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初瞳孔蓦地紧缩。

    内心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面上却未显任何异常。

    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几不可察的一闪。

    随即无事发生般，缓缓抬眼。

    洛初伸手，小心翼翼拉住权胜文衣袖，看向陆忱问：

    “今晚……我能不能不回来了？”

    开山大弟子的默契让江屿柯循着声响发觉洛初那边不方便。

    却也知道洛初在听着。

    也没停，噼里啪啦一通将事情经过讲起，

    “刚邻居阿姨打电话，说我徒弟不太行，走的匆匆忙忙一点不上心，店门都忘锁了。”

    “徒弟？徒个屁！爷我就从没收过！我当即就觉得这事不对。”

    “幸好走前留了个心，店里插着监控。刚一打开才发现——索达姆，就那个接了任务要杀你的赏金榜猎人，居然找到我诊所了！”

    同一时刻，陆忱声音也响起。

    对洛初的请求，向来没有拒绝的狠心。

    尤其，这还是洛初一直口中很好的养父找上门。

    更没有阻拦的理由。

    权胜文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以为叛逆不愿近人的小孩，居然还愿意主动靠近自己。

    喜不自胜，甚至有些诚惶诚恐。

    看着洛初那瓷白莹润、除了纤细瘦弱外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手，权胜文一时都不知道该拉哪儿。

    “小初……我……”他双手搓着，浑浊双眼又惊喜又无措。

    陆忱则是打了个手势，许久不见，给洛初和养父一点时间相处，别都在这儿杵着。

    让其余人回公司，自己落后了一步，嘱托了句，“有事找我，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打电话。”

    顿了秒，“回来也打电话，不用怕麻烦，我接你。”

    默认洛初今晚和权胜文离开。

    洛初点点头。

    一心二用听着江屿柯又急又恼的叙述：

    “我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叫的nil，但没多久那边便发现了我开的监控，刚才被切掉，所有数据都消失。”

    “但一发现来人我这边便报警，正好看到前面的一段录像，索达姆一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冲向我电脑，转头之前搭建的线上会议通路就被故障。”

    江屿柯愤然拍桌，声音担忧：“现在连我都进不去，估计之前所有的研究资料都被拷走。”

    “你们黑客能力强，如果nil真的背叛了咱们，会从那电脑上弄出多少信息，我的可能已经保不住，不知道他会不会放出去，还有你的，能发现多少……”

    这边，陆忱终于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跟洛初挥别。

    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老父亲，把崽子恋恋不舍托给权胜文。

    洛初也挥挥手，一副安静乖巧的好好崽模样。

    再转头看向权胜文。

    抿唇，目光怔了怔。

    权胜文声音忐忑不安：“小……小初……你真的要……”

    洛初没说话。

    敛眸，长睫轻颤，呼吸又轻又缓，像在靠近一个不可得的美梦，

    她伸出双手，片刻犹豫后，像养父扑向自己时那样回应，抱住权胜文。

    低低的啜泣应声而起。

    权胜文蓦地一怔。

    男人眼圈泛红，“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有养父在。”

    “养父保证，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回应的是更加低啜难抑，幼兽向长者倾诉委屈的难过。

    嗯……好久不见。

    我也保证。

    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

    *

    psycho：【你先查查，现在泄露出去的消息有多少。】

    psycho：【这期间保护好自己。】

    洛初发完消息，将手机合上。

    这些年在夏雅身上吃的亏不少。

    也为了给洛初撑面子，特意租了辆好车。

    权胜文是不在意这些虚名的。

    可是小初所在的环境不一样。

    那种踩高捧低的地方，最是爱看这些外在，分个三六九等好权衡彼此价值。

    只是，算了车，却没算到，洛初会跟着自己回去。

    想到自己那小破出租房，权胜文陷入深深纠结。

    捏着方向盘的手一时无措。

    谁料，洛初先开了口，又轻又缓：

    “……权爸爸。”

    开车的男人瞳孔睁圆，双唇因着震惊微微颤动。

    这是小初在小时候对自己的称呼。

    他以为……随着时间过去。

    再也不会被这样叫。

    心底那隐秘的自卑和歉疚，在这一声过后，蓦地如烟尘般随风消散。

    “小初……权爸爸现在，可能还比不上洛家，给你带来……那样好的生活。”

    男人深吸一口气，凶厉的外表下是慈爱宠溺的笑容，

    “但是，权爸爸一定会努力的！”

    说着，权胜文侧身，将车上一早准备好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洛初，

    “这是爸攒下来的，不多，你先拿着当零花，等年后工地再回笼一批资金，咱家会越来越好。”

    “对了，爸给你预约了一个医生，大概下个月就到，国外挺有名的。”

    “当年你被带回去，爸始终觉得不安心，也不知道洛家有没有给你尽心治……到时候，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洛初不语，静静盯着手里的信封袋，很细心，里面装了卡，还有一沓不薄的现金，确保自己什么时候都不缺钱。

    洛初一点点捏紧。

    温暖，又有力量。

    让她很想就此留下，多温存一秒也是好的。

    但是她不能。

    权胜文似是放松了，对着最疼爱的养女，一时之间忆往昔心情爆棚，不时看看旁边坐着的洛初，眼底笑意越来越深，不停喟叹：

    “瘦了，也比小时候安静了，我就知道洛家不是个好东西，夏雅那女人还谎称带你去洛家过好日子！我信他个……”

    觉得说脏话不好，又生生咽下去。

    “没关系，以后有权爸爸在，你小时候最喜欢我炒的菜了，一定给你好好补回来！”

    “就是……家里可能有些小，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说着，权胜文顿了顿，语气试探，“……你走后，我一直想找你的，只是，夏雅拦着，没办法得到你的消息。”

    “小初……你会不会，怪权爸爸？”

    “不会。”洛初马上开口。

    看向后面一辆跟了有三条马路的车，漆黑瞳色越来越深。

    再不狠心。

    真的来不及了。

    终于，一直安静坐着的乖乖崽动了。

    权胜文脸上刚浮出笑意。

    随即紧接着听到，

    “……能不能，在下个路口，先把我放下？”

    权胜文愣住。

    “我得，先处理一些事情，但我保证，很快，就来找你。”

    动听的嗓音满是认真。

    “……我想吃您做的饭了。”

    “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

    京北

    夏雅双手攥紧，神色紧张。

    半晌，终于等到一通电话。

    “人已就位，发现目标，预计今晚动手。”

    终于，双手攥拳的女人长舒一口气。

    紧接着传来一张偷拍角度的照片。

    看着那张化成灰都认识的阎王面孔。

    精致妆容的女人表情狰狞，手臂青筋浮起。

    终于……

    终于可以让个贱种永远的去死了！

    *

    华灯初上。

    一盏盏路灯一次亮起。

    崭新的车辆在路口停下，伴着其权胜文担心的目光，洛初挥手，去意决然地下车。

    几乎眨眼之间，身形便如鬼魅般混入人群，遍寻不得。

    权胜文心提到嗓子眼。

    却只能看着洛初越走越远。

    虽不用明说。

    但只消想一想便能明白。

    在洛家那样的地方能平安活到现在。

    还能摆脱夏雅的控制，如今有了自己的自由。

    一定是经历了常人不可想的困难，付出常人不可想的代价。

    他知道洛初去做的事情很危险。

    但无法也阻止。

    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以为赚到些钱，给小初请来医生，便可稍稍拯救些。

    没想到，遇到事情时，还是只能在远处旁观。

    反倒要让小初安慰。

    但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有做一桌可口的饭菜，等着孩子回家。

    权胜文心情复杂，却只能一路向前开着。

    转头，进了本地最大的一家菜市场。

    给儿子权桢发去消息。

    权胜文：【臭小子！晚上回家吃饭！】

    权桢：【爸，回不去，之前队里那个监控失踪找不到凶手的案子现在还压着……】

    还没发完。

    权胜文紧接着一条：

    【小初也回来。】

    瞬间，那边打了大半个屏幕的言辞恳切拒绝理由的权桢陷入沉默。

    顿了顿。

    权桢：【好的，我这就去请假。】

    权胜文白眼嗤呵：“这个臭小子……”

    *

    “东三十米，转角巷口。”

    索达姆手握枪，仔细检查消音设备，顺着nil的指使一路向前。

    索达姆声音带了几分不忿，“喂！你到底是查没查到？那psycho到底是谁？男的女的？”

    “什么也不知道你就直说，不要故弄玄虚忽悠让我帮你跑腿吧？”

    说着，再次几句小声但分明故意让nil能听到的音量，“还第一黑客呢……我看你不是个山寨货吧？”

    查人查的不行。

    查资料也缺一大半。

    真是应了那句干啥啥不行，指挥人人第一名。

    nil声音冷酷：“爱干不干，不然你自己找人去。”

    “嘿我去！”

    但听通话，真听不出来这二人是合作者。

    处处透露着分崩离析的趋势。

    “下个转角，注意点，他很谨慎。”

    “……nil，你要不想咱两都挂，那就给个准信。”索达姆第六感一向准，一点点接近目标，浑身那种无端的战栗感越来越重。

    声音变得严肃，“用你们的老话说，现在我们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要是真出了事，第一个买的同伴就是你。”

    “你逃不掉。”

    “既然背叛了，psycho那边一定不会要你，不要忘了你是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我知道。”nil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严肃。

    只是这次带了几分动摇。

    计谋得逞，索达姆逐渐放下心：“那就说说，你到底在资料上看到了什么，还有，我等会儿抓的那个psycho——”

    话音未落。

    哒哒哒。

    缓慢的脚步声从索达姆后方靠近。

    像是在散步，一点点信步走来。

    清冽动听的嗓音却扬声而起。

    倚着墙壁，单手插兜，姿态随意又轻慢，

    “就是你在找我？”

    毛骨悚然的第六感再次发作。

    索达姆一脸惊恐抬头。

    多年的危机意识，让他练就条件反射快于大脑反应。

    在还没回身对视前。

    手中的枪已经先一步射出。

    带了消音的子弹在空中宛如夺命利剑，原本的俘虏指令，在生命面对威胁时，也下意识换位一击毙命的爆头。

    只是。

    没有想象中的血花四溅。

    反而。

    砰一声清脆响声。

    金属和金属相碰。

    索达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黑暗中凭空窜出的妖娆身影，鬼魅般的速度，手中挥着一根附近工地顺来的钢筋。

    一下抵挡住当空射来的子弹。

    弹壳落地。

    同时，击中后，没有半点受到后坐力的影响。

    反而顺着挥击的方向，直直劈下。

    咔嚓一声，钢筋和人骨相碰。

    手枪被击打坠地。

    整个腕骨呈不自然角度弯折，一副骨折严重的样子。

    这一切的发生却只在瞬间，甚至不到一秒。

    在正常人看来，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开枪，和一个下意识的抡棍。

    可胜负成败居然就这样定下。

    索达姆瞪大双眼，反应过来时已经是铺天盖地的剧痛传来。

    再抬眼。

    入目是一个缠满绷带，脸上还绑着整容术后矫正头套的女子。

    索达姆擅长枪械和暗杀。

    近战格斗不是他的强项。

    而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

    无一是个近战能力恐怖到极致的怪胎。

    “你……你是什么时候……”

    不等索达姆说完。

    Victoria一脚将索达姆踹到，脸对着对面，继劈断一只手后，跟着踩断男人的另一只手和一条腿。

    做完这一切，没有一点对待敌人的凶戾。

    反而低下头，缩起双肩，单膝下跪，忐忑不安的声音看向后面那甚至比自己低一头的瘦弱洛初。

    “……您……还满意吗？”

    终于，夜色映照下。

    惨叫的索达姆抬头。

    看到那踩着自己的女人脸上和身上，竟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疑似被踹地踩上的肌肤。

    再仰头。

    那月光下，是一张漂亮到不似凡人的苍白身影。

    不比他好到哪儿。

    脖颈、脸上，皆有擦伤。

    但却是全场唯一一个，随意轻慢，站着的胜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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