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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归来的四圣教,江南第一女武夫


  一静斋内,季平安抬手,在前面的桌上排开三枚铜钱,示意开卦。

  虽说,他的占卜本质是用占星法术,但表面功夫同样需要做足,道门卜卦的方法有许多,辟如庙宇内,最常见的摇动签筒,解签的法子。

  也有街头的“神算”们惯用的“看相”之法……季平安选的是常见的法子之一:六爻。

  小娘子嗫嚅了下,有些紧张地并拢双腿,忍住眼眶里的泪珠,期期艾艾:

  “怎……怎么做?”

  是个雏儿啊……以前缺乏占卜经历?

  恩……这个年纪,以往占卜,大抵也是家中父母长辈进行……季平安并不意外,微笑道:

  “将此三枚铜钱捧在掌心,双手紧扣,思所测之事,合掌摇晃后掷于盘中,往复六次,便算成了。”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旁边纸笔:

  “还有你相公生辰八字,也要写下。”

  前面是幌子,后头才是关键,每个人出生的时辰,都对应着星图中的位置,即所谓的“命星”。

  地球上盛传的占卜方法,也要观星盘,看太阳、月亮、上升星座等等。

  当然,那些是假的,“星官”途径的术法则是真的。

  季平安只是借了地球的占星术的部分名词。

  “好!”

  名叫‘红姑’的小娘子愣愣地听着,先是去拿铜钱,然后又放下,略有些笨拙地拿起毛笔,书写八字。

  这年头大部分百姓并不识字,或者说,识字也不多。

  但余杭身为江南第一大城,文风鼎盛,识字率更好些,尤其生辰八字也不复杂,红姑写完后。

  双手将三枚黄澄澄的铜钱捡起在手心,双手合十,双眼紧闭,虔诚地默念自己夫君的安危、所在方位。

  手腕摇动:“哗哗哗……”

  仿佛担心不诚心,她摇晃了好一阵,才将其丢在面前的卦盘内。

  一枚正面,两枚背面。

  季平安将其用“术语”写成符号,抄录在纸上。

  红姑又摇了第二次,这次是三枚背面。

  第三次……

  第四次……

  一直到六次结束,季平安将写满了符号的纸张,与生辰八字纸条摊放在面前,没有去翻右手边那本卜卦的经书。

  闭目做掐算状。

  实则暗中运转“占星术”,凭借“生辰八字”,以及面前的,与失踪的镖师关系密切的女子为“媒介”,进行占星。

  眼前先是模糊,继而逐渐清晰,季平安从无处不在的星光中,“看”到了一幅幅画面。

  一条崎岖官道上,一支押镖队伍遭受埋伏,林中突兀射出一根根箭矢。

  “嗖嗖”声里,血花飚射。

  一名身材瘦高,脖颈处有胎记的年轻汉子借助车厢掩藏。

  等一波箭雨落下,只见林中跃出数十名黑巾遮面,手持钢刀的武人,悍然杀来,与镖师们战在一处。

  这群人中,有不只一名修行武夫,当即将一群凡人镖师打的溃败,惨叫声,哀嚎声不绝。

  年轻汉子亲眼目睹“镖头”被一刀劈成两半。

  暮色中,鲜血如泉,顿时亡魂大冒,趁乱扭头逃跑。

  好在那些人似只在意押运货物,追杀意愿不强,年轻镖师险象环生,最终还是成功钻进林子,逃离战场,迈开两条腿,拼命狂奔。

  画面一转。

  晨雾冥冥,季平安“看”到前方出现余杭东城门的剪影,疲惫至极,狼狈不堪的镖师麻木地,拖着两条腿走向城门,却终气力不支,昏倒在路旁草丛内。

  这时,画面行将破碎,季平安却强行以镖师为媒介,尝试占卜那伙贼人的来历。

  画面扭曲间,他先是隐约看到一道盘坐在屋内的人影。

  可还没等看清,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却蛮横地切断了星光传递的信息。

  “彭!”

  画面如跌落的镜子般,破碎溃散。

  季平安只觉眼前一花,撑开双眸,看到四周是一静斋的铺子面,桌上摆放着铜钱与卦书,微风吹入,两张纸的边缘轻轻抖动。

  小娘子正一脸期待而忐忑地看着他:

  “有……有结果了吗?我相公是吉是凶?”

  呼……季平安无声吐出一口气,轻轻颦眉。

  果然,选在这里开铺子是有道理的,那劫镖之人背后,绝对涉及层次不低的修行者。

  否则,也不会被强行中断。

  见红姑一脸忐忑,嘴唇紧紧抿着,显然会错了意,季平安收敛思绪,微笑道:

  “你的相公可是在脖颈处,有一块胎记?”

  他指了指自己脖子的某个位置。

  红姑眸子猛地撑大,愕然地看着他,好半晌,才结巴道:

  “对,他娘胎里带的……您认识他?!”

  这句话甫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

  且不说,自己并未说过夫君的名字,连镖局名字都未提及。

  单是过来前她便问过,这开卦馆的店主,乃至前几日从中州来的,也没有时间,通过询问街坊得知这些细节。

  可……若非如此,难道真是掐算出的?只凭八字,就能算出容貌来?

  季平安微笑道:

  “他还活着,但很不幸地遭遇了一场血光之灾,他竭尽全力逃了回来,却因体力不支而昏倒在东城门外,你可多寻几人,沿着东城门北侧寻找,三里之内,草丛之中,可得其人。”

  这也能算到?!

  红姑猛地站起身,温婉的小娘子脸上满是激动与不敢置信:

  “先生说的是……真的?我相公就在城外?”

  她虽求卦次数少,但也知道,从没有哪个算命先生,会回答的这般言之凿凿。

  季平安淡淡道:“若是去的晚了,是否还能活就不好说了。”

  红姑一个激灵,不敢耽搁,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匆匆抓出十文钱,按在桌上,一个劲道谢,而后提起裙摆朝老柳街口奔跑。

  季平安也没阻拦,他通过占卜,已经获得了部分线索,可以慢慢调查。

  ……

  ……

  另外一边,红姑奔出街道,急匆匆拐过转角,钻进巷子,绕了一大圈抵达了自家的院子。

  猛地推开门,就看到一对老夫妇在院中编筐,愁容满面。

  “爹,娘……我知道相公下落了。”红姑说道。

  老夫妇惊喜地丢下竹筐,便要询问,红姑却只说在城外,乃是有高人指点。

  老汉将信将疑,但死马当活马医,也不敢耽搁,忙套上驴车,一行人朝城外赶。

  红姑一路上患得患失,她同样并不完全相信,只是想着,那卦师开了一家铺子,又跑不掉,若是假的,大不了再上门去问个明白。

  忐忑中,驴车出了东城门,一家人沿着北侧一路寻找,刚出二里地,红姑猛地在草丛中瞥见一道人影,惶急地走过去,惊呼一声:

  “爹!娘!人在这!”

  老夫妻忙赶过来,大惊失色,忙拿出水囊泼在昏迷的镖师脸上,后者这才悠悠转醒。

  茫然地望着家人的面孔,先是不解,怀疑自己在梦中,直到确认真实,两行泪水才流淌下来:

  “我……回来了。”

  红姑眼圈一红,捂嘴哭了出来。

  但顾忌爹娘在场,不好扑到相公怀中,又哭又笑,旋即,心中猛地浮现出卦馆中,那名含笑坐堂的年轻人。

  那个算命先生说的是真的……他竟当真算出了一切……

  不,那不是什么“算命先生”,分明是“神仙”,行走凡尘的活神仙。

  她敬畏而感激地想着。

  这种情绪,直到一家人赶着驴车返回四合院,年轻镖师大口喝了好几碗粥,又填进肚子好几个鸡蛋后,才终于平复。

  老夫妇开始询问发生了什么。

  年轻镖师坐在家中的板凳上,擦了擦嘴角,攥着娘子的手,眼中犹自带着惊魂未定:

  “我们只是去隔壁县城,接一趟镖回来,说是押送的一具棺材,去越州做生意的商户客死异乡,落叶归根。好像是死的人生前有江湖上的仇家,担心死了都不得安宁……一路上本来也没事,结果快天黑的时候,突然就杀出来一伙强人,武功很高……”

  他将大概经过讲述了一番,与季平安占星看到的并无差别。

  恐惧至极的他不敢休息,也不敢走官道,生怕给人追杀,沿着山路一路跑回了余杭。

  之前靠着一股气支撑着,等瞅见城门,一股气散了,就累晕过去了。

  一家人听得后怕,冷汗涔涔。

  红姑咬着嘴唇,心疼地看着相公,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年轻镖师面色悲痛,说道:

  “我等下还得去官府报官。对了,你们咋知道我在城外?”

  老夫妇看向儿媳妇。

  面对一家人的询问,红姑擦了擦眼泪,这才将自己如何担忧,如何偶然从街坊口中得知,老柳街新开了家卦馆,便想着去求卦问卜。

  又如何得到启示的经过说了一番,只听的一家人惊愕不已。

  “老神仙啊,这是老神仙救了咱家大郎啊。”老妇人激动地说。

  年轻镖师也面露崇敬:“城里啥时候来了这般有本事的道门高人?那间铺子叫什么?”

  “一静斋。”红姑回想了下,又补充道:

  “那位高人可并不老,看着比我都还小呢,大概也就弱冠。”

  这么年轻?一家人意外极了。

  只有老汉咂摸了下嘴,神秘兮兮地训斥道:

  “可不敢这样说,没准是老神仙返老还童。”

  是吗?红姑想了想,总觉得不大像。

  ……

  ……

  老柳街,一静斋内。

  那名小娘子离开后,季平安继续坐堂,却迟迟没有第二个客人进店。

  他也不急,铺子开张第一天,就获得了一条涉及高层次修行者的线索,令他的心情颇为愉悦。

  “可以等那家人再来时,仔细询问,获得更多信息。关键是要弄清楚,镖师们押送的货物是什么,能吸引修行者来,绝非寻常的财物。”

  “或者,也可以从雇主身份入手,不过若真暗藏秘密,这身份大概也是假的。”

  季平安暗暗思忖,占星术在破案上堪称作弊,但局限也很大。

  否者,若星官真能无所不知,早一统九州了。

  傍晚,季平安店铺打烊关闭时,俞渔也从外头返回。

  圣女虽与他同行,但作为“道门”代表,她是有骨气的,坚决要凭借自己的本领展开调查。

  故而,一大早就跑出门去,不知道去城中哪里逛游了,这会抱着肩膀回来,刚进铺子,雪白下颌便扬起,一副得胜将军模样:

  “啧,季卦师今日收获如何呀?呵,堂堂钦天监天骄,却藏在小巷里给凡人百姓看相卜卦,实在是……”

  季平安瞧着这只雌孔雀,莞尔一笑,揶揄道:

  “看来,圣女阁下是有所收获了?”

  “那是自然!”俞渔“哼”了一声,扭着腰肢在他对面坐下,继而伸手入怀,摸出一本薄薄的,劣质的簿册,往桌上一拍:

  “瞧瞧我找到了什么?”

  季平安瞥了眼那簿册灰蓝色封皮,上面没有名字。

  他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修仙功法。”俞渔精致的下颌放下,白瓷般细腻柔滑的脸蛋上洋溢着兴奋:

  “据我调查,从大约半个月前,这本功法突然莫名其妙,在城中流传开。并非通过书铺售卖,而是私下传播,途径不一,有的是类似江湖骗子那种寻人兜售,还有的更古怪,这书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街头巷尾。

  “有人走在小巷里,就能捡到,还有人早上出门,发现这书就夹在门栓上,还有人回家,发现这东西出现在家门口,不一而足。”

  季平安起初不很在意,但渐渐的,听出一些趣味来:

  “哦?的确有些怪,但这种骗子书很常见吧。”

  在一个存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民间自然有人寻仙访道,也会有各种胡编乱造的功法秘籍。

  大都是骗人的手段,不新鲜。

  俞渔看到他的模样,愈发骄傲,显摆道:

  “若只是骗术,我会在意?问题在于,这本是真的功法,的确可以让稍微有些根骨的凡人很快踏入养气境!”

  季平安眼睛一眯,终于认真了起来。

  他听出圣女的弦外之音。

  若只是修行功法,虽的确珍贵,但在民间有所流传,也不是没可能。

  但能让稍有根骨的凡人,快速踏入养气境,这就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五大门派这种,招收弟子也是考察天赋的,若根骨差,想养气就需要坐井修士出手,帮助“开窍”。

  可见难度多高。

  只凭借一本来历不明的功法,就可让凡人养气……

  正所谓,任何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若真能做到,绝对有极大的弊端,是正派宗门绝对不会选择的。

  比如……某些“魔道功法”。

  季平安抬手拿起簿册,轻轻翻动起来,发觉其中文字赫然是手抄的,并非刊印。

  功法文字不多,辅以简单的图画,通俗易懂,他很快就看了一遍,不禁微微变色:

  “登仙录?”

  俞渔“恩”了一声,叹道:

  “没想到,这东西在江湖上还有流传。”

  对于这本功法,如今的年轻修士大都不了解,但各大宗派内都有记载,乃是一门魔道功法。

  修行门槛极低,唯一的“资质”要求,是心中阴暗暴戾。

  越坏的人,上手越容易,本质是吸收人的七情六欲中的“恶念”,从情绪中汲取灵素。

  你越有操守,正直善良,修行越难。反而一旦放开,彻底沉沦,则修为进境极快。

  但缺陷同样巨大,首先,修行此功的人心智会逐步转为残暴,需不断压制,才能维持清醒,一旦某日压制不住,彻底入魔就会丧失自我。

  其次,《登仙录》分为上下两篇。

  下篇只记载了修行法门,可以通过独特的方式,让自身神魂连通“情绪之海”,汲取灵素修行。

  上篇,则记载了开辟情绪之海,以及吞噬其他修行者的方式。

  简单来说,就是掌握完整的《登仙录》者,可以只将下篇散播出去,吸引人来修行,同时开辟一个“情绪之海”。

  获得下篇的人,一旦修行,神魂就会进入“海”中,不断壮大,同时也相当于,将自己炼制成了一枚恶念的丹药。

  相当于上线和下线的关系。

  “下线”一旦壮大到足够的程度,就会被“上线”通过情绪之海吞吃掉,成为后者晋级的养料。

  当年,大周定鼎后,神皇、国师与上代掌教联手,对江湖进行了大清扫,将包括《登仙录》在内的魔道功法销毁。

  却没想到,如今却重现人间。

  而季平安手中这一册,赫然就是“下篇”。

  “显而易见,有人获得了完整的《登仙录》,故而暗中在城中散播残篇,想要借此提升修为。”俞渔罕见地认真了起来,脸蛋上一副正义凛然模样。

  无论此事与“流星雨”是否有关,身为道门圣女,她对这种事都无法袖手旁观。

  “我们必须将背后的人找出来,否则这东西一旦进一步扩散,会很麻烦。”俞渔眼睛亮亮的,果断将季平安拉入正义联盟。

  怪不得你愿意将情报分享给我……是觉得这件事与“星空之秘”无关,加上自己又找不到人,所以才拉我下水……毕竟,星官比道士更擅长推演占卜。

  季平安心中吐槽。

  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俞渔愣了下,一脸呆萌:“哪里不对劲?”

  季平安无奈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登仙录》:

  “这东西,有些问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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