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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第一百零三章 无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历历在目。

  程子安讨厌自己的记忆力太好,辛寄年对他的友情是真,九成真。

  清水村乃至大周百姓的苦难,亦是真,十成真。

  历朝历代的太平盛世,记载的,全是当时的人[kou]到达了多少,国库的赋税,达到了多少。

  眼下的大周,也可以称作太平盛世。

  程子安想笑,面对着百姓们的深重苦难,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永安侯府的老祖宗,当年是太.祖的亲兵,在大周太.祖时期封侯,世袭罔替。到了眼下的景元十八年,大周开国一百二十七年,已经传到了第六代侯爵。这百年间,当年世袭罔替的王珏府邸,统共还剩下五家。”

  雨声隆隆,辛寄年不断抹着脸上的水,只听到程子安在细数永安侯府的过往,没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如今不比以前,他叫程子安程哥,总不自觉小心翼翼,哪怕听不懂,也不敢出言打断他的话。

  施二紧紧拽住伞柄,太过用力,手指都已经发白。

  “百年来,已经贵到了骨子里。吃穿用度,无不[jing]细,宝马香车,出入仆从成群,百姓回避。当年太,祖的亲兵,功劳再大,也该总有个尽头。”

  程子安平静地道:“这就是世卿世禄啊,大家都争抢着做人上人,争抢从龙之功,继续享受富贵荣华。一粥一饭,皆从何来?权贵本该如此,何须去考虑。记住了,这世上,从无本该如此,从无!”

  说罢,程子安转身要走。

  施二一下扔掉伞,冲上前挡在他的面前,吼道:“程子安,你没有良心!”

  程子安看着他,面无表情,打算绕过他,转身[yu]离开。

  施二却不让,闪身堵在他面前,面孔涨红,看上去在哭,因为大雨,脸上的水一直流淌,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我与小郎都傻,拿你当做知[jiao]。你如何待小郎,你从他手上赚银子,你就是拿他当冤大头!我呢,你利用我,结实了明九,拼命钻营,在圣上面前露了脸,步步高升!你就是个势力,一心朝上爬,博取虚名之徒!”

  程子安面[se]不变,听完之后,不咸不淡地道:“骂完没有?骂完了,请让开些,我要去用饭了。”

  施二哈哈大笑,道:“永安侯府,辛氏倒了,于你有何好处?想要清名?休想!就算是我们什么都不说,世人会如何看待你,只会认为你凉薄!”

  辛寄年挪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他嘴唇与脸一样白,哆嗦着道:“程哥,这些可是真,可是真?”

  程子安朝他微微一笑,看向了施二:“我并无对不起辛寄年之处,问心无愧。至于我的名声如何,并不要紧。永安侯府与辛氏如何,于我的确不相干。但是,这两府倒闭了,于百姓其实也没多大干系,但他们会弹冠相庆。为何啊?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刨来的一点吃食,他们要是能拿去养猪,到了过年时,会养得肥肥壮壮,杀了来吃[rou]。肥猪不会欺负他们,还能给他们回报。用血泪供养你们,你们是如何对待他们?且不提那般远,你们是如何待府里的佃户,仆从?他们是人,伸出你们高贵的手,去摸一摸,他们身上,与你们一样温暖,流着你们一样的血,他们都是爹娘生养的人!”

  施二定定站在那里,急促喘息着。辛寄年蹲下来,靠在夹道墙壁上,撑着头,呜呜哭泣。

  “你们怕甚?你们既然是贵人,贵得不得了的贵人,平民百姓低贱,你们何须怕死,怕流血流泪,怕辛苦,怕与养你们的平民百姓,落到一般的境地?你们是读书人,开[kou]仁义道德,圣人之言,够了,到此为止吧。”

  程子安紧盯着施二,缓缓道:“回去告诉施侍郎,该到此为止了,到此为止。”

  施二浑身一震,他抹去脸上的雨水,朝程子安深深一揖,拉起辛寄年,踉踉跄跄离去。

  夹道那边,膳房的陈管事彭厨子等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挤在伞下,望着他们。

  程子安看了一眼,觉着意兴阑珊,没了吃饭的心思,转身离去。

  “程侍郎!”彭厨子大喊了他一声。

  程子安回过头去,看到彭厨子眼眶通红,激动地道:“膳房今[ri]做了新鲜的莲藕,这个时节莲藕,老了一些,炖排骨吃却可[kou]。程侍郎,小的这就去给你盛。”

  陈管事道:“小的那里有梨,早起送来的梨,梨汤清肺润喉,程侍郎,小的去给你亲自熬煮!”

  其余的厨子帮工们,一起急着说个不停,跟报菜名一样,将膳房里的菜式报了一个遍。

  他们都是下人,仆从。

  程子安含笑听着,朝他们拱手一礼,道:“多谢各位,我还要去忙,今[ri]就不吃了。”

  说罢,程子安转身大步离去,出了宫门,寻到一辆马车,吩咐道:“去城南。”

  马车驶到城南,程子安[jiao]了车钱下车,到了赌坊。

  赌坊门前守着的壮汉,看到程子安前来,上下打量着他,惊了一跳,朝同伴使了个眼[se],同伴飞快朝屋里奔去。

  “程爷,里面请。”壮汉点头哈腰,恭敬地将他往里面迎。

  程子安道:“我来找你们的章东家说几句话,无需大动干戈。”

  壮汉赔笑,领着他从侧门进了后院,进去一间屋子坐下,接过他取下来的斗笠,蓑衣,唤人奉茶。

  程子安刚捧起茶盏,章东家就急匆匆赶来了,远远抱拳见礼:“哎哟,真是程爷,稀客,稀客啊!”

  程子安颔首回礼,道:“章东家这档子买卖,向来最欢迎稀客,怎地到我这里,就这般吃惊了?”

  赌坊的消息向来灵通,章东家听到程子安前来,比京兆突然巡查还要心惊胆战,上次清理河道淤泥,已经领教过程子安的厉害。

  章东家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显露,立在程子安面前,赔笑道:“程爷岂是一般人,说实话,听到程爷前来,在下就在琢磨,在下向来老老实实做买卖,邻里之间都[jiao][kou]称赞呢!”

  程子安笑,吃了一[kou]茶,道:“章东家坐吧,我来,是要向章东家打听一个人。”

  章东家一听,这才敢去在程子安下首坐下,问道:“不知程爷要打听谁?”

  程子安道:“最近死了个叫武三的,益州府人。他在京城有套宅邸,在城南与城西的[jiao]界处,离赌坊也不远。武三在那里养了个叫汤玉娘的妇人。我要打听的,就是汤氏。”

  章东家神[se]纠结,半晌后终是一咬牙,道:“城南这片的百姓,都感念着程爷的恩德,在下在此地做买卖,没程爷,也损失惨重。在下岂是知恩不报的白眼狼,这玉娘,以前在城南一带做皮[rou]营生,在下.....在下没去照顾她的买卖,呵呵,没去。那汤氏无父无母,生得白,听说尤其媚人,买卖好得很。妈妈得了她,就得了摇钱树,那身价,蹭蹭上涨。这个行当,客人最爱的是新人。玉娘有本事,多撑了几年,攀上了外地来的一个豪绅,将她赎了出去。那豪绅,就是武三。”

  橙子安垂眸听着,只不时唔一声,也不搭话。

  章东家觑着程子安的神[se],低声道:“程爷不知,那玉娘,中间肚皮大过一次,不是武三的种,武三已经有一年多未曾进京了。”

  程子安眼神微凛,不动声[se]继续听着。

  章东家道:“玉娘生了个孩子,是个姑娘。姑娘不值钱,亲爹玩腻了她,早已一走了之。再说了,亲爹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会认她,毕竟玉娘那般的出身,谁知道她肚皮里怀的,是谁的种。玉娘也是个好强的,为母都则强。她自小孤零零一人,好不容易得了个姑娘,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就是姑娘的亲爹找上门来,估计她也不舍不得[jiao]出去。唉,玉娘是个苦命的啊,这武三没了,她没了钱财来源,如何能将姑娘拉扯大?”

  程子安淡淡道:“那小姑娘,如今在何处?”

  章东家飞快瞄了眼程子安,再次叹气,道:“玉娘前些时[ri]来寻过我,托我以后若是在这一带见到她的姑娘,请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看顾一两分,就是讨饭,为奴为婢,也别再走与她一样的路。在下见玉娘神[se]不对,追问了几句,玉娘只哭,不肯说实话。我便没再多问,答应了她。后来,我让底下的人去打听了一二,听说小姑娘本来托养在城南一个神婆孙婆子家中,孙婆子无儿无女,平时靠着给人看病,卖治病的符水,装神弄鬼赚几个大钱过活,玉娘同她关系[jiao]好,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孙婆子忙前忙后照看她。前几[ri],孙婆子掉进河里没了,那小姑娘,就不知所踪了。”

  程子安手指敲着案几,不紧不慢地道:“那孙婆子,真是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武三,也是死在了贡院附近?”

  章东家讪笑一声,道:“这事,在下也说不清楚。也有早已死了,抛在河里,运到别处抛尸的可能。那孙婆子,衙门认定是夜里走路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孙婆子连鬼神都不怕,她靠着鬼神赚钱过活,能走夜路掉进河里死了,这事说起来也蹊跷。我就多问了几句,听说那晚,天上还有月亮,亮堂堂的。有两个男子,拖着孙婆子,将她推进了河里。那两个人穿着绿[se]锦衫,拖着尸身一路哐当,也不知道避着一二,那不是愚蠢,是蠢大胆,蠢不怕,大胆就令人害怕,无人敢上前询问。孙婆子死了就死了,有衙门替她收尸,这事就过去了。”

  城南这片地方,死一个两个人,司空见惯。一个孤老婆子死了,也没人会冒着危险,会替她去伸冤告状。

  程子安笑着道:“可不是蠢大胆。多谢章东家的茶,就不耽误章东家买卖了,告辞。”

  章东家赶紧起身,将程子安送出门外,接过手下递来的斗笠蓑衣,亲自伺候他穿上。

  “程爷真是别具一格。”章东家着实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贵人出门,皆有仆从打伞,哪有如他这样,独自出门不说,还跟那种地的老农一样,戴着斗笠穿着蓑衣。

  雨还在下着,沟渠里的流水咕咚,庭院里只积了薄薄一层雨水。

  “这般大的雨,斗笠蓑衣比打伞要强。”程子安笑,指着沟渠道:“清理得很好,以后要记得多加清理,别什么东西,都往河里倾倒。”

  章东家忙应是,将程子安送到了门外,望着眼前的大雨,他袖着手,转身回屋,自言自语道:“这大雨天,去年大雨变天,今年又要变天喽!”

  程子安去河岸边走了一趟,查看护城河的河水。

  沟渠管道流出来的水流,如瀑布一样哗啦啦流入护城河。护城河奔流不息,欢快流淌。

  河岸边的百姓认出了程子安,皆热情同他见礼打招呼。

  程子安笑着回应,询问着护城河的情况。

  “我们看得紧,没让他们将废弃物倾倒进来。”

  “没事,今年的河水清澈得很,这点雨,水涨不上来。”

  “多亏了程侍郎,程侍郎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程侍郎,你的鞋袜都已经湿了,快进屋来坐着避会雨。他爹,快去将你的新做的鞋袜拿出来,让程侍郎换身干爽的!”

  程子安笑着摆手,一一回绝了,“有劳你们继续看着,我还要去忙,就不坐了。”

  离开护城河,程子安寻了辆车,前去了大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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