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依旧笑容满面,丝毫没有反感之意。“咳,庄主,是瑾然来了。”

男子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继续徒手挖着地上的泥土。“胭脂行的东家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穷乡僻壤？”

“百岁庄主的身子可是大好了？瑾然许久没来拜会,庄主可莫要怪罪。”

“我这山庄素来没有人来,以往你母亲两月来一次。距离上次你来,已经有五、六年了。如今倒是应该怪罪怪罪。”

男子抬了头,白皙的面庞配上墨色的浓眉,衬得高挺的鼻梁更加的高挺。若不是微微泛紫的嘴唇,和头上蒙上的细汗,根本不会让人觉得这人身体有丝毫问题。

丹凤眼首先锁定了老叟身旁的少女,嘴角微微上翘,好似很满意来人。眼神间的一时迷离,又好似这人与记忆中的人儿终于重合。

但在看见萧瑾然身边还有一个男人的时候,百岁庄主的眼神瞬间眯缝了起来。警惕的眼神也是一瞬间就消失不见,换成了往日温温和和的模样。

“钟叔把人带到前厅吧,这里实在不是待客的地方。”话说完,百岁庄主就立刻低下了头,继续侍弄手头的花木。

萧瑾然素来就知道这个百岁庄主性格与常人不同,也不怪罪,倒是有些习以为常。“瑾然许久没有来山庄了,不知这山庄的景色变了几许。可否让瑾然在这山庄转转？欣赏欣赏些许美景？”

百岁庄主的身形一顿,很快就继续手头的工作。

“嗯,去吧。”语气间有些许宠溺。

萧瑾然没有体会到,可是司马睿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两人漫山遍野的闲逛,萧瑾然时不时的查看花木的品种。

“瞧瞧这株牡丹,开的多好。比之皇宫里的还要娇嫩。要我说,这山野中种植出来的花木,就是比皇宫里面养出来的有野性。傲骨铮铮！”

游于花海之中的萧瑾然,在司马睿眼里就好似偏偏飞舞的蝴蝶,时不时栖息在某株花木上。又时不时在某一株面前驻足。

“野生的与娇养的肯定不同。”司马睿喃喃道,“你何时认识的百岁庄主？”

“也就是五六年前。”萧瑾然想都不想就说。“那时候我还是个娃娃。我阿娘半路上看中了这片花木,想要跟山庄合作。就带着我来拜访。也没有确切的把握,索性就当着待我游玩！”

司马睿点点头,“和咱们今日一样！”

“当然了。那个时候百岁山庄还不叫百岁山庄。好像叫百里……”

“百里花姝。”司马睿看着萧瑾然绞尽脑汁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她费脑子。“是因为最开始的那个庄主生了三个孩子,分别叫百里、百花、百姝！”

“你怎么知道？”萧瑾然很是惊讶。

司马睿有些无奈的摸了摸萧瑾然的头顶。“平日里叫你多读书,你总说看那些别人编来的费事,不如听来的痛快。岂不知听来的也是被人改了多个版本的,还不如书上来的实在。”

“我最近不是不听了么！”萧瑾然一撇嘴,最近发现司马睿很喜欢掀人老底。

“是啊,最近连听都不听了呢！”

“我不是没有时间么！”

“是啊,成日里就是看着街面发呆,有时间就去看张家长李家短,街面上谁家铺子吵起来了,发生争执了,你肯定第一个到！”

“你现在就嫌弃我了？”萧瑾然瞥了一眼司马睿,继续往前走。“你是不是觉得我八婆了？可是开铺子的,不就是得把铺子守好么？不与解放搞好关系,接下来遇到的事情是很多的！”

司马睿看着小人儿赌气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我几时说嫌弃你了？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你最近真的没有读什么书！”

“还不是嫌弃我读书少？可是我肚子里的学问可不比你少！我阿娘说,万般皆学问,生活就是最大的学问。既然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我问你,你可是知道皇上若是抄家,你须得怎么办才能保证最大的利益？”

司马睿这次可是被问倒了。从小到大,无论是夫子还是付成功,交给自己的都是为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早就是根深蒂固了。抄家？抄家还保证什么利益？

“不知道吧！抄家之前就要留出金银,藏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事到临头,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偷偷带,银票乐意缝在衣襟里,碎银子锁在衣角里。出了事,什么都没有银子来的实在。”

萧瑾然的话着实刷新了司马睿的三观。“原来还有这种操作！这也是你娘说的？”

“那是自然。萧策显一心往上爬,户部的人有几个干净的。我娘就觉得这人吧,肯定有出事的那一天。所以就提前教给我遇到事情要怎么面对。省的又一天,她打的江山,都被萧策显造光了。到时候我成了孤苦一人。”

“你娘说的对！”

司马睿由衷的点头赞成。心中也是为端木夫人竖起了大拇指,也不由得想,若是端木夫人当年没有遇上萧策显,而是遇上了另外一位良人,是不是境遇不一样！

可是转念又想,当日萧瑾然说的,端木夫人当年应该是被萧策显套路到了的,心甘情愿嫁给一个骗子,去从自己的族谱里面解读胭脂配方,继而毁了自己的一生。

看着走在自己前方游览花木的萧瑾然,司马睿不由的感叹！

人啊,有时候傻一点也挺好！

“你还没有说说,你是怎么认识的百岁庄主的！”

“就那么认识的啊。”萧瑾然蹲着身子,捧着一朵芍药放在自己的鼻尖,仔细的嗅着。

“……”

“那时候他好像是你这般的年纪,可是瘦弱的像是十五六岁的人。那时候好像是他双亲刚去世三年,除了这个山庄,这一山的花木,他什么都没有。

整个人病怏怏的,我与阿娘在这庄子上住了半个月,我阿娘给他吃了什么,我们走的时候,他已经胖起来了。再后来也没见过。我阿娘倒是总来。”

司马睿听罢,心中却起了疑,看来萧瑾然对于百岁庄主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可是百岁庄主对于萧瑾然的感觉,却好似并不单纯。“仅此而已？”

“你什么意思？你今日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萧瑾然放开了手中的花木。“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司马睿并不知道自己的疑心应该怎么对萧瑾然说。“……”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要是不喜欢,你就到马车上等我,我一会儿拜会庄主之后,就去寻你。一起进来,也是觉得这美景应与你分享……”

“我怎么会不喜欢？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会喜欢的。只是……”

“只是什么？”萧瑾然偏着头问,看着司马睿并不说话,萧瑾然叹了口气,“不愿说,就不说了罢！我这一趟是为了胭脂行,如今除了这百岁敢把花木销售给我们,剩下的货商……”

“我只是觉得,百岁对你另有所图。而且他长得……长得也挺好看的！”

萧瑾然冷冷的看着司马睿几秒,噗嗤笑了出来。“你这是……你是吃味了！”

“嗯,吃味了！”

萧瑾然笑着搂上了司马睿的腰。“你担心什么呢？百岁庄主心里有人了,我阿娘跟我说过一次,是个美女的。再说了,我只喜欢你啊！”

这一句话,终于驱散了司马睿心中的阴霾。可是驱散归驱散,担心还是担心。自己怀里面的这个小人儿,对于感情迟钝的可以,她不担心……自己的担心就多了更多。

百岁庄主前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两人相拥在花海里面,唯美的好似一副画卷。

“咦……庄主,你何时来的？”萧瑾然终于后知后觉,在转身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背后站了一个人。

暗地里拧了司马睿一把,意思是,‘百岁庄主在我身后,你为何不提醒我？’

司马睿只是笑笑,并不说话,牵起萧瑾然的手,走向百岁庄主的位置。

“百岁山庄真是个好地方,颇适合养老。”

“睿王爷也是个演戏的好手,眼疾装的颇像是真的。骗了不少人吧！”

今日大概是百岁近几年说话最多的一天了。钟老头远远望着三人的样子,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的离开,去准备吃食。

萧瑾然暗自晃了晃司马睿的手,示意他不要呛声百岁庄主,万一把人气倒了,自己的生意还怎么做？

“庄主好眼力！”司马睿想的却与萧瑾然不一样。能知道自己是司马睿,这百岁定不简单。

“瑾然多久没有钓鱼了？可还记得当年我教你钓鱼的场景？”百岁没有与司马睿继续交谈,而是将视线转向了萧瑾然。

萧瑾然立刻点头答道,“当然记得啊,我小时候坐不住,庄主你倒是在谭边一坐一天。一动不动好似入定的老僧一般。”

这句话,成功地再一次让司马睿有了危机感。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停地动,吓跑了我的鱼儿。话说回来,你倒是不如小时候与我那般熟稔了,莫要再叫庄主了,如小时候那般喊我百岁哥哥吧！”

“百岁……”萧瑾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抬头一看,发现司马睿正在用眼神给自己施压。逗弄他的心思一起,便笑着对百岁庄主喊道,“百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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