势将她护在身下,挡在她的背后。他破烂的衣服仿佛被强酸腐蚀,白色的烟雾升腾,他一手捂着脸,踉跄着还用另一只手摸索“小姑娘,你没事吧没被泼到吧”
泼
张丽愣了下,回身才发现自己身后的路面有水渍痕迹,连带自己的大衣后面也都在被腐蚀。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人骑自行车驶来,向她泼了什么液体。只是当时她刚好蹲下身要给流浪汉倒水,改变了高度又被流浪汉挺身挡下,因此只有衣服受损。
张丽猛地甩头,顺着路面向前看去。
远处,一人骑着自行车停在路中央,正转身向这边看过来。
张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对方在笑。
愤怒上头,她起身想要追,那人却已经先一步蹬着自行车快速离开。
而流浪汉的痛苦声音还没有停止。
“你没事吧,我给你打医院电话”
张丽边说边转头,却在看清流浪汉此刻模样的瞬间,如当头一击,重重愣在原地,眼瞳紧缩成点。
流浪汉哀嚎着,双手捂着脸,从他的指缝下,有鲜血顺着脸庞缓缓流淌,但连着他的双手都在冒着白烟,痛得他止不住的呻吟哀嚎,踉跄后退摔在墙上。
皮肉和衣服在源源不断的冒出白烟,鲜血蜿蜒,散发着血肉被烧焦后的难闻气味。
就在张丽的注视下,流浪汉整个人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原本被层层破烂衣物裹得臃肿庞大的身躯在凹陷下去,油脂样的粘液混合着红色顺着衣服下摆流出来,流淌了满地。
而流浪汉的脸
先是皮肉被灼烧化成脓水,露出脸皮下的骨骸,鲜血淋漓,肌肉在融化,像在高温下被蒸得软烂的肉从骨头上脱离,缓缓顺着流浪汉的脸掉落下去,砸在他的衣服上变成一滩暗色的污渍。
然后,是骨头。
骨骼在冒着白眼,像被烤软的芝士逐渐坍塌,失去原本的形状,逐渐融合成一团。
流浪汉的脸像垮塌的建筑,很快面目全非,在张丽眼睁睁的注视下变成变形扭曲的一团。
他颤巍巍的向张丽伸出手臂,在求救。
可是他的脖子也跟着一起在融化,像被啃食了所有皮肉的鸭脖,很快就只剩下骨头,然后是殷红的血液流淌,在白烟中,骨骼支离坍塌了下去。
流浪汉再也支撑不住,踉跄摔倒在地,靠着墙,重重垂下头去。
油脂和血液在他身边肆意流淌。
张丽眼睛睁到极限,心脏剧烈跳动,大脑却一片空白,失去思考能力。
良久,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祈行夜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心脏砰砰直跳。
房间内,似乎有什么声音在缭绕,若有若无,像是从很远之外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在黑暗的夜里,越发显得阴森寒冷,令祈行夜抖了抖,连忙拽过被子披在肩膀上,
将自己裹得像粽子。
声音像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似乎有女子,不甘心的唱着旧时曲,在夜半,幽幽从墙壁里飘出来。
像是就在他身边的墙壁里,封死曾经住在这里的某位娇客的身躯和灵魂,在百年的时间内,已经腐烂得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骸骨,但依旧执着的用一双黑黝黝空洞的眼窝,透过墙壁,直直看向墙外一无所知安眠的住客。
日日夜夜,始终陪伴跟随,却不曾出声。
直到,今日,满月。
祈行夜赶紧看了眼挂历,在意识到今日阴气极重之后,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冷风一吹,被子下的长腿都冷得发颤。
“姑,姑娘,也曾经是住在这里的吗”
祈行夜试探着问“或许,你知道什么叫卖房子吗这房子现在是我家,能,能请你出去吗”
他看了眼起雾后朦胧的玻璃“外面这个温度,我要是出去睡,可能就冻成冰雕了。姑娘这么善良,唱歌这么好听,一定不会忍心的吧”
那歌声依旧幽幽飘来,听得祈行夜心里发冷。
他暗道完蛋,这又闹鬼了。
但他以往和房子里另外一些“住客”的谈判技巧,这次却像是忽然失了效,不论他如何劝说,不仅没有人应声,就连歌声都没有变化。
祈行夜该不会这次的鬼,是铁了心的要杀了我吧
“等,等下在你真准备动手之前,容我打个电话。”
祈行夜试图和墙谈判,一手指向墙做出制止的手势,一手快速拨出那个熟稔于心的电话号码“伟伟救命”
秦伟伟“你这次要是死不了,我就打个飞机回去亲自弄死你”
祈行夜“这不是狼来了,是狼真来了”
即便当着女鬼的面,他的声音也没有颤抖,快速平稳的将眼前的情况和秦伟伟说了,并且外放让秦伟伟自己听“是不是很恐怖”
秦伟伟听着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幽幽歌声,一开始还神情凝重,但半晌,他面色迟疑欲怒“你大冬天凌晨的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就是为了给我放歌听的”
祈行夜“没有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你没听见这女鬼闹得有多凶吗”
他可记得清楚,侦探社这房子在几十年前的旧时代,曾经是某位藏娇客的金屋,后来局势混乱,娇客带不走,就被那人毒杀在这里。
从那之后的好几任房主,可都莫名其妙毒发暴毙在这房子里,明明没有毒,却是和之前那位娇客一模一样的死法,还有佣人作证说出事当晚听到了歌声。
祈行夜小心翼翼“你觉得会是那位被抛弃毒杀的吗”
秦伟伟“你上课是不是睡觉了当年那位可是京城唱花旦的,你自己听听你放给我的是什么”
民俗学系主任很生气“所谓的改良唱法,这几年才出现的东西你是想说那位为了吓死你,还专门为了你学的现代唱法死后几十年还要学习新知识你放过人家吧”
别人都是活到老学到老,到这还要求人家一个女鬼死了还得学习吗
惨不惨,闻落泪
祈行夜“啊”
被秦伟伟一提醒,祈行夜刚刚睡得迷糊的思维也重新运转,真的听出了不同。
祈行夜“哦那可能是谁家半夜唱歌,搞错了嘿嘿伟伟你去睡吧,没事了。”
秦伟伟咆哮“我看你就是故意整我的你赔我头发”
祈行夜“往好处想想虽然你损失了头发和暖被窝,但我获得了安全啊”
他的语气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你最可爱的学生不用被鬼吃掉了,你
不高兴吗”
秦伟伟“”
他深呼吸一口气,疯狂默念不能捏碎手机这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捏碎了那个孽障也不会掏钱给他买新的
祈行夜看着被猛然挂断的页面,无辜的耸了耸肩“诶呀,看来伟伟很高兴嘛。知道老师这么爱我,真好”
确认了不是闹鬼之后,他也有了走出卧室的胆子,拢了拢被子小心推开门。
那歌声依旧在。
不过没了阻隔,祈行夜这次也听得清楚循环的。
歌词和曲调在循环,每一次循环的唱腔咬词都一模一样,并且循环中间还有停顿。
他心里有了猜测,顺着声音寻去。
然后,就站在了客厅里。
明荔枝在客厅沙发上睡得欢快,整个人大字型瘫平在沙发上还在幸福的打着小呼噜。
而他手边的沙发缝里,跟随着歌声有光亮出现,又暗下,再亮起
祈行夜忍无可忍,伸手去掏沙发缝,整个人都快要从沙发上折过去了,还生气的故意多按了按明荔枝的手臂,将他从沙发上推了下去。
“咚”的一声。
在祈行夜终于把掉进沙发缝里的手机掏出来时,摔在地毯上的明荔枝,也昏呼呼的扶着沙发起身,迷蒙抬头看去,结果就在看到被手机蓝光从下到上照亮漂浮在黑暗里的脸,吓得一激灵,醒了。
“卧槽老板快来又闹鬼了”
祈行夜狞笑“嗬嗬没错,半夜不接电话也不设静音,打扰别人睡觉的,鬼都会来找你。”
他面无表情将手机扔给明荔枝“我记得是你们的班长备注是张丽,给你打了第九个电话了,快接用这种音乐当来电铃声,你是觉得咱们侦探社还不够有鬼屋气氛,想干脆吓死你老板吗”
明荔枝满头问号“这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还这么多有问题不应该明天睡醒了再打吗”
他记得张丽很有礼貌来着,干不出半夜打电话的事
祈行夜皱眉“快接”
“如果你没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再不接,就真的对不起人家了”
明荔枝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接听。
电话刚接通,就听对面一个劲的在哭“明荔枝,明荔枝救救我我遇到鬼了,快来,快来”
明荔枝“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竖着耳朵的祈行夜一把夺过手机“同学你好我是祈行夜,专业杀鬼二十年,你放心,我马上赶过去,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现在把你的地址报给我,然后把周围情况告诉我。”
“别哭,同学别哭,你放心,有我在。”
祈行夜一边耐心安抚着手机对面哭到抽搐打嗝的张丽,一边拽着明荔枝就往外跑。
他一身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匆匆披上大衣蹬上帆布鞋,就发动车子冲了出去,一秒钟都不敢浪费。
张丽被吓得狠了,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话,祈行夜就耐心的引导,让她逐步回忆起来自己在哪里。
在听到是在京大附近后,祈行夜迅速打满方向盘向京大方向疾驰而去,在路上继续询问张丽的情况。
当张丽带着哭腔,说有人在自己面前融化掉的时候,祈行夜眼神一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接触过污染的人,在遇到超出自己常识的诡异事件时,都会笼统将其归类为鬼神问题。
但出身民俗学的调查局特殊侦探顾问却不会搞错。
那不是闹鬼。
是污染。
祈行夜耐心安慰张丽,并且让她就近寻找安全处躲起来,绝对不要靠近融化的人。
沉稳平静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安排,令
人极有安全感。
张丽哭到不断打嗝,胡乱点头,也稍稍安下心,下意识按照祈行夜说的去做。
安顿好张丽后,祈行夜这才给商南明和专员小王打了电话。
书房内,依旧是以遗体告别姿势入睡的商南明并未合眼。
从门外传来杂音开始,他就醒了,一直在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也知道明荔枝的同学在求助,祈行夜和明荔枝出门。
他睁眼平静看着天花板,呼吸平稳,准备等祈行夜回来后再重新入睡。
却接到了祈行夜匆匆打来的电话。
商南明迅速起身,捞过车钥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祈行夜对京大附近的每条小路都极为熟悉,即便张丽在惊吓之下没能详细说清自己的地址,但他让张丽报了能看到的所有招牌,迅速确定了详细地点。
在无人的深夜,他将车速飙到极致,以极限速度赶到张丽身边。
车子不等停稳,祈行夜就快速开门跑了下去。
天桥下没有行人,只有路灯冷冷清清照亮。
墙壁边缘的角落里堆着一堆垃圾和纸壳,但再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那堆垃圾旁边,还有另外一滩“人”。
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层层包裹的破烂衣服里,伸出一颗高度扭曲变形的人头骨,只能根据衣服的形状辨认出它曾经是一个人。
从袖口伸出来的手掌软绵绵落在衣服上和地面上,像是受热后融化的雪糕,五根手指和手掌融合成一滩血红色的液体,惨白的骨骼从液体中支离伸出,只有丁点指骨幸存。
油脂浸透了层层衣物,留下暗色的污渍,令原本就污脏破烂的衣服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像是厨房内久放变质的油脂混合着烂肉后再次被烧焦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的刺鼻。
祈行夜见到那个“人”之后愣了下,迅速从大衣口袋里翻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污染计数器,小心靠近测量。
很快有警示声响起。
指针指向d级张丽亲眼目睹了一起污染案件的发生,并且她自己也在污染发生现场。
也就是说,整个天桥下方的区域,目前都被污染粒子笼罩。
污染计数器只能告知有污染存在,却无法得出案件定性结果,也就意味着无法确定当前的案件类别和粒子效果。任何靠近这里的人,都有可能被连带污染。
明荔枝慢了一拍,他想要下车,祈行夜却猛地回身低喝“滚回去锁紧车门,没有我允许不许下车”
明荔枝被吓得一哆嗦,但立刻执行指令,乖巧锁了车门,担忧看向车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祈行夜神情严肃,向四下看去,回拨了张丽的电话。
他的声音是刻意调整过的柔和亲近,不会让人厌恶或警惕,他询问张丽的藏身处,却要求她站在原地等待他过去寻找,不能擅自离开尤其是密闭空间。
张丽躲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岗亭里。
祈行夜找到她时,她缩在岗亭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外套衣物被严重腐蚀损坏,但比身体上可能的伤害更大的问题,是她的精神状况。
张丽眼睛大睁却没有焦点,不断含混的絮絮低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身躯在微微颤抖。
直面污染发生现场,尤其是那样惨烈且超出常识的场面,让张丽受惊不轻,精神徘徊在崩溃边缘。
祈行夜却一时顾不得张丽的身体情况,连忙确定她的污染系数。
当污染计数器一直显示为零时,他才松了口气,在岗亭外屈膝蹲下,向张丽笑得温柔“张丽同学”
“还记得我吗,我是明荔枝兼职那家店的老板,我是祈行夜,拥有丰富的杀鬼经验。你放心,我是来帮你的
。”
祈行夜微笑向张丽伸出手,却没有过分靠近,始终都为惊吓中的女生留下足够的安全距离,一点点试探,逐步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是来帮忙的,是无害的。
张丽哆嗦着抬头看他,眼睛却始终无法聚焦。
祈行夜耐心的一遍遍介绍自己,并且着重言明自己和明荔枝的亲近关系,让张丽明白他是“自己人”,是可以信任的。
“张丽,荔枝就在旁边等你,他很担心你。冬天外面冷,我们先回车里好不好”
张丽慢慢缓过神来,她看了眼一直耐心停在半空中的手掌,又看了眼祈行夜温柔镇定的笑容,良久,她哆嗦着嘴唇,眼睛终于逐渐恢复了焦距。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祈行夜怀里。
祈行夜轻拍着张丽的后背连连安慰,心里却松了口气。
能哭就好,能哭就说明属于人的情绪还在,恐惧会被泪水宣泄。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可就坏了。
祈行夜不确定有无污染物还在附近,以张丽的安全为第一要务,他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批在张丽身上,扶着瘫软的她往回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明荔枝等到焦急,就看到祈行夜搀扶着张丽回来。
那个在印象中一直坚强乐观的班长,现在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哭得止不住。
和明荔枝印象中,前来侦探社寻求帮助的委托人们的形象,慢慢重叠。
他急得抓耳挠腮想要迎出去,却又碍于祈行夜刚刚的嘱咐,只能留在车里,急得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明荔枝眼巴巴的看着祈行夜带着张丽向车的方向走,等祈行夜一拉开车门,他立刻冲了上去“这是怎么了老板张丽怎么了”
祈行夜摇了摇头,将张丽搀扶到车上“她目睹了污染案,受惊不小,你在这陪着她,等商南明来再说。”
他将车辆重新开到不远处停下,离污染现场尽可能的远,然后才折返回来,等待商南明,也仔细勘察现场。
因为在出发之前,张丽一直说的是遇到了鬼,没来得及详细说清情况供祈行夜判断是污染,因此匆忙之下,他和明荔枝谁都没有穿防护服,也没有配备武器。
唯一有的,就是被他之前随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的计数器。
他的体质倒不畏惧污染,但明荔枝没有防护服,却是无法进入污染现场。
祈行夜左右看了下,利用旁边的石墩等物远远的拦在道路上,避免有人误闯污染现场。
他给商南明拨去电话,在对方开车向这里靠近的同时,也外放清晰听他详细描述现场情况。
“是一起d级案件,目前已经有一位受害者,看着装和遗留物,是住在这里的流浪汉。”
祈行夜绕过地面上肆意横流的油脂血迹,小心靠近倒在墙边的衣服堆,他用旁边的树枝挑起衣物,查看下面被掩盖的身体情况。
如他之前所料,不仅是皮肉融化,流浪汉整具身体,都像连骨头都被蒸熟到软烂化开,层层衣物下的骨骼严重变形,软得甚至留下了衣服皱褶的印痕,完全是根着流浪汉倒下时的形状重新变形,像高温融化后又降温重塑形状,变成眼前的崎岖。
“很奇怪,人类骨头是不可能融化的,但这个。”
祈行夜皱眉“骨头变成了面团。”
最严重的,是流浪汉的头骨,几乎已经完全坍塌,连带着脖子和肩膀也被腐蚀严重,一部分衣物有损伤,像是强酸腐蚀。
和张丽后背大衣的情况一模一样。
祈行夜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地面。
那里同样有已经干涸的水渍,但是,并没有腐蚀路面基石,只是像有色糖水干涸后留下污渍。
而从这个形状来看是有人站在道路上,向流浪汉和张丽泼某种液体。
张丽背对液体,流浪汉直面,并承担了大部分伤害,也因此被泼中的头颅和肩膀衣服,是腐蚀最严重的地方。
根据现场痕迹,事发时的场景迅速在祈行夜脑海中重构成形。
电光火石之间,祈行夜一惊,脱口而出“这里不是污染源现场缝隙不在这里。”
“商南明,有人驾驶交通工具向受害人泼被污染的液体,导致他的死亡。做出这事的人不一定会就此停手,必须立刻找到他”
祈行夜“不管那个人自己知不知道泼洒的液体携带污染粒子,如果不制止,他会造成更多污染导致的死亡”
商南明镇定应声,向分析部专员下令,同时调派附近距离事发地最近的一组调查官支援。
“污染案件cd5250,正式立案,进行调查和拘束工作。”
安可接到命令后迅速回应并赶赴现场。
专员小王也和另一位同事抵达,不等下车,远远就看到了祈行夜一人站在一滩“人”旁边。
“祈侦探”
专员跑过来,在看到流浪汉死状时也是一惊“污染物直接死亡”
专员脸色不好,和同事对视了一眼“虽然还没有正式定性,但从经验看,很有可能这起案件的其他污染物也会是同样的情况死亡。”
祈行夜指向远处的车子“当时还有一位目击者,被吓得不轻,张丽,京城大学生物制药专业大三学生,和明荔枝是同班同学。”
“你们去将张丽带离污染现场,笔录的事,等稍后由我来吧。”
他叹了口气“由熟人来,多少会好些。”
专员看了眼流浪汉狰狞可怖的死状,眼带怜悯“看来那位同学,短时间内是别想晚上睡好觉了。”
他向祈行夜点点头“放心吧祈侦探,我这就联系和调查局有合作的心理医生,等她做完笔录,就会为她心理疏导,尽可能消除影响。”
“但是”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摇了摇头,转身向明荔枝两人走去。
另一位专员也快速记录现场,拍照录音录像,并且联系辖区警察,通报案件的存在并言明这件事在我司职责范围内,将由我司处理。
挂着调查局车牌的沉重越野车也迅速抵达,停在路边。
商南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灰色条纹睡衣连件外套都没有的祈行夜,正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皱了下眉,拎起外勤夹克走过去“不穿衣服”
祈行夜“你说得我像个变态阿嚏”
他抖了抖,也不嘴硬了,赶紧从商南明手里接过夹克穿上“我出门时穿了大衣,但给了更需要的人。”
“真不应该让她目睹这种事的。”
祈行夜叹了口气,侧身让开空间,让商南明看向那流浪汉的模样。
冷清路灯下,扭曲的骸骨半倚靠在衣服堆里,空洞眼窝无神看向祈行夜两人的方向。
眼球融化成青灰色粘液,缓缓顺着眼窝脱落。
像是在哭。
商南明皱眉走近,拂过长制服屈膝,隔着黑色手套解开流浪汉的衣服。
因为寒冷,流浪汉将所有能捡到的衣服全都穿在身上,足有十几层。
在解开的瞬间,一股腥臭焦糊的异味从相对密闭的衣服里散开,直冲脑门。
商南明反应平静,祈行夜赶紧后退两步,觉得自己生理性眼泪都要被激出来了。
最里层的几件衣服,已经和融化的皮肉粘成一团,难以分开。
被衣服遮蔽的身躯情况,完全出现在两人眼
前。
内脏和脂肪融化成油脂粘液,混合着血水,从仅剩的变形骨骼上滴答下落,顺着地砖缝隙缓慢流淌。
祈行夜努力从生理性泪水中睁开眼睛,凑近查看“所有骨头都变形了,哪怕是被衣服盖住,没有直接接触被污染液体的地方也是骨头没有融化这一说,顶多在快速抵达超高温时析出结晶,造成融化的表象。但现场看,暂时没有能达到超高温的条件。”
“目前看,这种变形,除了污染很难有其他物质造成。最起码在我认知中的化学物质中,没有。”
商南明抬眸“你是认为,泼洒液体的人,很清楚污染”
祈行夜摇头“他不一定知道污染,但他绝对是奔着伤人甚至杀人去的。”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人在哪,泼的液体又是什么。越快找到那个人并制止,就会越少有人会被继续伤害。
商南明点头,招手让专员采集地面上残留的液体,准备送去分析部检测液体成分。
“对石头并无腐蚀,但对人体和衣服皮肉骨骼以及纤维,有高度腐蚀性。”
祈行夜眸光逐渐幽深,神情难辨喜怒。
没有人性的,何止是污染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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