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屋檐躲雨的选择
诚贞世子当然明白,一场战役若想取胜,未必全要去靠兵多将强,有时偏偏就是一支人数不多不起眼的人马,反而决定全局成败。
如果真如文远侯所说,这京都之中藏了一支可抗衡南铮卫禁军的力量,那他诚贞世子此次京都之行,必然要尽一切可能去得到这支力量!
“不知侯爷所说的这支数万精锐,它到底归谁所有?”
“他就是…兵部尚书高诚!”
众人大惊看向文远侯,宋裕实在难以相信,笑了出来,继续说道。
“我看侯爷莫不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高尚书这些年虽领着兵部尚书的位子,却权势早已大不如前,他这几年,看起来可是比我还要清闲呢!我前几日还听说,他又托马帮从西域给他带来了不少稀有的兰花,最近京都入了冬,他干脆不出门了,天天躲在那暖阁里伺候他的那群花呢…”
文远侯听着宋相对高尚书的评价,颇为悠闲的喝了口茶,笑了笑,慢慢说道。
“看来宋相也被他高诚那副不理世事的模样给骗了…我想,若真论起这南周京都里的几只老狐狸,他高尚书若是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了…”
宋裕看着文远侯言语间不似玩笑,心生嘀咕,端起杯子,认真分析说道。
“侯爷,宋某虽是文人出身,可如今南周国的兵权分布,我多少还是知道的…眼下除了那最盛的镇国大将军滕昊兵马最多,余下便要数嘉懿帝姬手中的七万璟州军,还有黎州定安侯的五万雷旗军了,再往下看,无非就是这李业手中的数万南铮卫了…那驻守各州的刺史领的兵马不过一星半点,目前也就那安州刺史崔平的最多,但最多也不过三万而已…且各州刺史的兵马,若真论起战力,在这些征战沙场的大军面前,多少是不值一提的,毕竟他们多是衙门府兵漕运盐运出身…十年前,新帝继位,滕昊靠着拥立新君的至高功劳,一路扶摇直上,高尚书后来按照陛下的命令,更是直接将他的那点兵权全部交到了滕昊手里…这些年,若论起前朝肱骨老臣的地位,他自然数不上…再论起当朝得脸新贵的权势,他更是不沾边…在朝堂上,他一贯又是个闷葫芦,是既不结党也不营私,既不出头也不发声,就天天领着他的俸禄在家伺候他的那方花圃…所以他手里怎么会有一支数万的精锐呢?这怎么可能呢?”
宋裕笑着摇头思索着,喝了口茶…就在文远侯慢慢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突然重重放下杯子,几滴茶水溅到了桌案上。
“我知道了!高诚他这只老狐狸!当年他同滕昊交接时是不是在账目上提前动了手脚?难道他竟如此狡猾大胆,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私自藏了一支只听他指挥的精锐人马?可这支人马若真有数万,为何十年来京都之中从来都没有发现呢?”
“所以我说…他高诚才是这京都第一的老狐狸!他也是一只最识时务的老狐狸!我也是前几年才发现了此事…或许这位聪明狡猾的高尚书,他早就知道当今陛下实非明主,早就知道这南周国会天下大乱…他或许一直也在等某个机会的到来呢…也许他不是最有权势的朝臣,但他绝对是这南周国最会做生意的朝臣!”
诚贞世子大概明白了高尚书一直在等一个什么样的机会,他看着文远侯,说道。
“那不如明日侯爷就中间牵个线,让本世子同这位高尚书好好谈笔生意吧。”
“世子殿下,这高诚一贯审时度势,我们暂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拉拢他加入宁王殿下的阵营,不如还是让老臣去替您探探他的意思吧,若他真的有意,到时殿下再去见他也不迟,也省的平白授他以柄…”
“我以前曾无意中听父王提起过他这个人,看似平庸却重视家族前程,看似中立却也有自己的底线…这十年,我想他可能一直都在蛰伏…我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恐怕也只有我能许他这个机会了!就看这位高大人他要不要了?如今眼下已经入冬,按照之前父王和亭松在黎州的推演决断,春归之时我们便要起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位高尚书,我亲自去见他!”
“好!那老臣明日就去安排!一切就按世子殿下的意思行事…”
第二日夜色将近,外面又飘起了雪,一阵寒风吹过,天空昏暗得如同一块被卷起来的深灰锦布,似乎想盖住整座京城。
此时高府一处暖阁之中,火烛明亮。四周精致木架上错落有致的摆满了不同品种的兰花。
一身灰色锦袍的高尚书正拿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金丝细剪站在这片暗香浮动之中,笑意盈盈修剪着他面前的这盆稀世兰花…
木案上焚着香,文远侯正坐在那里,边喝茶边抬头看着面前忙活不停的高尚书,高尚书笑着温和说道。
“侯爷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莫不是相中了我家的这些兰花,想来挑几盆带回去装点下侯府?”
“我听闻尚书府的兰花最是娇贵了,像我这样的粗鲁之人,怕是一没闲情雅致二没功夫伺候它们了,到时岂不更可惜?”
“侯爷如此谦逊…既不是来看花的,想来这外面天寒地冻,侯爷真的是想来我这暖阁里赏脸喝杯茶了…”
“喝茶也好,看花也罢,就怕一不小心,喝出看出一支数万大军来…”
只这瞬间,高尚书手中的剪刀突然轻轻抖了一下,不小心剪掉了盆中一朵甚是美丽的鹅黄兰花,轻轻掉在了地上…
他没有抬头,只咽喉处动了一下,随即弯腰下去,捡起了地上的那朵兰花,捏在手里,认真打量了下,平静笑了出来…
“哈哈…侯爷可真是会说笑…这茶里花里怎么还能喝出一支数万精锐来?我看侯爷,可当真是比那街头瓦肆的说书先生,还要有趣…”
“我想这支数万精锐便是十年前高大人和滕昊交接军务时偷偷留下的吧…高大人实在聪明,将这支数万大军改名换姓成了守城门的门军,长街上巡逻的衙差,欢场赌坊门前的打手,或者直接隐入坊市做起了酒楼钱庄的掌柜,或者送去了京郊管理看守一些庄子…当然还有那些可以经常出入京都联系内外的漕帮盐帮马帮吧…我看你这暖阁里的兰花,或许都是你的那支精锐人马帮你从西域带来的吧…”
高诚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到旁边冒着热气的木盆里轻轻净了净手,又拿起一块锦帕擦了擦手,笑着往文远侯走了过去。
“真没想到,侯爷这是一直在暗处盯着我啊!”
“诶,高尚书,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同朝为官多年,我那怎么能叫盯呢,应该叫关心…”
“呵呵,那高某还得感谢侯爷的关心了…看来侯爷今日并不是恰巧路过来探望在下的,这应该是特意前来关心一二的吧。既然侯爷有话要同高某说,不妨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侯爷这是希望高某来为你做什么事还是想用高某手中的这支数万精锐来为你做什么事?”
“两者皆是,两者皆不是。想用高大人也想用高大人的这支精锐,但不是为我做事,是为宁王殿下做事…”
“为宁王殿下做事?莫非这南周国的风向要变了?”
“哈哈…当真是有趣啊。程某突然想起,忠肃公刚承袭爵位进宫面圣那会,我们在文德殿门口,远远看着宋相和忠肃公说话,当时高大人也问了程某一句这样类似的话,我当时还建议高大人可以找钦天监去问问…想想都快一年了…只是今日我不打算建议大人去问钦天监了,我可以告诉高大人,这南周国确实要变天了…只是不知高大人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中,准备站到哪家屋檐下躲雨呢?”
高诚看着文远侯这只老狐狸平静之下说着意味深长带着刀子的话…他慢慢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低头思索着。
“选择在哪处屋檐下躲雨,要看哪处屋檐结实点吧…毕竟这雨下着下着,风吹着吹着,也可能会将房子冲垮,将屋檐掀翻的…万一从对面方向落下一道闪电来,这屋檐下躲雨的人可是要被劈中的!岂不更是得不偿失?你说呢?侯爷…”
“可若不提前选择一处屋檐躲雨,这无论哪个方向的闪电落下来,那头顶没有屋檐的人,肯定是要先被劈死的!不是吗?高大人…”
高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给文远侯轻轻添了一杯茶。
“侯爷,高某想知道,若我加入宁王殿下的阵营,他那边又能给我多少诚意?”
一直安静坐在暖阁之后的诚贞世子终于听到了高诚说出这句话,他嘴角露出充满算计的一笑,起身走了出来。
“高大人既然如此想知道宁王殿下那边能给大人多少诚意,那不如就邀请本世子坐下来,和大人好好聊聊吧。”
看到诚贞世子步履坚定的从暖阁之后走了出来,高诚有些慌乱的看了一眼文远侯,急忙起身行礼。
“臣高诚见过世子殿下…”
“不必多礼了,高大人,今天我如此上门叨扰,是想同高大人好好谈笔生意的。”
“谈笔生意?”
“正是。我听闻高大人有三子一女,如今大人三子皆已婚配,只有一小女,名唤婉清,尚在闺阁之中。大人这两年一心想为其寻这京都最好的夫婿,但公侯之家的男子,要么已有婚配大人没机会,要么人品低劣大人看不上,退而求其次,便是和大人同级别的高府了,可至今未能寻到满意…现在大人觉得,放眼整个南周国,还有比我更适合做她夫婿的人吗?”
“不…世子殿下的意思是…?”
“这枚先帝亲笔所书传位诏令的紫原令大人应该认得吧,十年前先帝本就欲将南周江山托付于我父亲,当今陛下不过是篡位夺权之流…你只需带着你手中的那支数万精锐站到我父王的屋檐下,待他日功成,我必兑现承诺,迎高家姑娘入东宫为太子妃…不知大人觉得这笔生意可还划算?”
高诚当然知道诚贞世子的这个承诺预示着什么,预示着他的女儿将会是未来南周国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预示着他高家满门荣耀的时代即将到来,预示着他隐忍十年终于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高诚急忙恭敬朝诚贞世子行礼,信誓旦旦认真说道。
“臣高诚从今以后愿听宁王殿下差遣!若有二心,人神共弃!”
鱼蚕那日在与风满楼杀手的对峙中,为了挡住对方砍向诚贞世子的那一刀,直接挡在了世子殿下的前面,不巧她手中的剑被打落掉在了地上。
危急关头,她正欲一脚踢飞对方手中的刀时,那刀却落在了她的腿上,出现了一个几寸长的伤口,瞬间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
此时鱼蚕扶着廊下的柱子,努力拖着那只寒寻刚给她换过药的伤腿往前轻轻挪动着…寒寻端着给她熬好的药走了出来,看到她又在折腾,急忙喊了起来。
“诶,你这小丫头…人家大夫都说了,你这伤要静养,不要乱动,这伤要是养不好落了病根…到时你们主令大人还有乌鸢那边,我怕是没法交代了…快坐下,来,喝药…”
“哎呀,我都躺了好多天了,不出来走走,实在难受,你看这伤口已然都开始愈合了,也没那么疼了…”
寒寻看着她一边噘嘴委屈一边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想到她这个小姑娘那么爱热闹,最近一直老躺着估计真的憋坏了。
“小丫头,你真的想出去走走啊?”
“嗯,当然了。”
“我想想啊…今天出去抓药时,还听说今晚好像前面不远的长河边有庙会,那晚上,我带你出去转转透透气吧。”
鱼蚕听到有庙会,寒寻竟愿意带自己前去,突然两眼放光,咧嘴笑了出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的冲寒寻直点头,寒寻看着她这副特别可爱天真的模样,宠溺的笑了笑。
在去河边庙会的路上,寒寻一会背着她,一会扶着她,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赶到了。
庙会上,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欢声笑语…有捏糖人的,有卖糖葫芦的,有舞龙舞狮,有杂技杂耍,还有绚丽多彩的烟花…
寒寻陪她看了一处又一处,给她买了一包又一包她爱吃的,陪她逛了一家又一家的裁缝铺子,买了一件又一件的好看衣衫。
后来寒寻趁她站在桥上看花灯时,悄悄离开了一会,正当她轻轻踮着那只受伤的腿,在原地转圈四处寻找寒寻时,寒寻满面春风的往桥上跑了过来。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跑了呢?我这万一遇到那人贩子怎么办?”
寒寻看着她一脸生气的质问自己,尴尬想了想,问道。
“不是…你这样的还怕遇到人贩子啊?”
“对啊,我如此美丽年少楚楚动人的,那人贩子看见我一个小姑娘,肯定会打我的主意的…我要是一时生气不小心把人贩子杀了怎么办?你万一要因为我惹上衙门官司,那我岂不又拖累了你?”
“哦,原来是这么个怕遇到人贩子啊。”
“对啊,不然呢?你以为什么?”
寒寻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没忍住急忙看向别处笑了出来,随即他慢慢掏出了一个黄色的双鱼玉佩,放在她的手里。
“这是送给我的?”
“对啊。你看它多配你,你的名字叫鱼蚕吧,你看这两只小鱼多好看…”
“嗯,是挺好看的…可你为什么一定要买鱼不买蚕呢?我名字里不还有个蚕吗?其实蚕那种大虫子也挺可爱的,它最喜欢趴在桑叶上,白白胖胖的…”
“好…那下次我让店掌柜给做个白白胖胖的玉蚕出来……”
鱼蚕满眼含笑将这枚双鱼玉佩举高了些,两个人迎着天边绽放的朵朵绚丽烟花,站在桥上高兴的笑着。
回去的路上,寒寻背着她慢慢往前走,鱼蚕紧紧攥着那枚双鱼玉佩,趴在他背上,轻声问道。
“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你个什么礼物啊?”
“这个不着急,你慢慢想就好。”
“那你都喜欢什么呀?”
“我嘛…我喜欢一个姑娘…”
“你喜欢姑娘?那我得去哪才能给你买个姑娘…”
“…………”
“啊?你喜欢的姑娘不会就是我吧?”
“对啊,就是你啊!那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吧。”
“那你和我在一起高兴吗?”
“当然高兴啊,你送我玉佩,给我买好多好吃的,还给我买那么多好看的衣服…我现在就想天天看见你,你刚才离开那会,我就觉得心里有点难受,我还有点担心,有点失落落的…”
“那你就是喜欢我。”
“原来这就是喜欢啊…那我喜欢你…”
“小丫头,你今年16岁了?”
“是啊,明年17岁。”
“等你明白这世间情为何物了,就嫁给我做我娘子吧,我带你回镜春派,去见我师傅,他老人家肯定会喜欢你的。”
“那如果我嫁给你,是不是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当然了,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那还不错,那我可以嫁给你做娘子啊,因为我想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你答应我了?”
“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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