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则受、大则走。

    这也是老朱家的传统艺能，后汉书也说了‘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这也是一种孝顺。

    老朱拎着剑，一点都不像快七十的人，“你给咱站着！今天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咱非得收拾你！”

    “宝钞不该如此用，我早就想改了！”朱允熥扭头看了看，脚步不停，“若是朝廷不加以限制、引导，宝钞迟早和废纸无异！”

    老朱这一下是真的愣了，随即也是真的有了点火气，“废纸？危言耸听的混账东西，咱的宝钞怎么就能是废纸？”

    老朱是一个无比自信的人，他也相信自己制定的种种政策就是最好的。安排好一切，只要后世子孙照办，必然是可以将社稷给打理好，这一点老朱深信不疑。

    可是现在好了，自家孙儿说了宝钞要沦为废纸这样的话，老朱如何能忍！

    今天就给事情办成！

    在前头的朱允熥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祖父，我真的想过。要不然前些天我让郁新过去，找个户部主事做文华殿大学士做什么？无非就是现在宝钞不好用，已经有了盘剥百姓的趋势了。”

    侍卫们和太监们只能是赶紧跟着，皇帝拎着剑在后头追着，皇太孙毫无风采的在前头逃跑。

    “站住！”看到朱允熥小跑起来，老朱怒骂，“咱盘剥百姓，你如何敢有这想法！”

    朱允熥扭头看着老朱，也不跑太快，“没说祖父盘剥百姓，只是说祖父没有想到这些，底下人又有意瞒着。既然我知道了，当然要提出来。”

    最重要的还是大明‘只出不进’，只投放不回笼或是多投放少回笼，这势必造成宝钞贬值。

    在洪武八年的时候，大明就发行了‘大明通行宝钞’，面额自一百文至一贯，共六种，一贯等于铜钱一千文或白银一两，四贯合黄金一两。

    看到老朱在思考，朱允熥继续说道，“祖父，朝廷没钱了就印宝钞，就投入民间。收回来的都是铜钱、米布，百姓手里得到的是什么？”

    还好朱允熥一直都是勤于锻炼，要不然还真的跑不过老朱。到底是有过四处流浪、征战天下的底子，哪怕六十多了，老朱现在还能跟得上。

    老朱忽然喊了声，“歇歇。”

    眼看着都要到东宫了，老朱可不会放弃。今天不给这无法无天的孙儿来个狠的教训，不给他找個理由，免得一会在其他的事情出幺蛾子。

    现在见到了，太孙满头大汗的不说，都有些披头散发的样子看着十分狼狈。

    所以到了历史上的明朝中后期，宝钞就已经沦为废纸没人用了。而宗室就惨了，很多的供用就直接给宝钞，以至于很多爵位较低的宗室手里拿到的只是少量米等食物，大部分都是无用的宝钞。

    当朱允熥一阵风一般的跑回东宫的时候，气氛那叫一个诡异。

    “朝廷发了多少宝钞？”朱允熥直接问道，“郁新不知道，夏原吉也不知道。我没问出来，祖父能知道吗？”

    “百姓宁愿折价用这宝钞，不就是苗头吗？”朱允熥脚下生风，一边跑一边大声说着，“祖父，现在若是要禁用铜钱，真的就是与民争利了！”

    朱允熥傻站着不说话，老朱走上前，抬脚轻轻踹了一脚朱允熥，“进屋说话！”

    甚至就算是常蓝氏也只是有些意外，她的这个小外孙也就是最近这两三年好像长进了不少，以前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

    跑在前面的朱允熥立刻掉头，本来想着跑去了奉先殿肯定就没事了，现在这是被堵住了。那就朝东宫那边跑，总不能是几乎横跨西东吧！

    就算是皇太孙，在皇宫里也不能到处乱跑。

    老朱也愣了一下，宝钞发了近二十年，到底发出去了多少，老朱还真的不清楚。

    老朱直起腰，拎着剑慢慢往前走。

    可是宝钞贬值的事情，现在就已经出现，以后也会愈演愈烈。

    眼看着跑到了东宫前，看着东宫前的梅花林，朱允熥急了，“祖父，还要砍我啊？”

    其他人还是傻眼、心惊胆战的模样，不过朱允熥只是被老朱拽着。本来是打算去书房，可是老朱就近推开殿门，然后随手关上。

    朱允熥反应快，看到老朱动了，也慢慢的朝前走，只是脚步越来越快。

    允熥是好孩子，有主见、有想法，以后肯定是能够当个好皇帝。只是这孩子主见太强了，胆子又大。要是今天不给一些事情弄好，老朱很担心那孩子在其他事情上跟他顶撞。

    更好时机合适，顺势发一场怒，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也只有这样，接下来有些事情才会顺利起来，免得有些人胆子大敢违逆。

    “怎么就一样了？”朱允熥立刻说道，“朝廷规定的是一贯等于铜钱一千文或白银一两，可是现在一贯最多也就是七八百文。朝廷拿回来的还是一千文，百姓就亏了两百文。长此以往那还了得，百姓那不是白白把银钱都给了朝廷？”

    朱允熥压低声音，“外头人听着，说不定有长舌妇，传出去不好！”

    老朱吓了一跳，他是聪明人，没有想到一些事情可能还不在意。但是朱允熥这么一说，他就觉得有些吓人了。

    不过老朱随即说道，“也就是江浙、江南之地如此，其他之地不会如此！”

    安庆公主、宁国公主等人暂且不说，朱有容和朱有龄好像也习惯了，毕竟朱允熥小时候没少有些纨绔的行为，所以大家见怪不怪有了免疫力。

    老朱就立刻说道，“他们手里有了宝钞，那不也一样？”

    终明一朝，宝钞的印制和发行始终是集中于中央政府，这种统一性是前代不曾有过的。而且也只发行最初的版本，这也是历史上此前没有的。

    下一刻就看到朱允熥继续跑，拎着剑的老朱怒发冲冠的追了过来！

    这一下胆子小的女眷都吓了一大跳，纷纷跪下。

    也算是一路小跑的老朱虽然气喘吁吁，但是这时候也是二话不说立刻加快脚步，只有这么一来，孙子才没了退路！

    一看老朱好像是真的急眼了，朱允熥也急了，立刻拔腿就跑。

    朱允熥好声好气，说道，“祖父，宝钞的事情真不能武断。”

    面额自一百文至一贯，共六种，一贯等于铜钱一千文或白银一两，四贯合黄金一两。

    老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声音更大，“你是皇太孙、以后的天子，是咱大明祖宗之位！皇帝尚且能夺情，你在这计较什么！又不是血亲，你计较什么！”

    老朱夺门而出，看着一圈噤若寒蝉的女眷，“哪个是徐妙锦？”

    朱允熥脸色大变，“祖父！”

    发纸钞支付俸给军饷，而向民间收取物资和金银财货，收租税却只搭收少量新钞或干脆不收钞。

    但是那些勋贵女眷们，只是这两年听说了太孙异军突起、心机深沉等等，几乎没见过啊。

    不过朱允熥也不敢跑的太快，主要担心老朱跑岔了气。

    前些年太子也没少触怒皇帝，也曾经被皇帝拎着剑追赶。但是太子最多跑几步，皇帝基本上就不会追了。可是现在追出了武英殿的范围，陛下好像还没打算放弃。

    无路可退的朱允熥只能停下，不过还是盯着老朱。直到老朱将宝剑扔到一边，朱允熥这才松了口气。

    老朱此前也想过法子，比如说‘倒钞法’，在各地设行用库收换昏烂钞。凡票面金额、文字可以辨认的都可以继续使用，不许对用旧钞买货者提价，但实际上，政府收税只收新钞，而民间对旧钞则降价使用或拒用。

    老朱怒气冲冲的说道，“就是你有本事，咱想的法子没用，就你的法子有用！”

    本来还是要找个理由的，现在好了，真的不用什么理由了，老朱现在火着呢。在孙子的眼里，他这个洪武皇帝就是与民争利、盘剥百姓的暴君？

    老朱拄着剑，问道，“怎么就盘剥百姓了？”

    老朱一边走一边骂，“你倒是比你爹还出息，一路跑回来了！”

    不怪老朱对朱允熥耍心眼，实在是这孙子不是个东西，有些时候就是不听话。

    “给军户发的都是宝钞，其他地方能好到哪去？”朱允熥直接说道，“我让锦衣卫查了，很多百姓都是不愿用宝钞。要不是官府强行压着，谁又愿用宝钞？这不是盘剥，这是什么？”

    徐妙锦立刻上前，规矩跪下，“臣女徐妙锦，叩见陛下！”

    这一幕有些陌生，但是也比较熟悉。

    “站住！”老朱指着朱允熥，说道，“别吓着人了！”

    老朱猛然一拍桌子，嗓门很大，“以后伱是皇帝，自然都要依你！现在咱是皇帝，得听咱的！”

    “与民争利？”老朱更加来气了，忽然对侍卫喊道，“不许他朝着奉先殿跑！”

    在前头逃跑的朱允熥扭头，喊道，“祖父，等你消了气再说，行吧？”

    侍卫们和太监们都很聪明，这些事情不是他们能掺和的，只要跟着就是，要不然还是他们遭罪。

    老朱满意点头，说道，“太孙守孝期满，你们即刻成婚！为大明社稷计，你当为皇太孙妃，江山才能稳固！”

    朱允熥心情复杂，得赶紧看看这个徐妙锦到底长的什么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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