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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乱界


多日跋涉后,三月初二。

    瑶觥山左,距离飞燕关还有五十里。

    斜晖擦过嶙峋岩峰上几痕干巴的雪,照亮了兀鹫滑翔的秃瓢。

    千人队远远避开了大路,在两山的肩缝里扎营。

    身处战区深处,众人不敢再生火,只就着泉水咽下冷食。

    十数里外,独自前出侦查的洪范奔跑穿山,疾行往飞燕关方向——为避免引来不受欢迎的尾巴,他未选择飞行。

    一刻钟后,隔着最后一座山岗,稀薄的震响传来,仿佛噩梦者不安稳的鼻息。

    洪范二指抠住岩缝,单臂荡上悬崖。

    前方毫无障碍,视野广阔而昏黄。

    飞燕关正煎熬于战火。

    混乱之中最夺目的是一轮红色光球;一位身穿鲜红衮袍的老者悬在关前,将之托举于头顶。

    于他相距里许地,一头体型数千倍于人类的巨虫逆光飞翔,其肢体粗大强壮,一身布满尖刺的铁色硬壳,鼻前顶着只狰狞独角。

    光球射出。

    巨虫不闪不避,以浸着绿芒的独角将之垂直挑飞。

    光球撞入穹霄后刹那爆闪,云天中霎时满溢红霞,竟压住夕阳暮色。

    借助这转瞬即逝的红光,空中密集前压的飞虫惊鸿一瞥般显形,仿佛无数陡然睁开的眼。

    洪范呼吸一滞,拔出注意力纵览战场。

    飞燕关雄壮更胜铁蛙关,关墙高约三十米,周身浅灰一体,居然是水泥浇成。

    城上没有传统的望楼,宽阔平面上层叠修筑了半人高的稚堞;许多上城的真虫正卡在其中,被使用镐锤的战士结队围攻。

    城下大小不一的破损如麻风坑般镶满了石壁,东侧顶端更有两处仿佛被重炮轰过,长着十余米宽、五六米深的半旧创口。

    这场守城战役显然已持续了很多天。

    关城底部留出的藏兵洞已被碾碎,废墟中缀着小朵小朵的红色斑点。

    此时过千真虫正堆积在关下,互相以外骨骼为台阶往上攀登——它们巨大的体重不支持在墙壁上垂直行动。

    更快登城的是成千过万的亚虫,如雨点般砸在守军的铁甲阵中,被砍杀为瓢泼的浓稠血浆,像一层新刷的绿漆。

    城关两侧,只要真虫与武者能登上的峭壁崖头,战斗同样一刻不止。

    红光早散去了。

    洪范粗短喘息,视线追向云端一人一虫的战团,余光边缘突见一白一青两道光芒自远山间穿回战场,沿途交击弹开数次,短暂泄力后悬停,复又交缠着绕至关后。

    这一对同样都是元磁级别的强者。

    其中白芒来自于另一头奇形巨虫,其体型数倍于将虫,筋肉发达裸露、通体修长,背负三对翅膀。

    与其争锋相对的中年男子则身材精瘦,一头长发披散数丈,通体燃烧在青色光焰之中。

    待两位人族元磁皆远离关城,又一位黑袍人自密集层叠的虫群中现身,双臂紫芒暴绽,一掌破碎三重剁墙,将数名重甲军士轰入空中,不成人形。

    距离遥远,洪范暂时听不到动静。

    但几乎同一时刻,城上现出一把巨伞虚影——伞面上龙纹隐现,伞下狂澜翻涌——须臾间顶风暴涨遮盖全场。

    飞燕关上,乾坤爆裂。

    洪范双眼微瞑,只觉遥远处先天灵气湍流般沸腾回旋,如山之火亦如海之涡,远超之前所见任何浑天之术,而使用紫霄化龙经的那名黑衣武者则气焰大减,作战风格由狂放转为保守。

    恰在此时,一声沉闷咚响掠过他耳畔,大约来自最早那轮光球的爆发。

    这是洪范未曾见识过的高烈度战争。

    他伏在崖上,静静观战一刻钟之久,最后抹了把额间细汗,无声回返。

    ······

    夜色是一群沉默的黑衣人,在两山间抱膝围坐。

    营帐之内,火堆小心翼翼燃烧,将一应面容照得明灭。

    “洪公子所见到的就是树神亲卫。”

    聂博拢起胳膊,压低了声音。

    “我们胜州传说他们是树神在自己体内调制的特殊个体,体型能力各异,不仅智慧不输我族,还能够说人话。”

    他说话时眉毛微微颤抖,似乎想起了化雪城破之时。

    “托持红日的老者应当是长公主的护法‘赤穹’周文杨;长发青焰则是《夜叉横行典》大成的标志,所以第二位尊者必是尔白城蔚氏元磁‘游神’蔚元白。”

    “至于那把巨伞是长公主持有的天神兵‘乱界’,我两年前在茂彦城助战时曾见过殿下使用,代价是消耗自身鲜血。”

    阴飞虎接过话。

    “乱界一起,先天灵气就不再服从任何武者的指挥,不仅能压制大部分高阶杀法的威力,还能禁绝真元制造——在那柄巨伞下一旦丹田枯竭,气境武者也敌不过大军围杀。”

    洪范闻言了然。

    对武者而言,先天灵气类似放大器,越是修为高深越能从中借力放大杀法威力。

    常态下,武者隔一个大境界还能以量补质——譬如洪范、古意新、裘元魁曾合战风曼云。

    一旦隔了两阶,武者各方面素质就有了质的差距;以元磁在力量、速度与真元恢复力上的绝对优势,哪怕数量再多的浑然境也无法消耗。

    乱界相当于打破了这层天堑。

    “按之前估计,长公主与铁蛙关残军应当是二月初三左右撤至飞燕关,而虫潮再是左右扫荡,最多延迟四五日。”

    古意新轻轻舒了口气,说出些之前不好说的话。

    “不瞒各位,之前我很担心飞燕关已破——毕竟铁蛙关只守了三日——没想到真能撑到现在……”

    “有备无备之差,很多时候就差了几日。”

    习志回道。

    “铁蛙关常驻五千人,这回面对三位元磁战力携一万真虫突袭,若非恰好有长公主一行在,怕是三日都坚持不住。而等到虫潮涌到飞燕关的时候,关内算上常驻军、胜遇军残军、两关间三座城池后撤的守军恐怕能堆出两万精锐——这还不算平民中截留下的武者与青壮。”

    “虫潮再凶,到底也是一头头活物组成,一路侵袭再势如破竹,也少不了损耗。”

    他微微咬牙,顿了顿,补了这一句。

    “那就将它们拦在飞燕关外?”

    古意新眸中映火,语气活泛起来。        话音溅落,帐内却无回应。

    “恐怕不好守。”

    片刻后还是习志闷声回话。

    古意新转头看他。

    “习都尉所言不差。”

    洪范话音凛冽。

    “北过铁蛙关之后虫潮几乎没再遇到抵抗,这意味着它们一个月前就有机会在接近飞燕关的地方布置母巢——算起来现在正是第一波真虫孵化的时候。”

    “如果我读过的《胜州地理志》记载不差,整个铁蛙关以南共有我族三十万人口,还有总数远远更多的其他牲畜禽类,其中估计七八成都成了虫潮的养料——除去损耗,以生机对等估算,至少能孵化二三万真虫,或者十倍以上的亚虫……”

    说到这里,不止帐内寂静,连洪范自己都觉得牙酸。

    半晌后,古意新受不了压抑的气氛,猛地起身掀开营帐。

    夜气湿寒,星月正迸发于天幕。

    “时不我待。”

    洪范站在他身后,望向正东方瑶觥山脉刀一般的脊背——陡峭处,照着月光的残雪嵌入嶙峋,在灰黑石色中延展成一副银色叶脉。

    “为今之计,只能争分夺秒;诸位,今夜我们只休息半宿,天不全亮就进山。”

    他沉声决断道。

    ······

    次日黎明,天还未亮透,只在山脉的轮廓镀上钢蓝色。

    队伍放弃了车辆,由牲畜驮背最重要的食水与衣毯,自东面深入群山。

    瑶觥山北段平缓,这是胜州人都知道的事。

    但平缓是相对的。

    直线厚度四十里的山障中,队伍翻山越谷,海拔在零到两千米来回波动;好在洪范固沙成石的能力已很成熟,逢崖建梯、遇水搭桥,节省了至少一半时间。

    即便如此每日都有跟不上的人永眠山间。

    三日后,三月初六清早。

    在前开路的洪范劈开灌木,踩着野草间的潮气翻上高岗,见晨光压着山肩斜照如剑,横捅出一道深谷。

    在他面前,一条白河坠在谷底,河里长满了嶙峋石鳞,如长蛇翻着肚腹——也就在这白蛇的尾尖,是砸在山外的广袤沃野。

    洪范在岗上站定。

    越来越多的人自他身边穿过,在晨光中渐渐迟缓步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自巢江以南起始,经过一个月的跋涉,他们终于翻过瑶觥山。

    一时间,有许多泪水默然流下,更多或喜或怒或如石头般嘶哑的吼声则喷薄而出,在山谷间来回滚动。

    午后,队伍彻底离开瑶觥山区域,在平原上笔直似箭,朝尔白城射去。

    洪范与古意新终于完成了他们的责任。

    与聂博、习志等人立了再会的约定,拒绝了申少川缝在靴背、忍痛相赠的三百两银票,两人在所有人的千恩万谢中拜别,浑身轻松地往飞燕关去。

    西北方向,二百里路程。

    以洪范他们的巡航能力不过两刻钟功夫。

    申时,当二人自千米高空远远望见飞燕关通体灰白、仿佛会伫立到天荒地老的雄伟身躯时,却见其上蔓延着黑色浮潮,如一块渐被吞没的礁石。

    关城之后,一股保持建制的人族军队正全速后撤,周围是少许乱蚁般慌不择路、丧了心胆的溃兵。

    “洪范,我们怎么做?”

    古意新贴近,大吼着发问。

    “接应他们。”

    洪范回应,加速俯冲。

    PS:

    (本部分为发布后添加,不算字数)

    想在这里与读者们说些话。

    十月份写的很少,甚至于月中很长时间想起写作这件事我的心就很空。

    这是因为心理治疗逐渐走到深水区,有了些较为根本的触碰。

    简单说,精神分析流派的心理咨询有点类似于回溯人生这条河流,先定位那些构建如今“自我”的重要节点,然后重新体验、纠偏,以这种方式重构更健康的自我。

    所以在治疗过程中,曾经所体验的焦虑、恐惧、回避会多次浮现,带来阶段性的难受——我十月上半月就处在这个周期,尤其是国庆假期状态不好。

    下半月,我的状态慢慢转好,但有了新的未想到的问题。

    关于努力写作,我从前有三种动机。

    第一是单纯的热爱,第二是自我证明,第三是寻求物质回报。

    热爱来自天然,而后两种分别对应我的俄狄浦斯冲突与生存焦虑,是负面驱动——类似恐惧,类似鞭打——当然卓有效果,但也会带来一系列负面产物,让写作本身成为负担。

    现在治疗有了效果,底层的冲突与焦虑被渐渐瓦解,负面驱动也就连带消失。

    简单说,我不再追求他人的认可、社会层面的成功,也不再视写作不挣钱的自己为米虫。

    这当然是好事,少了很多内耗与痛苦,但结果是写网文的动力也一下子少了大半。

    我当然很喜欢看网文,读起来爽、轻松、能打发时间,但换个角度,一个热爱驱动的写作者能从写爽白文中获得什么?

    不为挣钱不为出人头地,写粗糙浅白的文字、写标签化甚至标签都没有的人物、写毫无叙事技巧只为爽点服务的剧情,图什么?

    这正是我如今面临的问题,即重新以正向方式构建写作动力——或者说重寻初心。

    在剥离了获得认可、物质回报、自我证明等等一系列的目的后,我需要重新审视自己。

    我为什么要写作?

    我要写什么样的东西?

    当前我去再构建的方式是阅读那些经典的东西。

    譬如诗,譬如大师的作品。

    算是有一些成效吧。

    上述这一通废话不知道能不能把我的体验说明白——很多人可能会感觉无法理解,或者认为我无病呻吟(笑,这其实很正常)。

    最后,未避免误解,我从未想过太监本书,只是之后可能会写得更细一些——毕竟写作这件事,总得先满足作者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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