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葫芦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刻还哭着求饶，下一刻做了项圈就又变成了话痨。它尽职尽责地履行着绿央说的“好好相处”，也不管流星能不能回应，自顾自地做着自我介绍。

  “我叫一一，你叫什么啊。哦，你叫流星。”

  “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名字的啊。我说了嘛，我可是很聪明的。作为土生土长的灵草，我不仅可以随意变幻成看过的植物，还可以与亲近者心意相通。当然就知道你的名字啦。”

  “诶，你怎么不理我。哦，抱歉忘了你不会说话。没事你以后也不用会啦，我可以帮你说的。”

  “我替你说话，你带着我四处跑。咱俩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啦！”

  它叽里呱啦一通侃天侃地，从流星的名字毛色说到自己的根叶茎脉，从绿央的钗环衣带聊到这秘境的日月，那是一刻也没停。流星不能说话，时不时地就嗷呜一声作回应，这小葫芦竟然也听得懂。两个家伙看起来相处得倒是真的很和谐。

  绿央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能说话的植株类小妖，倒也没觉得烦，还颇为新鲜。当这小葫芦再一次说到这福地的时候，她没忍住问道：“小葫芦，你说你在这儿多久了？”

  垂在流星脖颈上的叶片卷起几个角，颇像是真的曲起了指头在认真数：“哎呀有五十年啦！”

  拨开面前叶子奇大的树枝，绿央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继续问：“那你可知道这山顶上可有，恩，叫霂朵的奇花？”

  “你说朵朵啊，它就长在山顶温泉的边上呢。”说起故友，小葫芦又兴奋起来，叶片晃来晃去的，“我经常上去找它玩儿的！”

  说完，它还补充了一句：“你要去找它吗？”那语气，带着些许犹疑。

  绿央停下来，蹲下去问小葫芦：“嗯呐，我找它有事。怎么，不行吗？”

  “额，那个，也不是不行。朵朵不爱说话的，每次去都是我给它讲下面的事。”小葫芦语气稍微轻了一些，“而且哦，它喜欢清静。上次哦，有个小月精就被它冻成冰坨坨给扔温泉里啦！虽然最后没啥事……”

  “没事的，我上去跟它好好说，一定不被冻成冰坨坨。”绿央笑了笑，继续道，“那你现在能带我去找它了吗？”

  “那你保证！”叶片支棱起来了，声音又大了，“不可以伤害朵朵！”

  绿央指天指地极为认真地保证起来：“我保证！一定不让它少半点叶子！”

  “笨蛋，朵朵是花啦，没有叶子的！”

  “哦哦哦，抱歉抱歉，我也只在书上见过。”

  小葫芦才不跟她计较这些，叶子左右一摆，道：“走吧！靠近山顶有一大片荆笼，可是会吃人的！可千万别走错了！”

  绿央立马摆出一副认真敬佩的模样，认认真真地跟着小葫芦走。小葫芦自然是特别受用，指挥得更是卖力，一人一狗一藤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山顶的范围。

  这山顶果然同在山下瞧见的一样，是一处开阔平坦的地界。周遭一圈格外高大的树木，成为了这开阔地的天然屏障。

  在这山巅的西南角，有一处不规则的水域，占据了这山巅的整个西南角，半边隐在几排布满青苔的怪石林后面，半边浸在月色之中，落入绿央的眼中。

  水面上蒸起乳白色的雾气，掺入了月光之后，散出一种奇异的光感，呈现出别样的朦胧。

  看这情形，这里应当就是那处温泉没错了。

  绿央领着流星往温泉行进。此间草地已不似山下葱郁，基本是贴着地面冒出，不过刚盖住脚背，踩上去倒是格外的软乎。

  走到离温泉边上，绿央蹲下去瞧了瞧。灵力扫过确实没什么异样之后，她单手鞠起一捧水，那水干净得没有半点杂质，还带着淡淡的月辉。

  一口下去，温润裹着月辉独有的力量顺着灵脉游动，绿央觉得身体各处都舒服了起来，本源之内也泛起阵阵暖意：“果真是处适合生灵生长的好地方。”

  流星也低头下去，伸出舌头卷了两口，立时就甩了甩头，不多会儿又觉出些滋味来，复又“咵咵”卷了两口。

  绿央正笑它，却见小葫芦化了那圆鼓鼓的人形从流星脖子上跳下来。麻溜地爬到绿央的后背，又跳到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山石上。它动作麻利，两三下就越过这些凸起的石头爬到了温泉的另一边。

  它中气十足，语调轻快，叉着腰冲着那石头间凹进去的一块黑洞大喊：“朵朵，我来啦！”

  比石头还黑的、拳头大小的黑洞中，先是传来一阵格外清冷的声音，像是自带了回响一般钻出来。

  “你又去惹了什么事，怎么还带了尾巴来。”

  绿央觉得这声音里都好似夹带霜雪，刚刚因温泉之流而暖起来的身子也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流星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发出呜呜的低吼。

  随着话音落，黑洞之中缓缓伸出一朵花儿来。那花双层花瓣，绿萼蓝蕊，细直的花杆上没有片叶。瞧着与山下的寻常花朵并无不同，待到这花完全钻出栖身的小洞，映在月光下，绿央才看清，它的花瓣几近透明，却有细细如丝缕的银色线条遍布。绿央一眼就看出，这些银色线条将月华尽数吸收，顺着花萼流向花杆，那花杆也几乎成了半透明之状。

  这奇花微微转头，花瓣轻颤，花蕊摇动，似是向绿央看了过来。绿央察觉，正欲开口，便听得小葫芦又朗声道：“他们不是我的尾巴啊，是仙人！那绿团子也是树来的，答应要带我出去呢。”

  “你要出去？”霂朵的声音轻轻飘飘，没什么语气，绿央却觉察出来更深的寒意，连那花朵都似乎大了几分。

  小葫芦却没什么感觉，上去抱住了霂朵，硕大的花朵正顶在它圆滚滚的脑袋上：“对啊，听说外面可好玩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半晌，霂朵才说，“才不要……”

  小葫芦却没来得及反驳，撒了手就上下搓动起来。抱了霂朵这么一会儿，它的四肢和前身就已经结起了一层冰霜。搓了半天也不起效，它干脆一跃而下跳进了温泉当中。

  “跟你说过，不要这样，抱我。”

  小葫芦四肢并用，躺在在泉水上游得欢快：“喜欢你嘛。你就跟我走嘛……”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沉默到绿央以为霂朵变回了一株寻常的花草。她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道：“霂朵，抱歉打扰清修。在下名唤绿央，是棵木鹤楸，这是流星。此次前来，是希望请您下山……”

  “下山做什么？”霂朵的头微微抬起了一些，“做药引，还是练邪功。”

  “不是，你听我说……”

  “呵，不是什么不是。拐了他下山，现在又来威胁我。我可没它那么好骗！”

  绿央正欲再解释，却见霂朵又变大了数倍，花杆也伸得更长。它的花瓣猛地抖动两下，散出无数银亮的花粉。

  这些花粉飞快地散在空气中，裹着水汽又分裂成更多的银辉，并极速变大。绿央定睛一看，随后便是瞳孔骤缩，同流星一起在瞬间就往旁边跳开来。而与此同时，那些由银辉筑成的冰晶尽数落下，正砸在绿央和流星方才站的地方。尖利的一段插入地面许多。

  绿央松了一口气，和流星一起连着躲避数次，跳到了那怪石筑成的“小山”上。看向霂朵，她心中暗道：“完了，这下误会可闹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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