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给明亮的天空披上了一层薄纱衣。

    人迹罕至的郊野迎来了两个旅人。

    战争带来的腥臭和焦炭味在空气中弥漫，是最能引发魔物躁动的气味，但他们却浑然不觉危险，骑着马，简直像在郊游。

    若是细看过去，才会发现旅人并不是毫无目的地郊游。

    一颗白色星辰，拖曳着长长的尾巴，飘在两匹白色的骏马前，指引方向。

    “仇恨啊，自从移民时代，精灵的白船在史凯利杰搁浅，愚蠢的凡世之人的仇恨便从未止歇。”

    “思之令人发笑。”

    威戈佛特兹眯着眼睛。

    莉迪亚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

    黑烟替代炊烟，于大地上寥寥升起。

    “那里是悉伦多，前天孤王在那里又丢了一座石桥，据说死了三百多人。”莉迪亚语气平淡。

    正如其父哈克索的大胃王，孤王是科德温的新王拉多，流传在市野的新外号。

    “众叛亲离的新王，错把投在湖面的倒影当成了夜空中的繁星，”威戈佛特兹惋惜地摇头，“他都不知道真正掌控着王国的人是谁，怎么赢？”

    “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吗？”莉迪亚担忧道，“亚甸的德玛维二世对男巫很排斥，原本作为宫廷法师的弗里兹据说被戴上阻魔金镣铐，关进了地牢里。”

    “不止是前线，亚甸所有的边境城市，现在都禁止男巫入境。”

    “我听说蒂莎娅女士最近几个月，都忙着向亚甸的贵族推荐艾瑞图萨的女术士。”

    “另外……”

    “泰莫利亚的卡洛琳、崔托格的萨曼莎、艾莉丝、甚至连一向隐世的血色红狐薇拉，今年都表露出意愿，争夺去年新成立的最高评议会的位次，还打算发声增加高阶术士评议会女术士的席位……”

    “这些都是你们艾瑞图萨的机密吧，”威戈佛特兹温和地笑了，“就这么告诉我吗？”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迷人的磁性，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听他多说些话。

    “威戈……”整个人的心神都陷入男巫微笑中的莉迪亚，像是在美梦中呢喃，“我的归宿不在艾瑞图萨……”

    威戈佛特兹没有接话，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不会影响的，”他摇了摇头，“科德温的实力比亚甸强多了，现在的困境只是因为科德温宫廷的权利斗争，但等孤王完全妥协了，或者完全胜利……当然这不太可能……两国之间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亚甸排斥男巫，接纳女术士会影响术士兄弟会的权利结构，但别忘了再怎么平衡，天赋与技艺协会的五个成员，终究有四个都是男巫且出身班·阿德，且地位最高的那个正是亨·格迪米狄斯。”

    “至于其他高位巫师，也是班·阿德的男巫占优。”

    听到这里，莉迪亚眼睛一亮：“是了！就是亨·格迪米狄斯邀请你来班·阿德的。”

    “即便不是又如何呢？”威戈佛特兹骑在白色的骏马上，身板挺直且优雅，“评选终究是看成果的。”

    “威戈……”

    威戈佛特兹语气中的强烈自信，令莉迪亚有些呼吸急促。

    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时。

    “铃~”

    摇曳着雪白长尾的星辰闪烁，发出异响打断了莉迪亚，紧跟着加快速度，向密林间飞去。

    威戈佛特兹与莉迪亚顿时噤声，策马疾驰。

    面积不大的白桦林，植物的根茎和枝干遍布其中，像地狱中魔鬼伸出的触须。

    异样的气味渐渐清晰。

    “嘎嘎——”

    乌鸦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四散飞开，只留下一片嘶哑的悲鸣。

    “希律律~”

    视线从天空漆黑的鸦羽落下，威戈佛特兹立刻拉紧缰绳，将马停下。

    入眼之处是名为战场的地狱。

    生锈的剑与盾、斜插地面的败军旗帜、倾倒的马车，当然……还有无数的尸体，一切和战争相关的元素都可以在这个地方找到。

    “哒哒哒~”

    白色的骏马在主人的驱驰下，极不情愿地步入。

    念诵咒语，将几个舔舐同类尸体的食尸鬼赶走。

    莉迪亚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那法术凝聚的星辰，从一具魔物的尸体飞向另一具，最终停留在一滩深色的血迹上空。

    “没事吧？”威戈佛特兹语气略带担忧。

    “没事，只是有些太恶心了。”

    威戈佛特兹点点头，戴在右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闪烁蔚蓝的辉光。

    待辉光的光芒亮度到达极致，他轻轻一挥。

    白色的法术星辰瞬间扩散，化作半透明的光雾，笼罩整个旧战场。

    食尸鬼、腐食魔、人类和猎魔人，模糊的白色幻象化作各种形态，在这片似遭受到诅咒的黑褐土地上无声无息地以极快的速度战斗。

    “伊拉尔的星辰幻象如此清晰，最多三天前，他们还在这个战场……”莉迪亚兴奋道，“我们快追上了！”

    虽然同威戈佛特兹单独相处的这一路很开心，可风餐露宿，肯定比不上在巫师塔中舒服。

    更重要的是。

    只要捉住那些猎魔人，年末的大会上，威戈佛特兹肯定能得到班·阿德，以森尼为首的激进派男巫的支持。

    威戈佛特兹却不像莉迪亚那么兴奋。

    他皱着眉，拉了拉缰绳。

    白马温顺地迈开脚步，行至伊拉尔的星辰最终停留的那摊血迹旁。

    周围的白色幻象热热闹闹，但这极为明显的巨大血迹上，却什么都没有。

    威戈佛特兹凝神扫视着周围，却找不到一个幻象的身影能与地面上的庞大痕迹重合。

    莉迪亚注意到了男巫的异常：“怎么了，威戈？”

    “这里缺了一个幻象。”威戈佛特兹眉头紧皱，“按照痕迹的大小，应该是食尸生物巨食尸鬼。”

    莉迪亚好奇地骑马过来，仔细观察了几秒：“确实缺了一个幻象。”

    “击杀这头巨食尸鬼的猎魔人，没有参与杀死米格尔所给血迹的水鬼？”

    “亦或者有不属于我们追踪目标的人加入进来了？”

    威戈佛特兹没有说话。

    莉迪亚的猜测是合理的，但他却觉得不对劲。

    伊拉尔的星辰幻象，是他们从古代精灵遗迹中发掘出的，专门用来追踪的古代精灵魔法，与古老不知尊号的命运之神有极为紧密的联系。

    也因为牵扯到命运。

    即便古代魔法本就艰深晦涩，而伊拉尔的星辰幻象习练难度却更是成千百倍激增。

    几乎只有如他这样，与世界和元素存在奇特联系的魔源才能学会。

    不过同样与难度相称的，是伊拉尔的星辰幻象的法术效果。

    它不是预言和占卜，却比预言占卜更加神秘，难以究其原理，就像……

    一个黑箱。

    只要与目标存在某种命运上的联系，应该都会以幻象的形式呈现出来。

    他又抬头瞥了一眼。

    食尸鬼、腐食魔、猎魔人……还有人类……

    难不成这些人类形态的白色幻象，也一直跟着那些猎魔人吗？

    “威戈！”

    莉迪亚忽然喊了一声，打断了威戈佛特兹。

    “那个方向是……亚甸？”看到白色幻象远去的方向后，莉迪亚脸色骤然一变，“威戈……他们果然穿过战场，前往亚甸了！”

    “无妨，”威戈佛特兹轻声安抚，“亚甸禁绝男巫，也才与艾瑞图萨联合。”

    “没有巫师在，仅靠凡人搜查只能捉住低级的巫师。”

    “不过确实得加快速度，”威戈佛特兹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骤然严肃起来了，“必须在猎魔人到达温格堡之前，拦住他们，否则伊拉尔的星辰会因为亚甸王都的力量隔绝消散。”    

    语罢。

    威戈佛特兹一挥手。

    偌大旧战场上的白色幻象瞬间又凝聚成星辰，拖着纯白的尾焰向南飞去。

    飞行速度明显比来到这片战场前快了一半。

    “呼！”

    白马飞驰，耳边呼啸着狂风。

    威戈佛特兹拉着缰绳，心里却一直想刚刚缺失的幻象。

    古代精灵遗迹中仅有只言片语，伊拉尔的星辰幻象又是自学会之后，第一次用来追逐陌生之人。

    他确实无法确定幻象消失的哪一种猜测才是对的。

    莉迪亚的猜测当然更合理，但威戈佛特兹却总觉是另外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原因。

    是否……真的有人能躲过命运的探查？

    他是谁？

    想到这，威戈佛特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则熟悉的预言，心脏忽然加速泵动着全身的鲜血。

    “呼~”

    咽了口口水，润了润突兀干涩的咽喉。

    “不想了！”威戈佛特兹深呼吸，平复突然躁动起来的心，“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只要捉住那些猎魔人总会水落石出。”

    至于能不能将猎魔人全部活捉……

    威戈佛特兹从来都没想过失败的可能。

    毕竟。

    巫师才是现世的造物主。

    猎魔人……

    只是造物主无数失败作品的其中一个罢了。

    ……

    翌日

    午后。

    夏至之后，时间快步走进了太阳之月。

    炙热的太阳，也显现出了真正的威力。

    北方大陆屈指可数的坚城温格堡在空气中被扭曲，城墙、城门还有内里依山而建凸出的宫殿，像是技艺高超的工匠塑出的异形烛灯被火焰烧熔。

    唯有王城宫殿的金属穹顶，熠熠生辉，宛若流金。

    视线下移。

    来往入城的人群也都不得不躲避盛放太阳，每个人都有气无力，即便是披坚执锐的骑士和士兵。

    又或者这些人类之所以如此颓唐，并不是因为一年也就显露威容几十天的太阳，而是……

    “唳——”

    骇人而愤怒的号叫声撕裂长空，令本就因高温而扭曲的城市颤抖不已。

    行在温格堡城门前的宽敞大道上的人群，听到着号叫声，抛下马车、货物和一切影响行动的物品，躲入城墙的阴影、大道两边的草丛麦地，以及一切可隐藏身形的地方。

    眨眼间的功夫，整条大道上空无一人。

    看得出来，他们非常熟练。

    “来了！”

    距离温格堡至少千米的草丛中传来一声轻喝。

    紧跟着。

    “嗡~”

    细微但激烈的嗡鸣声响起刹那，庞然的威压自头顶猛地压下，仿佛挂着烈日的天空，整个崩塌了下。

    然后大片的阴影遮天蔽日，在大地上投下庞大的阴影。

    藏在草丛中猎魔人悄悄向天空看去。

    鹰的弯喙，狮的利爪。

    稀疏的羽毛，难以遮掩赤红如火的肉体，还有遮天蔽日的庞大羽翼……

    “是大狮鹫没错！”维瑟米尔眯着眼睛，声音很轻，似乎怕惊醒天上的魔物。

    维瑟米尔身边的艾林，视线却并没有放在俯冲下来的大狮鹫身上，而是顺着怪物来时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顶上噙着白雪，腰间挂着白云腰带的巍峨高山。

    它也属于蓝山山脉的一份子。

    只是由于能被温格堡的贵族看到，并不像凯尔莫罕周边的那几座那样，没有名字。

    阿德瑞亚（上古语：Ard  Rhena）翻译过来，大概是崇高女王或至高女王的意思。

    “呼~”

    仿若云层一样的巨大羽翼吹起狂风，将大片金黄的麦子都吹得倒伏。

    猎魔人的视线也因此被遮蔽。

    只能听到大狮鹫疯狂的号叫，仿佛在寻找杀亲之敌。

    很快便越过了猎魔人所在的麦田。

    两个猎魔人迅速拨开折断了的麦秆，向温格堡的方向看去。

    隐隐的，温格堡高耸的城楼上闪烁着几点寒芒。

    艾林正好奇那是什么的时候。

    “铮——”

    “咻！”

    几根差不多两米的铁矢，闪烁着寒光，从城楼直射大狮鹫。

    艾林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虽然这么想不对，但他已经将这头大狮鹫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除了巨龙。

    独眼氏族的巨兽捕索能捕捉到的最好的魔物基本就是大狮鹫了。

    更强大的翼手龙、叉尾龙、巨蜥这些亚龙魔物不仅脾气暴躁，且更加难以寻找，一般都群居在亨佛斯的飞龙山脉。

    而且他只是想要一个会飞的代步魔物，并不打算让它参与战斗。

    所以才对付过，又有针对混合兽油的大狮鹫就刚刚好。

    “不行啊，”维瑟米尔摇摇头，“亚甸的人根本就不会用屠龙弩，速度太慢，连红色的魔法辉光都没有，根本就是在当普通的床弩在用。”

    果然。

    那大狮鹫只是暴躁地又号叫了一声，两翼一扇。

    绿光夹杂着狂风瞬间将几根铁矢吹落。

    紧跟着落入了温格堡中，被城墙遮挡。

    藏在麦田中的猎魔人只能听到隆隆的破坏声，以及大狮鹫的暴怒啼鸣。

    好一会儿。

    这头魔物才发泄完怒火，挥动着遮天蔽日的翅膀，沿着原路飞回。

    “呼~”

    狂风再一次吹过麦田。

    即便看不清温格堡内的遭受的破坏，光看着周围大片大片，折断的流出汁液的麦秆，两个猎魔人也能意识到。

    因为这头大狮鹫，亚甸是真的损失惨重。

    大狮鹫越过猎魔人藏身的麦田，维瑟米尔和艾林看着它的背影，异口同声地轻喝：

    “追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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