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第三十四章  探狱长阳

“一年前地宫买进一批婢女和家奴，这女子就是那时进的地宫。一直做的都是扫院、浆洗之类的低等杂役。”曹弑和夏侯悌汇报着调查的结果

夏侯悌和曹弑、智先生在一起时，都会支开所有人，包括月奴。他听完问：“家世呢？”

“据名册记录，此女名叫江月奴，父母早亡，幼时就被送到善堂，养到十四岁，被颍川的一个教坊买了去当婢女，取名月奴。后来那家教坊主人欠了债跑了，债主就索性把教坊和这些婢女们都拿到市场上卖了。”

“颍川？”夏侯悌重复了一句，颍川韩氏，她也来自颍川？这么巧么？

“要不要再派人去颍川查一下？”曹弑悌见夏侯悌提到颍川，问道。

“不必了。想必去了也早就那个教坊改头换面。十四岁，为何只做了婢女？”

“对呀，十四岁正是豆蔻年纪，她长得也不错。就算是第一次梳拢之资也应该不菲。这老鸨是愚掉脑子不成？”

“曹大先生，对这些坊间规矩倒是清楚得很啊。”夏侯悌瞟了他一眼。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那种地方我可没去过啊。况且我这样子，哪位姑娘见了不要吓得半死。”曹弑连忙解释。“这么看来，此女背景也算干净，要不你就收了她。正好让她给你二人多生几个小悦悦，我也好过过当叔伯的瘾。”曹弑打趣他。

听到他的话，夏侯悌一口茶喷了出来，曹弑赶紧给他擦，边擦边捏着嗓子学月奴说：“少司赎罪，都怪奴婢说了心里话。”

夏侯悌瞪了一眼曹弑，这个地宫，也就曹弑不怕他。再说下去，恐怕曹弑又不知要取笑他什么，夏侯悌马上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对曹弑说：“陪我去趟尸狱。”

“彘肉易做，尸人难驯”。

彘肉，顾名思义，就是将人肉做成肉干，类似南方制作腊肉。先把尸体用特殊药物浸泡腌制后，再放阴冷通风处晾晒风干。制作过程要保持适合的环境温度和通风，视季节温度不同，一具彘肉制作周期短则半月、长则月半。之前掌笠和掌狯在荆州夏家大院的柴房里发现的那些尸体，就是还未完全做好的彘肉。因为从年少时就看曹弑学做彘肉，所以夏侯悌便再也不肯吃肉了。

做彘肉是为了喂养尸人。

尸人，顾名思义是把活的人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无所畏惧、不知疼痛、只听指令的行尸走肉。方法是挑选身强力壮的活人，每天喂食以迷失心智的药物和彘肉，等到心智迷失后，再加以指令训教，训练出一批可以执行任务的尸人，要几个月时间，之后还要不断调教。

据说此法最早是曹操起兵初期派摸金校尉到处挖墓寻宝，在岭南一带从一个原始墓穴中挖出的古书里记载的。当时曹军人马匮乏，不得已采用了此法，早期替他打赢过不少战争。后来曹操逐渐乱世中混出些名气，他顾及自己的名声，便就此废了此法。

此次大战后，虏者上百，死伤者上千。曹弑挑选了一些身材强壮，伤势轻微的俘虏做尸人的储备，又选了很多重伤者和完好的尸体做彘肉。剩下的大部分几日前都被烧了。

尸狱里到处挂满了尸体，连走路的甬道里都挂满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臭混合的难闻气味。

夏侯悌跟在曹弑后面，一边捂住口鼻、屏住气息，一边左躲右闪地避开挂在甬道里的彘肉。对于曹弑训练尸人和制作彘肉，他自然不喜欢，但这也只是需要，与其杀了这些人，不如让他们做些贡献。

边走曹弑边说：“阿悌，你看我这里那么拥挤，要不再辟一块地方给我吧。”扩大尸狱的事，他已经提过两次了，夏侯悌都没答应。

“真想要，那就把无极殿那里清理出来吧。”

“真的？！”曹弑也就随口一说，没想这次夏侯悌真的答应了，尸狱离无极殿最近，无极殿地方够大，被烧毁后一直没再修葺，只要稍微改建一下，做尸狱是绝对没问题的，至少住比这里强。太好了，他也终于有殿住了。

“那就多谢了，少司大人。”曹弑拱了拱手。夏侯悌无奈地摇摇头，最近他何时也学得油滑了。

甬道尽头是一面石墙，有两个狱卒守在左右。见他二人来了，一个狱卒打开墙上的机关，石墙缓缓打开。里面还有里外两间狱室。狱卒打开第一道铁栅栏门，轻二人进去回身随即又锁上。

外间的布置更像闺房，雕花的桌椅、梳妆台、衣柜应有尽有，还有一张幔帐围着的闺床，住在这里的正是那位爱穿红衣的淮南王小郡主。此时小郡主正坐在床前，一针一线专注地绣花。三人从她身边走过，她头也未抬。曹弑对她的指令只有一个，守住了这扇门，不许里间屋关着的人跑出来，除此之外，她对其他事和人一概不理不睬。

一扇窄小的铁门隔开了里外两间屋。铁门用整块厚厚的铁板制成，狱卒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二人走了进去。

里间屋比外间要大一倍。一个四肢锁着长长铁链的白发老者正坐在桌前闭目养神。听到铁门开启的声音，他并没睁开眼，说：“你终于敢来见我了。”

夏侯悌走到离他几步远，撩衣跪了下去。

“你是何时知道。”长阳长老抬眼看了看垂首跪在地上的夏侯悌，语气如平常般平和地问。

“两个月前，您和二位长老去见陈留王时。”

“两个月前？”长阳长老回想着最近一次去见陈留王，没想起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几天，属下也出去了一下，去了一趟琅琊。”

长阳长老想起，他们回来后就听说夏侯悌受了伤。“原来如此。”长阳长老苦笑了一下。

“火烧无极殿，也是你和无极定下的苦肉之计？”

“是。”

“为何选与无极联手？他素来看不上你。”

“无极长老虽看不上属下，但他忠于地宫。”

“忠于地宫？笑话。地宫的存在本来就是个笑话。不过是一些被世人抛弃之人的避难所而已。你以为平息这次战争，除掉了我，就可以保全地宫吗？就可以成为地宫的主宰吗？地宫藏着多少秘密，我在这里住了四十多年，都还是一无所知。外面多少势力都在虎视眈眈盯着地宫。地宫能安稳存在了这么多年，你以为真的是没人知道地宫的存在吗？他们只不过不知道如何运用地宫的秘密而已。”长阳长老越说越激动。

夏侯悌跪在那里安静地听着。

“你是我带大的，我知道你一直希望可以让地宫消失，让地宫的人过正常的生活。但你以为可以吗？他们本就不是正常人，何以正常的存在？就算地宫不被曹氏所用，它也会被其他人所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为王，成者才是王。我只不过想把它交到新一代的明主手里而已。”

听完了长阳长老慷慨陈词了那么多，夏侯悌又磕了一个头，站起身，说了一句：“长老歇息吧。属下告辞。”说着转身要离开。

身后长阳长老的声音又响起：“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较量才刚刚开始，你斗不过他的，斗不过他们的。”

在回去的路上，曹弑问夏侯悌：“他说的我听得有些糊涂。”地宫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曹弑也只是听个大概，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外联合诸国起兵东晋，怎么回来就变成这些人联合攻打地宫了。

“此事必有内情。”

“嗯，没想到长阳长老竟然会背叛地宫，地宫没了对他有何好处？”

“良禽择木而栖。他或许是想找一个更好的靠山吧。”

“对了，他刚才说的新的明主是谁，还有那个他是谁，他们又是谁？”

夏侯悌轻轻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去探琅琊总部时，无意间知道地宫有内奸，暗地里排查了很久，他也不知道是谁。但他确定肯定不会是无极长老。至于无极长老是不是愿意和他联手，他也没把握。但没想到无极长老居然同意了。于是二人才演了一出好戏，骗过了所有人。

亚境和复合殿究竟有什么，走出来的几个人都深莫如讳。

在亚境这段时间，他做出了很多可能性的猜想，也想过会是长阳长老。但当他确认内奸真的是长阳长老时，心里又遗憾又庆幸。遗憾的是自己斗的竟然是授业恩师，庆幸的也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恩师。现在能治长阳长老罪的是自己，能保全长阳长老的也只有自己。

长阳长老最后那句“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较量才刚刚开始。”这句话，他要牢牢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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