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川日记（楚鹤川视角的日记，第一人称）

  22.

  阿雪想去花灯节，我本是不想他出门的，可阿雪眼眶红着向我撒娇。

  我自然铁石心肠，七月七那日街上人又多又乱，表面我身体不好不能陪他去，实际我被皇帝的人监视，若我跟着去保不齐有心之人会发现什么。

  阿雪见我拒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他还是小孩子心性，想与盛南栀凑热闹，我叹气，阿雪哭得这般伤心，是想要我的命吗？

  最后自然允了他去，他这才露出笑。

  23.

  早知当日我就不该心软，那瘸腿道士说得没错，阿雪未来有一大劫，得当女孩养。

  那日七月七他穿了庙会统一发的男装，便被顾存知的人抓去。

  顾存知听信了传言，妄想太监再次人道，抓十二童男，想吃阿雪的肉喝阿雪的血。

  当时我气得发抖，让我的暗卫伪装成我留在府中，应付皇帝派来监视，提着剑与陆铖他们前往督主府救人。

  他们担心我身子，劝阻我不要前去。

  我十二岁便上了战场，南蛮皆怕。

  身子不好，也是武将。

  好在阿雪被救了回来，可他脑袋磕了一个大口，又受了惊吓。

  现在还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迟迟不醒。

  我穿着朝服带着兵符直往议政殿，对视着皇帝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顾存知不死，我心难安，西南二十万大军难安。

  威胁让皇帝脸色都白了白，他捏着拳最后下令由我赐死顾存知。

  我没空折磨顾存知，阿雪还需要我陪，陆铖对他恨意不少，他去亦合适。

  回了府后，已经是夜幕，我跪在冰冷的地面，烧了许多纸钱给爹娘，希望他们不要将阿雪带走。

  世上属于我的东西并不多，阿雪便在其中，若阿雪……我不敢想。

  24.

  阿雪醒了，他脸烧得通红，眼眶里带着眼泪，靠在我腿上小声呜咽。

  一直在说，阿兄我怕。

  我心在滴血，温和地安抚他。

  给他喂药时终于多了一些别的情绪，阿雪他闹着往被子里钻，“我不要喝药！”

  脸都烧成这样，不喝怎么行。

  我眉眼未动一下，手将他从被子里捞出来，攥住他的下巴，狠心将药灌下去。

  他喝完气得踹我，后面没力气便掉着眼泪，背过去不再理我。

  我没哄他，只是叫侍女送热水进来，将他脸与手擦净。

  他想和我较劲，可那点小力气如何抵得过我。

  他委屈说我凶他。

  我说乖乖喝药便不凶你。

  他“哼”了一声，小声说就不喝。

  我没说话，心中想着待时机成熟，便带阿雪回西南，京城是个吃人的地，处处埋藏着豺狼。

  阿雪还这样小，我不想让一些畜生盯上我的阿雪。

  不然我真的忍不住，将他们一个一个弄死。

  ……

  25.

  时间过得很快。

  我助陆铖夺位，他助我回西南。

  回西南那日，阿雪很是不舍，算算看在京城也待了十年了。

  阿雪现在都已经十八，与他小时候没什么区别，皮肤很白总是晒不黑，眼睛圆润明亮，长得很是漂亮。

  马车里他兴奋得叽叽喳喳，一会难过一会开心的，扯着我说许多话。

  我都担心他会渴，见缝插针地喂他水喝。

  他突然抬头，像只开了窍的小猫，他有些狐疑地问我怎么许久没咳了。

  我嘴角微微带笑，没说话。

  他陷入了回忆，生气地问我这么多年不会都是骗他的吧。

  现在才看出来啊，笨阿雪。

  他见我神色一下明白，打了我几下，说我骗他，害他担心这么多年，有时候晚上都睡不好，怕我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

  生气了，委屈了，我得哄他了。

  26.

  阿雪到西南，突然接触到潮湿的气候，一下发了热。

  倒是不严重，大夫说吃几副药便好。

  可阿雪不爱吃药，每次都得我灌，灌完他还要发脾气。

  我有些不能理解，药真的有这么难喝？

  西南这边大夫开药，还多加了几味药虫，能起到滋补固魂的作用。

  我垂眸嘱咐下人，煎药时不要让阿雪瞧见。

  可偏偏还是被他瞧见了，还听见了，今日这药更是难喂。

  我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去攥着他下巴，他挣扎着往后退，说不要吃虫子。

  我睁眼说瞎话，骗他说没有虫子。

  阿雪委屈说他又不是小孩了，都看见药材中有虫子，说阿兄是坏人。

  我差点气笑。

  将他一把揽进怀中，攥着下巴将药仔细喂了下去。

  给他喂药，总是费工夫的，衣襟都染上药液的苦味。

  我没管衣服，先往他嘴中塞了几颗蜜饯压味，又将他带着药液的衣服扒了下来，将他扔进浴池中。

  我也换了身衣服，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刚刚似乎将他手攥得有些红。

  阿雪皮肤白，一点红便显得很明显。

  这次他又该生气了。

  晚上他将我的枕头扔在外间，沉着张脸不开心让我去外面睡，还说若我以后不灌他药，便愿意给我一床被子。

  笨阿雪，我是西南王，府中上下听的是我的。

  下人小心地给我在外间的榻上铺床，西南湿冷，外间地龙没内间烧得旺，于是仆从弄了一床很厚实的被子。

  阿雪哼了一声，气得转身回去。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觉得阿雪娇气不讲理，可他是我养大的，他的脾气我全盘接受，只觉得可爱想宠着。

  半夜我听见附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阿雪偷偷抱着枕头走到我床边，推了推我，小声叫我名字。

  阿兄，你睡没睡，我睡不着，你陪我睡。

  他语气很是委屈，我叹气起身，将他抱进内间，他靠在我胸前很快便睡熟，我也阖上眼。

  27.

  西南毕竟是他的家乡，他适应得很快。

  这几日便乐滋滋地跑出去交朋友。

  我心中不乐意，可又不想表现出来，显得做哥哥的无端小气。

  28.

  今日有些奇怪，阿雪一直待在屋中自己看话本子。

  我今日政务有些多，处理完折子已经是夜幕，暗卫给我汇报今日他的行程。

  我有些诧异，阿雪在京城朋友不多，回了西南后没了顾忌，总出去找朋友玩。

  今日却不出去，的确有些反常。

  我第一反应是有人欺负阿雪。

  我问他，他摇摇头说不是，可脸却有些红。

  我耐心套他话，他才红着脸害羞说，有个朋友昨日说喜欢他，还亲了他的脸。

  我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里已经掀起了一片海浪，我沉着声音问他是什么想法。

  阿雪说感觉好奇怪，他都不喜欢那个人，但他不好意思再与朋友见面。

  他被护得太安逸，作为年长者我知道我应该耐心规劝，可最后说出的话却是禁止阿雪再出门。

  他震惊不理解，小声反抗。

  我表面温和，其实骨子里冷漠强势，这样逼迫阿雪，我想我大概是病了。

  29.

  很快便查到是谁亲了阿雪。

  是秦家的小儿子，西南好南风，他喜欢男人不算秘密。

  我踩着他脸，左看右看也配不上阿雪。

  他似乎有些震惊，平日温和有礼的西南王为何这般冷漠地折磨一个小辈。

  我警告他往后离阿雪远些，又抽出一把匕首，缓缓靠近他的嘴唇。

  “阿兄！”阿雪不知从何处来，又看了多久，声音又惊又慌地叫我，他夺走我手上匕首，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那秦家的小儿子得救后，闭着眼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连我都打不过，往后如何保护阿雪。

  阿雪将我带上马车，很凶的质问我刚刚是想做什么。

  我没回答他，喝着茶温和地给他分析那人配不上他。

  阿雪气得朝我踹了一脚，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嘛！

  见我不说话，他突然抱住我，闷闷地说，阿兄以后不要这样了，他害怕。

  我不想让阿雪害怕。

  30.

  周叔说我老大不小了，别的人到我这个年纪，都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他想叫我娶妻生子，便叫阿雪帮着劝劝我。

  晚上睡觉时，阿雪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说不知道，可能喜欢漂亮的。

  阿雪有些无语，他说西南气候养人，多出美人，漂亮的西南一抓一大把，他叫我把范围再缩小一些。

  我只能顺着他，随便说了一个皮肤白的。

  31.

  周叔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姑娘，我都没什么兴趣。

  他不死心，又给我介绍几个男人，壮的瘦的高的矮的都有，我捏了捏眉心，将人都遣了出去。

  周叔气得直说他以后下去了，该如何给我爹娘交代。

  我说周叔身体健康，不用想着见我爹娘，定能长命百岁。

  周叔才消停下去，阿雪便带了一个美人进府。

  他得意洋洋领到我面前，说这个美人漂亮皮肤又白，他选了许久。

  我看着那弱柳扶风的美人，心中想着不如阿雪万分之一。

  阿雪突然也顿了下来，有些丧气小声说，阿兄太好看了，将美人都比下去了。

  我不想阿雪失望，迟疑着叫人将美人领去了后院。

  这个消息很快在西南传遍，很多人都想见一见让西南王头一次破例的美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真的见了，他们又摇摇头。

  这话我倒没有夸耀的成分，美人虽美，只是我与阿雪的容貌已是极好看，便显得美人没那么美。

  毕竟在遍地美人的京城，都无人能比。

  32.

  可是很快这个美人就被阿雪遣出了府，还给了一大笔银子。

  原因是周叔问阿雪，我与那美人睡觉没有。

  阿雪最开始没听出里面的深意，摇摇头，说没有，阿兄都是与他睡。

  周叔着急，就叫阿雪自己睡，说夫妻才日日睡一起，又叫他劝我去将美人睡了。

  话是粗鄙了些，可好歹让阿雪听懂了。

  阿雪急了，他最开始找嫂嫂并没觉得什么，还想着能多一个人喜欢我。

  可现下有了嫂嫂便不能和我睡。

  自私的小阿雪果断让美人出府，再也没讲过要找嫂嫂的言论。

  别人认床他认人，离了我便睡不着，他又是个娇气的，受不了失眠的痛苦，断然不会把我分给别人睡。

  他怕我想娶妻，就忽悠我说娶妻没什么好的，妻子能做的，他也能做。

  我微微皱眉。

  他扳着手指数道，说能给我做饭，能给我磨墨，能给我暖床，还能伺候我。

  说完他颇有些心虚。

  我叹了口气，做饭阿雪能分清糖和盐便是最大的进步，  磨墨没几下便没了耐心，要我陪他玩。

  再说暖床的分明也是我，他冬天畏冷，总是要将手脚都贴紧我的皮肤，至于伺候人的活计，就不是他这个娇气小少爷能做的。

  而笨阿雪懂当小妻子还需要做些什么吗？就乱说。

  33.

  阿雪今日看了一本虐恋情深的话本子，哭得眼睛都肿了。

  我不理解他怎么喜欢看这般虚虚假假的东西，我说这是假的，他便生气，说我玷污书中的感情，他们就是真的。

  是真的。

  我耳朵被吵得疼，将他从腿上抱下去，敷衍地点点头，随后继续处理公务。

  他眨巴着眼睛，叫我今天晚上也看，要是我不哭他便睡地上。

  我皱眉瞥了他一眼，他闭嘴了，又撒娇扯着我的袖子叫我看。

  我看着书封上“她逃，他追，他插翅难飞”这几个字，太阳穴都在跳。

  我揉了揉眉心，还没开口，阿雪便飞快地给我脸上两个亲亲，撒娇要我看。

  34.

  我今日抽空看完了。

  假得不行，阿雪还观察我有没有掉眼泪。

  我没办法，只好用抹了生姜的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很快眼眶便红了起来。

  阿雪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本书就是很感人，真是绝美的爱情。

  好吧，阿雪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若反驳了他，又该生气了。

  爱生气的阿雪。

  35.

  我很久才知道，我脑子有病，偏执冷漠，用极端的温和待人，其实想想倒有几分恐怖。

  还记得那个老道士吗？

  那个老道士说阿雪未来能控制一方杀魔，或许阿雪控制的是我。

  若不是阿雪，许多个瞬间，我定是堕入无尽的深渊，做一些没有理智的事。

  或许会不惜一切代价，起兵造反，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

  可阿雪善良胆小，他喜欢这个世界，我也不愿意破坏他的美好。

  我甘愿画地为囚，被阿雪一辈子管着。

  36.

  嘻嘻，我是阿雪，阿兄你的日记被我发现了哦！

  原来你记录好多好多个瞬间的我，我看见时掉了好多眼泪，今晚你得哄我！

  阿兄才没病，阿兄就是最好的阿兄，我会一辈子保护阿兄的。

  亲亲！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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