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三章 无
“程哥!”
大嗓门传来,接着是咚咚咚地动山摇的脚步声,辛寄年如一阵狂风,卷到了程子安的面前。
程子安打量着辛寄年肥硕的身形,很是佩服他胖归胖,却很灵活,跑得飞快。
“喏,你喜欢吃的杏。”辛寄年将一个匣子递到程子安面前。
红木的匣子上,雕着[jing]美的吉祥纹。程子安每天看着路边的杏,如今尚只有拇指大,辛寄年的杏肯定不是来自明州。
果然,辛寄年道:“这个不算顶顶甜,从天气炎热的南夷来,就是吃个新鲜。”
程子安打开匣子,匣子里面垫着一层干净的细纱,纱里面放着金黄的杏。表皮略有碰撞,路途遥远干瘪了些,却杏香扑鼻。
辛寄年道:“我已经吩咐小厮洗干净了,程哥放心。”
程子安拿杏咬了一[kou],酸中带甜,他笑道:“多谢了。”
辛寄年满不在乎地摆手,很是大方道:“几颗杏罢了!”
程子安取出细纱兜着杏,将匣子还给辛寄年,他依然摆手:“你拿着玩吧,我多得是。”
“买椟还珠”,杏从遥远的南夷而来,不压于红木匣子的价钱。
程子安从杏中吃出了当年杨贵妃吃荔枝的感觉,他咽下杏,道:“又是你家老太爷给你的?”
辛寄年道:“是啊,老太爷院子里好东西多得很,太婆也是。”
程子安已经吃过了辛寄年的樱桃,他随意地道:“你家老太爷待你真好,估计看到你有出息了,经常叫你去说话。”
辛寄年叉着腰,得意洋洋地道:“我总算入了老太爷的眼,这些都多靠程哥。老太爷还不肯相信程哥聪明呢,嘻嘻,程哥你放心,我保管不说出去。”
程子安笑着去推他,接着笑容顿消,怏怏不乐道:“等下就是诗赋课。”
辛寄年嗷呜怪叫,一脚踢向路边开得正盛的蔷薇,愤愤地道:“又是诗赋课,真是讨厌得紧!”
程子安说可不是,“有诗赋课在,我肯定考不中功名了。我打算改学医。”
辛寄年眨巴着眼睛望着程子安,惊奇地道:“医?医者虽说厉害吧,终归是入不了流。”
程子安道:“那有什么办法,诗赋实在太难了。”他晃了晃肩膀上的书箱,“我都开始看医书了,学医要认真,不然治不了病人。喏,以后你要是有病,我保管尽心尽力给你医治。”
辛寄年这时倒不傻了,回呛道:“哈哈,你才有病。”
两人打闹着进了课室,时辰尚早,辛寄年放下书箱之后,来找程子安说话。
方寅已经到了,程子安叼着杏,一边打开书箱,一边扔了颗杏过去,“尝尝。”
方寅手忙脚乱接住,辛寄年只看了眼,便满不在乎收回了视线。
程子安对他说,以后别欺负方寅,胜之不武。
辛寄年一想也是,方寅太弱,欺负起来不得劲,程哥说的总没错。
“程哥,你还真有医书啊?”辛寄年惊叫了声,拿起程子安的医书翻看。
程子安道:“真有,我骗你作甚。对了,你府里可有珍藏的独门秘笈,借给我看看呗,等我成了绝世神医,保管带你去吃香喝辣。”
方寅吃完了杏,犹豫了下走上前,偷偷瞄了眼辛寄年,道:“多谢。”
匣子里还有三颗杏,程子安塞了颗在辛寄年嘴里,自己吃了一颗,剩下的一颗顺手递给了方寅。
辛寄年嘴被杏堵住,胖脸蛄蛹了几下,放下医书,伸手去接杏核。
方寅小[kou]咬着杏,拿起医书好奇翻看,“你怎地看起了医书?”
程子安面不改[se]吹嘘道:“诗赋太难,考功名无望,我决定成为名动天下的医者,让天下无疾。对了,我以后的字,就叫无病吧,无灾也行。”
方寅被程子安逗得哈哈笑,“与你阿爹的字相近了,仔细回去要挨打。”
辛寄年吞下了杏,撇嘴道:“程哥,你这医书,一看就不值钱,乡下游医郎中都做不好,还妄想名动天下呢。外面能买到的医书,可不是什么好书,谁舍得将自己家的秘方传出来。我回去问问老太爷,他有很多珍藏的医书。”
程子安忙拿起医书,道:“不用,这本书其实很不错,只有些方子很模糊,你拿回去帮我核对一下就是。”
辛寄年随便看了眼,见是什么麻沸散。他一看书就头疼,也不感兴趣,合上书大包大揽道:“行,我回去帮你看看。”
程子安垂下眼眸,捅了捅辛寄年的腰,低声提醒道:“先生来了,快回去做坐好。”
辛寄年探头往外看去,拿着书转过身,飞快地溜回了座位。
*
府城里的东边市坊,闭了市。
除了朱门大街上的铺子关了门,桑榆里瓦子跟着关了八成。
十二时辰灯火通明,热闹整夜的桑榆里,变得冷冷清清。
纨绔闲汉们没了去处,在街上来回晃[dang],涌进还未关门的铺子,惹是生非。
不断有人上衙门来告状,衙门的差役忙得喘不过气,还未等他们赶到时,纨绔闲汉们脚底抹油,早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累瘦了一圈的崔武,不小心崴到了脚,病倒了。
除了他之外,好几个差役都一样,陆陆续续告了病。
近[ri]衙门快被踏平了门槛,差役已经尽力了。常甫都看在眼里,气归气,可让他们拖着病体去抓人,毛都抓不到一根。
常甫已经好些时[ri]没能睡好,眼袋垂到了脸上,谨慎着道:“东翁,你瞧眼下的情形,我估计他们是铁了心,要与东翁斗到底了。”
文士善[yin]沉着脸,从齿缝中挤出一丝寒意,道:“找死!你亲自走一趟,将这封信送到厢兵兵营苏成奉手上!”
苏成奉是明州厢兵的指挥,常甫接过信,心中方稍定。
等调了厢兵,若世家大族还要抗争,那就是要反了。
文人造反,手上没有兵马,三年不成气候。
常甫跑了一趟兵营,将信递给了苏成奉。
苏成奉在明州府驻兵五年有余,他打开信一看,神[se]微变,忙道:“既然如此,常师爷坐着吃杯茶,待我去整兵。”
常甫只能等着,苏成奉走了出去,唤过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亲兵奉命离开,苏成奉转身回了屋,客气地道:“常师爷也知道,兵马未动,粮[cao]先行。虽说府城离兵营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途,总要备些干粮,马匹的粮[cao],琐事一大堆。”
常甫心里暗骂了句,文武官员之间,本就不合,地方武将难缠,他来时就已经有了打算。
苏成奉说了一堆,明显不当回事,定是早已听过府城的局势,与地方世家有牵连。
圣上的旨意,他苏成奉哪怕[yin]奉阳违,也不敢不听。
若是敢耽误了正事,文士善肯定不会放过他。
常甫也客气地道:“有劳苏指挥了,你是武将,有自己的规矩,文知府已经叮嘱过我,不得擅自乱拿主意,一切听从苏指挥安排。”
苏成奉笑呵呵道不敢,幸好吃了两盏茶,底下的副将就整好了兵。
常甫随着他出去一看,校场里立着待出发,约莫两百的兵将,总算满意了几分。
兵马一行浩浩[dang][dang]进了府城,城内的百姓见势不对,大门紧闭,偷偷在门缝后打量,议论纷纷。
“怎地进兵马了?明州府可是要打仗了?”
“又没敌人来犯,除非有人造反才会打仗!”
“这次时[ri]明州府乱得很,米面粮油全部涨了价,都快吃不起了。再这般下去,可不得造反!”
“嘘,你小声些,这是上面的贵人在斗法呢!”
“呵呵,斗法,没人顾我们的死活,都不是好东西,我巴不得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一个都不剩!”
“可不是,明州府的田产铺子,都在那几家手上,我们这些人,就吃他们手上漏出来的一点残渣,还要被官府层层加税。都没了才好,以后明州府也就不会被他们一手遮天了!”
文士善亲自骑了马,到城门边迎接,与苏成奉彼此见礼,笑道:“苏指挥,有劳了。”
苏成奉穿着戊装,在马上拱手一礼,道:“文知府客气。既然有旨意,一切都听从文知府安排。”
文士善脸[se]一沉,道:“先从明辉楼查起!”
苏成奉传了令,兵马驶向了朱雀街,到了明辉楼门前,将其团团围住。
明辉楼隔壁,一直关着门的医馆广善堂,门这时打开了。
辛老太爷手上拿着一本医书,与李老太爷,张老太爷等人一并走了出来。
文士善心底冷笑,看着这几个明州府世家的话事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时总算愿意出现了!
彼此见了礼,辛老太爷惊讶地打量着他们,问道:“我们正在医馆闲聊呢,听到外面的大阵仗,苏指挥也来了,可是要抄家,还是要打仗了?“”
文士善心道看你能装到何时,他也不拐外抹角,笑着道:“明州府的田产,铺子,究竟有多少是属于官身无需[jiao]税,有多少是按照规矩要[jiao]税,都要如数查实。圣命不可违,辛老太爷在正好,省得去贵府叨扰。”
辛老太爷恍然大悟,道:“文知府既然奉了圣命,查,当然该查。快请进,请进。”
明辉楼的门,从里面无声无息打开。辛老太爷与身边的几人说了几句,侧身笑呵呵请文知府与苏成奉进屋,上楼在雅间坐下。
茶酒博士上了茶水点心,便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文士善将一切看在眼里,辛老太爷明显做好了准备,在等着他来。
目光从一旁隔岸观火的苏成奉身上掠过,文士善气恼更甚,手指点着桌案,道:“事务繁重,苏将军还要守护一方安宁,就不吃茶了,还请辛老太爷快些。”
辛老太爷将手上一直拿着的医书放在桌上,忙道:“也是,万万不敢耽搁了文知府的差使,我这就去叫账房掌柜,将明辉楼的地契,屋契拿来。”
屋契地契上有东家的名号,东家若属于官身,按照品级,有不同的免税额。
田产亦一样,按照官身功名免税。
上有对策,下有政策。地方州府冒充官身,虚报品级的,比比皆是。
掌柜与账房很快捧着文书前来,苏成奉只管着跟文士善助威,查账契税的事情,他万万不会沾手,放下杯盏起身出去:“我去下面守着。”
文士善暂且来不及搭理苏成奉,伸手接过账房递来的契税单,视线瞄到辛老太爷放在那里的医书上,顺便就多看了眼。
渐渐地,文士善眼珠突起,抬头看向了辛老太爷。
辛老太爷神[se]不变,脸上挂着惯常的笑。
翻开的医书上,乃是做麻沸散的方子,曼陀罗几个大字,跃然纸上。
这是文士善第二次见到麻沸散这个方子。
第一次,是在闻山长的案桌上。:,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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