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渡君？”

  叶观南有些诧异，他其实想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但看他脸色不好便生生吞下去了。

  郁泰用隽永的眼神睨了一眼，福至心灵地问了句。

  “可还快活？”

  梁渡君冷着脸盯着藏在佛像后的鬼头，鬼头被盯得打了几个冷颤，像盏被风吹的烛火，最后瘫软地滑倒在地，满脸哭丧。

  “山神大人，我真的没作恶，你别再把我抓去风月楼当吉祥物揽客了，我做鬼也是要尊严的……”

  “既然你知道我的手段，你还敢日日往这跑？”

  “谁叫这热闹呢……”

  郁泰指着鬼脑袋错愕道，“你堂堂一山神为了抓这东西亲自跑这来？”

  承运提醒道，“身份不同。”

  这时陌一突然大喊一声，“师父，这个脑袋我们是不是见过？”

  经陌一一提醒，叶观南才恍然，这鬼头确实挺眼熟。

  竟是那日荒庙坍塌前，井口飘过的那张巨脸。

  承运也猛然想起来，“是你？”

  鬼头一头雾水，“什么是我？”

  承运直接抓起鬼头一顿暴揍，打得鬼头哇哇大叫，连连求饶。

  “狗东西！原来是你想搞死我们！”

  梁渡君看不下去，接过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鬼头，问，“什么情况？”

  叶观南将在荒庙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下，梁渡君一脸不可思议，他晃了晃鬼头，见他没动静，提起来一看。

  “晕过去了。”

  承运诧异，“我就打了几下，这就晕了？”

  梁渡君像提灯笼似的晃了晃，“应该是吓晕过去的。但你们刚说，他要加害你们，这个以我对他的了解，应该有误会，这东西长得虽丑，但胆子奇小。”

  “哦？难道是我看错了？”承运摸了摸后脑勺，“不过，梁渡君你这段时间常来鬼市，莫不是追着他来的？”

  “要不然呢？”

  气氛一下子略显尴尬，承运一脸窘态地盯着郁泰，郁泰被盯得不自在了，便吼了句。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钱啊。”

  承运拉着陌一一番苦口婆心地教导。

  “像他这么凶的肯定没谈过恋爱，陌一，你以后跟女孩子说话千万不可这样。”

  郁泰暴躁地回怼，“谈那东西干甚！哭哭啼啼的折寿！”

  这时被封住的陆知星也补刀了。

  “女孩子也看不上他那个暴脾气的。”

  “……”

  叶观南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把风月楼的事解释清楚，然后再搞明白梁渡君此行的目的和这只鬼的来历，便顾不得有苏年在场，直接挑明了。

  “梁渡君，方才的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嫂子为何……”

  “你不必解释，她是故意气我的，我不会往心里去。”

  “呵呵，你明白就好。不过方才说到这只鬼，他是犯了何事让你这样追着他？”

  叶观南又定眼看了看，他确定承运没有看错，这货真的是那日荒庙坍塌时从井口飘过的那只鬼。

  “这只鬼也是近百年冒出来的，作恶倒是没有，就是口味清奇，喜欢每天晚上飘着个脑袋招摇过市。”

  “居然不是嫂子这里的？”

  “不是。”

  这时郁泰没心没肺地问了句，“既然没作恶你追他干嘛？”

  梁渡君不语，叶观南试探道，“可是有什么隐情？”

  承运接过话，“说不准山神大人需要一个理由和前妻破镜重圆。”

  郁泰骂道，“你个蠢东西！”

  许是郁泰的嗓门大，鬼头突然打了个哆嗦惊醒了过来，脸上冒着冷汗，一睁眼就嚷道，“冤死鬼了，我哪里有狗胆搞事情？”

  叶观南接过鬼头，“我问你，那日在荒庙是不是你把寺庙推倒想把我们活埋的？”

  听到这话鬼头彻底被吓傻了，愣了半晌才上窜下跳地解释。

  “天地良心，那日我也是瞧着热闹去的！我区区一只修炼了几百年降头的小鬼，我哪有能耐推翻整座寺庙啊。”

  梁渡君略一沉思，赞同道，“这个我倒相信他没这能力。南兄，这事背后怕有其他人作祟。这只鬼我交给你们了，你要觉得有用就带着，没用就随便仍了，虽然他能力不咋的，但耐打耐摔。梁壁的事当我对不住你，让你受惊了，如果遇到事情或有问题，随时找我。”

  “好。”

  梁渡君说完就消失了，陌一愣愣地看着门口半天才缓过神。

  “师父，我怎么觉得山神大人怪怪的，他好像是特地把这只鬼给你送来的？”

  叶观南也有这种错觉，梁渡君来得突兀，他好像藏着事，故意没把话说完。

  “算了，睡个回笼觉。”

  叶观南刚躺下就听鬼头一把鼻涕眼泪地哀求。

  “神官大人，你放我走吧，天大亮我要不归位，我会死的。”

  叶观南像拍皮球一样拍了拍鬼脑袋。

  “你放心，我给你续着命，九幽的事我还是说的上话的。”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郁泰直接吼了一嗓子，“哭哭啼啼的干什么？不过南兄，山神刚刚什么意思，他是为了前妻来的还是为了这只鬼？”

  叶观南挑了块干净些的地躺下，刚闭眼耳边就传来郁泰的声音。

  “你怎么还睡得着？”

  自然是睡不着的，只不过闭着眼睛好想事情罢了。

  这一路怕是不会平静了。

  本来没睡好就头疼，现在看样子前面还有事情等着，更头疼。

  睡觉睡觉！

  “喂，那个承运兄？你怎么也躺下了？”

  闹腾了一番后有苏年才慢悠悠地睁眼。

  “吵什么吵？闭嘴行吗？”

  郁泰一捶地面，怒道，“你们都不急就我急，睡就睡！我看山神抓鬼是假，找借口和前妻复合才是真。”

  “年，把那只鬼收了，我们带着。”

  有苏年看了一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好吧。”

  一行人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只见寺庙内结满了蜘蛛网，各种昆虫在地上爬，地上和墙壁都很潮湿，寺庙外的枯树上站着一只成了精的乌鸦。

  叶观南打了只山鸡给陌一吃，虽说伙食不一定好，但一日三餐不能少。

  “南兄，这孩子真不是你的私生子？”

  郁泰闻着山鸡的香味醒来。

  “说了不是。”

  “嘿，就算是也没事，就你这么俊，还是有人上赶着要给这孩子当后爸。”

  有苏年的手指冒出一团法力，叶观南忙把它压回去。

  “别别，快收了，到冥海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别闹脾气。”

  有苏年不耐烦道，“聒噪。”

  “嘿，大家都说你很能打，要不我们在这里打一架？”

  “好啊。”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感应，苦了叶观南杵在两人中间愣是被磨得快没脾气了，好在承运拉住了郁泰。

  “你还看不明白吗？你要拿南兄开玩笑，有苏兄是要翻脸的。”

  “都少说两句吧，我们还得赶路呢。”

  叶观南哄着把有苏年请出寺庙，两人走在前头。

  “年，昨天妖市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叶观南是压着嗓子悄悄问的，有苏年虽表现得淡定，但脸色却很不好看。

  “有两只狐狸死得蹊跷。”

  “怎么回事？”

  “有苏暮在查，没事，你别放心上。”

  “我突然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事。”

  几人走在这阴沉沉的鬼城里。白天的鬼城四周荒凉荒芜，遍地残垣破瓦，墙面上画着各类符咒，透过窗户能看到锈迹斑斑的铁具。有些房子内部，墙壁上长满了野草，不知名的大树长出了几米高，直接撑破了屋顶，瓦片掉了一地。几只成了精的动物躲在草丛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一切。

  这座城市一半成了原始森林一半保留着曾经的寺庙群。

  几人看到眼前的一幕皆感觉无比沉重。

  如今的达川像一个得了重症的老人，从眼里到脚趾全透着绝望和死气。偏到夜里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城，像血液里病毒的狂欢。

  郁泰嘟囔着，“一路上怎么这么多寺庙？”

  承运走得飞快，一个声音从他身上传来。

  “别走那么快，我想看看这里。”

  承运不假思索地回，“有什么好看的？”

  “好歹住过一阵子。”

  “别看了。”

  叶观南一路上看到不少符咒和法器，他顺手捡了几个法器，透过这些死气沉沉的冷兵器他仿佛能窥见它们曾经的主人也是有一番修为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在百年后死在这？

  “这里几百年间应该有人住过吧。”

  “也许吧，来了又走。”

  郁泰从草丛中捡起一颗骷髅头，而后又蹲下身捡起一根腿骨，然后学着和尚敲击木鱼的动作，边走边用腿骨敲骷髅。

  叶观南感觉这一幕很刺眼，忍不住道，“郁兄，你把那东西丢了行吗？”

  郁泰看着手上的骷髅认真道，“南兄，从这骨头的颜色来看，这人生前应该是个有修为的道士。”

  “那你更应该让他入土为安才是。”

  郁泰将骨头放在一户人家的窗台上。

  “这里之前应该闹过厉鬼，这些个道士非但没能将他铲除还命丧于此。”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陌一不解道，“闹鬼我是信，可为什么几百年来没有神官下来处理呢？”

  郁泰道，“那也要有人奏上来。”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太清楚了。

  叶观南故意加快脚步走到承运身边。

  “师姐，问你几个问题。”

  承运小心地反问，“有什么问题非得在这里问？”

  陆知星不以为意，“小南，你问。”

  “你既然杀了那家人，为何要将一座寺庙压在上面让他们不得往生呢？”

  “南兄！”

  承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怒意，陆知星沉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也许是我做的但我忘了吧。那时候我被愤怒和不甘控制了，如果真做了什么可能真不记得了。”

  “杀了那家人之后的事记得吗？”

  “起初很模糊，后面就记不得了，像做了一场梦，醒来就忘了。”

  “关于达川的一切呢？”

  “那之后我离开了这里。”

  叶观南毫不避讳地说，“不，你还设了个结界，将那家人生生世世困在那。”

  “也许是我做的，但我忘了吧。”

  “没事，我们赶路吧。”

  一行人跟着承运走得风风火火，没花太长的时间就出了鬼城。刚踏上后山，这支轰轰烈烈的队伍就把躲在山间的魑魅魍魉吓得都躲了起来。

  “我们休息下吧，天黑前翻过这座山。”

  “行，我给天君汇报下工作。”

  郁泰汇报工作去了，承运把陆知星放出来透气。

  陆知星看着一路过来的变化不禁感叹。

  “真是沧海桑田，往昔之事仿若昨日。”

  “我会陪着你。”

  “你不必如此。”

  “师姐，你难道不明白吗？一切是我心之所愿。”

  “但我们现在是殊途陌路。”

  “如果是陌路那我们就创造路。”

  叶观南一边给陌一烤野鸡，一边认真地听那边的对话，只听陆知星无奈地说了句。

  “你走得太快，我总希望你停下来歇歇。”

  “已经停不下来了。”

  叶观南偷听听得上火，感觉他们不是在打哑迷就是在打太极，有苏年盯着叶观南的侧脸也看得认真。

  “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好一些？”

  “什么？”

  “如待陌一这般也行。”

  “什么？”

  有苏年别过头，“没什么。”

  汇报完工作的郁泰贱兮兮地坐过来。

  “他吃醋呢，他在埋怨你对他不好。”

  叶观南反问，“我对他很凶吗？”

  “看来你不懂。”郁泰说罢对着那边大喊一句，“你们俩别调情了，有话要么现在说开了要么去了冥海慢慢说。”

  陆知星听闻急忙红着脸躲回狼毫笔上，承运瞪了郁泰一眼，郁泰当即反击。

  “喜欢就明说，各种暗示是几个意思？听都听不下去！”

  “你懂什么，老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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