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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第 47 章 归巢


保镖也不知具体事情,只负责以最快速度把沈涵带到星湾别墅。

  沈涵推门进入客厅,就觉得气氛不对。

  大哥坐在主位,阿耀、保镖立在一旁,[cao]木皆兵。

  “大哥,我、我没闯祸啊?”这架势,沈涵怀疑自己触犯天条了。

  沈悬用下巴指了指:“坐。”

  “阿耀,你坐他身边。”他紧接着给阿耀使了眼[se]。

  两人并排坐在长沙发上,阿耀把沈涵挤在靠扶手一侧,旁边不到一步,站着俩保镖。

  “大哥……”沈涵慌了,猜测沈悬是不是要绑他回家?

  回头一想不会啊,他大哥说话,那是泼水扔盆儿,一砸一个坑儿,不可能骗人的!

  沈悬示意他别着急:“沈涵,你知道陈凉水的继父,黄阿丘吗?”

  “不知道啊。”意识到与陈凉水有关,沈涵紧张起来,“我只知道他妈妈是嫁来港城,才给他拿到身份。

  沈悬接着道:“黄阿丘最近在[sao]扰他。”

  “要钱?”沈涵直觉发言。

  沈悬摇头:“要毁了他。”

  沈涵噌一下站起来,阿耀摁着肩膀,把他压回去:“沈涵,听大哥说完。”

  “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涵嗅到不同寻常的谨慎。

  一阵可怕的沉默后,沈悬摁下手边仪器,手机录音带着特有的沙沙声,缓慢响起。

  电话其实很短,陈凉水更是镇定自若,让人恍惚觉得这一切只是诽谤。

  沈涵好像一条观赏鱼,鱼缸出现裂隙,水汩汩而出。

  而他只能鼓着没有眼皮的眼睛,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腮暴露在干燥空气中。

  “大哥……这不是真的,这是恶作剧对吧?”沈涵微张着嘴,求救般,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沈悬难掩忧[se]:“阿耀复制了黄阿丘的手机,沈涵,这不是玩笑,没人会开这种玩笑。”

  沈涵的瞳孔晃了晃,身体僵得笔直。

  双手抠住沙发木底,指节咯咯作响,指尖用力到惨白。

  他猛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向大门。

  阿耀早有准备,从身后抱住他:“沈涵!你冷静一下!”

  沈涵躬身,直接过肩摔。

  阿耀也不是吃素的,扫踢到他脚踝,两人双双倒地,滚成一团。

  “我要杀了他!”沈涵被阿耀锁喉,脸憋得通红,狰狞地往外爬,“畜生啊——”

  他像一只力大无穷的僵尸,脑子已腐朽成烂棉絮。

  他要爬出去,一[kou]一[kou]咬死宿命!

  他俩紧搅在一块,两个保镖又怕放走沈涵,又怕伤到阿耀,无从下手。

  沈悬站起身,无言以对,只能任凭沈涵发泄戾气。

  “你松手!放开我!”沈涵理智开始涣散。

  阿耀几乎嘞不住人:“沈涵……你不要冲动!”

  沈涵根本听不到他的话,红着脸、红着眼,眼中只有一扇门,一扇该死的门!

  他突然扯出胳膊,向后猛然肘击。

  阿耀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被照脸砸个正着,无奈松手。

  沈涵贴地,连滚带爬,冲到门前。

  “阿耀!”沈悬一惊。

  阿耀捂着脸,血从指缝里淌下来。

  好在沈涵进门后,沈悬就让人在外面锁住大门。

  沈涵狂敲乱踹大门,最后用头哐哐撞上去。

  好在酒店客厅门,材质上乘,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保镖扑上去,左右开弓,好容易把他拖回到地毯上,就这样,两个人同时上阵,险些压不住沈涵。

  沈悬掰起阿耀下巴,用手绢捂住他的鼻子,还好血很快就止住。

  “大哥,我不要紧,你快看看沈涵。”阿耀黑黝黝的眼珠上,浮着生理[xing]泪水。

  沈悬端起桌上,冷掉的[ju]花茶,晶莹剔透的玻璃壶,被扔掉盖子,茶水摇晃洒了一路。

  他走到还要往前冲的沈涵面前,毫无保留,一壶茶水兜头而下!

  沈涵张着嘴,呛了[kou]水,剧烈咳嗽,力气软下来,这才被压住手脚,像一只快要死在沙滩上的海蜇。

  他痛苦地将脸埋进地毯里,粗糙短毛渣着皮肤和眼睛,浸透的不知是茶水,还是泪水。

  “放开他吧。”沈悬说。

  保镖还有点犹豫,小心翼翼[chou]开力气,见沈涵不再反抗,这才彻底起身。

  沈悬把弟弟的脸,从地毯上抠出来:“沈涵,如果连你都这样冲动,那就没有人能救得了陈凉水了。”

  “大哥——”热泪滚落,沈涵不知所措扑进他怀里,“为什么啊?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对陈凉水?他做错了什么?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啊?他小时候就被别人欺负,他没有过过一天好[ri]子,活得像蚂蚁一样努力。为什么不肯放过他?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无情地命运,在胸[kou]肆意爆破,他的世界坍塌成一片废墟。

  他不知道在问谁,更没有人会回答他。

  噩运就像一张网,被捕获,便不可逃脱。

  沈悬也不嫌弃,用袖子擦弟弟脸上的水渍、泪痕:“沈涵,大哥有没有跟你说过,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

  “尊重和接纳。”沈涵嘴唇发白,眼神木木的。

  沈悬伸手接过一杯水,喂到他嘴边:“你要承担起,爱一个人的责任,在这个时候,很残忍,但你必须去做。”

  沈涵哽咽着喝不下水:“大哥,只要陈凉水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我都听你的话。”

  “好、好。”沈悬拍着弟弟后颈软[rou],“黄阿丘只是他腐烂的伤[kou],以前没能毁掉他,现在也不可能毁掉他。”

  “只是现在爱你,会让他的伤[kou]发炎,他首先要好好的……找回自己存在的意义。”

  沈涵似懂非懂,抓着沈悬的袖子:“大哥,我不懂,但我可以、可以去做,只要对陈凉水好的,我都可以。”

  “接下来,你不能冲动。”沈悬与他约法三章,“看我怎么说,看我怎么做,明白吗?”

  沈涵重重点头,像大火后的森林里,劫后余生的幼兽。

  “沈先生,黄阿丘的堂弟带来了。”门外传来保镖的声音。

  沈涵怒目圆睁,无法听见这个名字。

  “带他们去露台客厅。”沈悬身上湿漉漉的,袖[kou]也脏了。

  沈涵头上、领子里还有[ju]花,阿耀更可怜,手上、袖[kou],领[kou]血迹斑斑。

  兄弟三人狼狈地去换衣服。

  ……

  沈悬让阿耀带着沈涵,在露台听里面的谈话。

  沈涵彻底冷静下来,他知道,只有大哥能救陈凉水。

  但他和阿耀都不太清楚,沈悬到处找黄阿丘的亲戚干什么。

  黄阿丘的堂弟,叫黄阿流,生来便有残疾,是个跛佬。

  四十多还娶不上媳妇,家里砸锅卖铁从菲律宾买了个老婆。

  这位外国老婆,身体健壮,凶悍异常,稍有不悦,便对黄阿流拳打脚踢,在家说一不二。

  所以,黄家做主的,其实是这位洋悍妇!

  别娜皮肤黝黑带亮,她在酒店工作,礼仪很好。

  反观黄阿流,畏畏缩缩,跛脚溜达,东张西望,差点碰翻花瓶。

  沈悬走进小客厅时,别娜第一时间站起身:“沈先生好。”

  黄阿流还在那呲溜呲溜喝茶,被她狠踹一脚,这才慢吞吞站好。

  沈悬招呼他们坐下,时间不多,便开门见山:“你们与黄阿丘还有来往吗?”

  “没有!”

  “有的。”

  夫妻二人各说各的。

  沈悬笑了。

  别娜用眼神叫黄阿流闭嘴:“有,他还欠我家钱呢。”

  她国语非常流利,眼神[jing]明、坚定。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lang]费时间。

  沈悬手指动了动,保镖拿来五捆现金,一捆五万,就堆在二人面前。

  别娜警觉:“沈先生,我们是平头老百姓,干不了太难的活,我们可能没有那种本事。”

  她怕沈悬是做非法生意的,委婉推拒。

  沈悬指着钱:“你放心,我是想委托你们去救一个人。”

  “啊?!”别娜疑惑地绷大眼睛。

  黄阿流全程都在摸钱,甚至拿一捆,贴在鼻下仔细嗅着。

  沈悬接着道:“黄阿丘是你们大哥,他得了肝癌,晚期,我希望他活下去。”

  “沈先生,可真是……菩萨心肠。”别娜震惊得无以复加。

  黄阿流没心没肺接话:“他要住ICU,花好多钱,救不了的。”

  “这你们不用担心。”沈悬打消他们的疑虑,“全部诊疗费用,都由我来承担。并且——”

  他话锋一转:“他多活一天,你们就能拿一万块钱,他活得越长,你们拿得就越多。”

  “一万块?!”别娜拍着黄阿流惊叹。

  沈悬笑着点头:“对,一天一万块。所有手段,全部使用,无论多么痛苦,我都想他活下去呢,还请你们尽力保证。”

  他的笑容,是一种直击心底的恐惧,别娜汗毛竖立。

  黄阿丘是肝癌晚期,早已扩散,根本没有治疗意义。

  而且治疗过程,无疑是极其痛苦难捱的。

  别娜当过护工,那些人,整[ri]整夜躺在不关灯的ICU,浑身[cha]满管子,手脚被捆绑在床上,每一根神经都在清醒地遭受折磨。

  她不止一次看到,重病患者不堪忍受,自己拔掉氧气管。

  也不止一个人,在ICU里待到发疯,推翻围栏,滚到地上,血、[niao]、点滴蹭得满地都是。

  在那里的重病号,从清醒到昏迷,再到脑死亡,身上没有衣服,不能控制排泄,连自杀都做不到,只能以最无尊严的形式,走向死亡。

  别娜盯着那堆钱,看了又看。

  最后抬头,望着依旧笑得温和的沈悬。

  他好像一樽白玉无瑕的菩萨,在溪水边,磨着一把锋利的刀。

  “沈先生,我代大哥谢谢您。”别娜坚定,“我们愿意照顾大哥,请您放心。”

  她想得很明白,没人能阻止沈悬这种,穿着西装,拿着刀叉吃人的怪物。

  这一大笔钱,即便他们不拿,也会落到其他亲戚手里。

  黄阿丘的贱命,已经被人钉死在磨盘里,注定最后的[ri]子里,要被碾碎皮[rou]骨骼,活着经历一遍十八层地狱。

  整个过程,黄阿流都唯老婆马首是瞻,对他堂兄死活毫不关心。

  沈悬对[jiao]易十分满意,临走时大手一挥,让他们把桌上的钱带走,算是订金。

  别娜抱着钱鞠躬:“沈先生,您放心,我保证今天晚上就让大哥住进ICU,开始治疗。”

  她是在医院工作过的人,很清楚怎么拿到病人委托,怎么将人骗去治疗。

  “你大哥一定会感谢你的,我也会。”沈悬背对着他,看向露台,“让他好好活着,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沈涵手指抠入马赛克花砖里,死死咬住牙。

  他多么想,成为ICU的医生,亲自帮黄阿丘治疗一番。

  ……

  沈涵在大哥反复叮嘱下,装作无事回到家,做了晚饭。

  然后就灵魂出窍般,站在厨房窗前,望着院子。

  天[se]渐渐暗下来,陈凉水去公墓看了妈妈,掐着往[ri]下班的点,走进小区。

  他抬头,厨房灯亮着,沈涵在做饭吧?好乖哦。

  “不知道晚饭吃什么呢?”陈凉水笑着问包包上的兔子玩偶。

  他边走,边捏起玩偶,假模假样地回答:“当然是吃沈小狗哟。”

  “沈小狗,对不起。”陈凉水一路自说自话走到门[kou],最后喃喃一句。

  沈涵自看见陈凉水的那一刻起,就崩溃了,蹲在窗下红了眼眶。

  陈凉水打开门,一眼看到沈涵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他换鞋,悄悄走进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

  “哎呦!”沈涵佯装被吓,一胳膊把人抱到胸前,“回来啦。”

  陈凉水的眼神,从他额头落下来,越过直挺的鼻梁,最后落在薄薄的唇尖上。

  他们心有灵犀,又惶恐不安地接了个吻。

  一触即开,浅尝辄止,不忍心逗留,怕泄露压不住的情绪。

  “今天怎么这么乖?”沈涵逗他。

  陈凉水撒娇,眼睛亮亮的:“偶尔给小狗,吃点好的。”

  “确定不是骗小狗?”沈涵帮他理了理头发。

  陈凉水表情僵住,看上去格外可怜。

  沈涵抱了抱他,踩住刹车:“快去洗手,吃饭了。”

  这顿饭心情有多沉重,气氛就有多热烈。

  沈涵蒸了饭后甜点,兔子年糕,豆沙馅的,甜软香糯。

  他们开了气泡酒,关灯依偎在床上,重温了泰坦尼克号,一直到很晚很晚。

  陈凉水困得睁不开眼,依旧努力看着沈涵。

  他捧着沈涵的脸,眯着眼睛笑:“你还记得学校东边,那颗歪脖树吗?”

  “嗯,记得,怎么了。”沈涵把头歪进他颈窝里,掩盖情绪。

  陈凉水说:“树上有个洞,被我用水泥糊上了,里面有我的秘密,你要是能回去,帮我去看看吧。”

  “我不去。”沈涵抱紧他,“除非你跟我一起。”

  陈凉水笑话他:“真娇气,像个十岁小姑娘,去厕所都要手拉手。”

  “我想回到过去。”沈涵声音清晰又认真,“你跟我告别的那个晚上,我就应该把你绑回去,门一关,让谁都找不到你,哭也没有用!”

  陈凉水要笑哭了,低头看他:“沈小狗,你回家吧。”

  “你不要沈小狗了?”沈涵眼神闪啊闪。

  陈凉水神情明显动了动,翻身枕着胳膊:“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晚安。”沈涵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背影,毫无睡意。

  陈凉水睡觉很乖,总是侧着身,蜷成一团,手喜欢塞在枕头底下,细高的个子,只占一小点地方。

  沈涵的心,刀割般疼,眼睛睁得老大,泪水瞬间就盛满了。

  第二天早上,陈凉水起得很早,换了套男装。

  宽大的白衬衣,牛仔裤,运动鞋,胸前有个小黄鸭刺绣,清新明亮的好像学生仔。

  他头发长了,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

  沈涵送他的发卡,别在胸[kou]兜上,夹住了小黄鸭的嘴巴,有点可爱。

  沈涵洗漱回来,就见他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臭美。

  “好看吗?”他从镜子里看到人,便伸开手臂问。

  沈涵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迟迟不肯退去,词穷之极:“好看。”

  陈凉水没有化妆,但戴了美瞳,依旧点了颗小痣,清汤寡水下的小惊艳。

  他举起手机,搂过沈涵的脖子,拍下张自拍。

  把照片设成屏保,陈凉水随意说:“昨天忘了跟你说,今天晚上我有聚会,不回来吃饭了,你别等我,早点睡吧。”

  “没事,我等你,等你回来吃夜宵。”沈涵认真地说。

  陈凉水背起帆布包:“太晚就不用了。”

  他走到门[kou],沈涵追出去:“陈凉水!”

  陈凉水回头,被拥入一个温暖[shu]悉的怀抱,与他同款的洗面[nai],香香的橘子味。

  “陈凉水,记住,不能不要沈小狗。”拥抱很短,沈涵松开他。

  陈凉水没有说话,转头落荒而逃。

  世上为什么要有他这样的人啊,一边想要被爱,一边被爱却只能无力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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